她早就知道,小嫂子孕期等不来她皇兄,生产过程又痛得死去活来,心中定是有很大的怨气。可她没料到小两口闹矛盾竟会到这般严重的地步,有关小皇子的事,小嫂子竟连一个字都没有跟她皇兄提及。
她抬头看看摸不着头脑的陆陛下,又低头看看怀里动来动去的小团子,心中一阵纠结。
阿临的身世,小嫂子定是不许她说的,可对面站着的毕竟是自家亲哥,她怎么能坑哥呢?思来想去,昭平决定循循善诱,让素来聪敏的皇兄自己寻找答案。
她不紧不慢地暗示道:“这孩子叫谢朝临,阿临只是他的乳名。别看他年纪小,嫂子对他可是宠得很,等过一阵子北卫彻底太平了,是要封为太子的。”
说到这儿,昭平抬眼看向面前玉树临风的自家皇兄,试图让他当场顿悟出阿临就是他亲生儿子的真相。
然而陆长平一听这些,面色反倒苍白了几分,甚至还主动与那婴儿拉开了些距离。
他轻轻叹息一声,向来清润透亮的美目中呈现出落寞之色:“天底下有那么多好名字,他为偏用了这个名字。”
昭平不明白她皇兄对这个名字有何不满,忍不住反问道:“阿临的名字不好听吗?君临天下,万国来朝。我记得这还是在南楚的时候,皇兄你自己想出来的,怎么现在还反倒不满意了?”
陆长平眼看着妹妹抱着孩子欢天喜地,暴君似乎也对这小团子宠爱有加,一时间有苦说不出。他自己给孩子取的名字,心中自然是一万个满意。可“朝临”这名字,本是留给他和暴君二人的亲生骨肉的……
如今暴君意外流掉了肚子里的孩子,这个乳名叫“阿临”的小婴儿,八成是思子心切的暴君从北卫宗室中过继来的。
这种情况他简直太熟悉了。当初南楚先帝,便是因为痛失所爱,心灰意冷之下才一口气过继来了他和昭平兄妹二人。
人在悲伤之时总会下意识地寻找一个精神寄托,显然眼前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便是谢玄元新的精神寄托。
陆长平喜欢孩子,可一想到暴君毫不留情地把他榨干以后,转头又收养了旁人的孩子,他便觉得绿云罩顶、万分委屈。可事已至此,暴君和妹妹都对阿临宝贝得紧,他也就只能跟着强颜欢笑:
“皇兄没有不满意,只是有些意外罢了。这孩子确实很可爱,你们喜欢便好。”
他只是敷衍地说了这么几句话,谁料到昭平怀里的小团子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开始自来熟一般伸着玉藕似的胳膊找他来要抱抱。
陆长平长睫垂落,看向不安分地试图朝他身边凑的阿临,身体却迟迟没有动作。许是随了不知名姓的亲生父母,阿临生得白白软软,性格也活泼可爱。这样的孩子着实很是讨人喜欢。
陆陛下看着看着,心头竟不知不觉地泛起一股酸涩。那小暴君是不是信不过他的能力,觉得他再也不能“播种”成功了?
昭平这段日子经过与阿临的朝夕相处,早已对这孩子的喜好了如指掌。她见皇兄木头人一般杵在原地,也不主动与儿子亲近,便笑着放下手里的拨浪鼓,替还不会说话的阿临说道:“他才和皇兄第一次见面,便想要皇兄抱了。”
陆陛下心里还别扭着,才不想伸手抱自己的小情敌,但经不住胞妹再三催促,他只能颇为敷衍地伸出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阿临嫩生生的脸蛋。
昭平见皇兄不开窍,心中也是着急,忍不住进一步出言暗示道:“皇兄,你看阿临不仅长得像你,还独独喜欢同你亲近。你们之间着实缘分不浅。”
“像我?”陆长平眸光闪动,唇角的笑意清浅淡漠,“这是北卫皇室的血脉,怎么会长得像我呢?”
话虽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垂眸认真端详了一阵小团子尚未长开的脸。
平心而论,阿临确实生得很是好看。虽然还是很小的一团,但是皮肤却白白嫩嫩好似豆腐。不仅生得白皙,睫毛还又长又翘,扑闪之间衬出一双棕灰色的漂亮眼睛。
陆陛下看在眼里,只觉得小团子长得与自己没什么相似之处,眉眼间反倒隐隐有几分像那暴君。
大概……这就是他们北卫皇室祖传的美貌?
兴许就是觉得这孩子生得有几分像自己,谢玄元才会将他接进宫来,当成亲儿子来抚养。
陆长平一个人不声不响地脑补了一堆,甚至已经想好了若是孩子的亲生父母找上门来,他该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暴君将儿子给人家还回去。
他想得太过投入,以至于那根逗弄阿临的手指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漫不经心地搭在了襁褓旁边。
而这小团子不知为何,对他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充满了好奇。趁着陆长平皱眉深思的功夫,他的手指被阿临当成了送到嘴边的新玩具,不一会儿就被小婴儿的口水浸得水光淋漓。
待到陆陛下意识到不妙之时,为时已晚。他的指尖沾满了人类幼崽湿漉漉的口水,进退两难地悬在半空,迟迟无法收回来。
昭平看着自家皇兄手忙脚乱地在身上翻找帕子,颇不厚道地笑了起来:“皇兄,你怎么如此嫌弃阿临?小心阿临的另一个父皇听说了要来罚你。”
陆陛下听了这话,心头愈酸。他用帕子将手指擦净,顺道卷起那侧的衣袖,露出手臂上数枚颜色尚未淡去的牙印,破罐子破摔道:
“反正也不是没被罚过。若罚我真能让他消气,那便随他罚吧。”
昭平的视线随着挽起的衣袖寸寸上移,只见那几个牙印的颜色深深浅浅,印在她皇兄线条流畅的劲瘦手臂上显得分外生动鲜活。
叫人只看一眼,便能联想起无数床笫之间的耳鬓厮磨、抵死缠绵。
这哪里是什么惩罚?分明是变着法儿地馋她皇兄的身子!
昭平看得脸红,没能坚持几秒便移开了视线,小声问道:“那……嫂子罚过了之后可原谅你了?”
陆陛下闻言,神情顿时更加悲愤:“没有。我被他白.嫖了。”
昭平被她皇兄这番话逗得哭笑不得,她努力压住上翘的唇角,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带上几分同情:“皇兄不要灰心,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再多努力些,嫂子总会心软的。”
说到这儿,她又抬眼看了一下周围。见原先陪着她一起逗弄阿临的宫女们不知何时都自觉退下了,这才偷着扯了扯陆长平的衣袖,小声试探道:“皇兄。嫂子当真未曾向你透露过半分阿临的身世?”
陆陛下不知自家妹妹为何总是三句话不离阿临,是嫌突然喜当爹这件事对他造成的伤害还不够大吗?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如实答道:“自是没提过的。皇兄自从来了北卫……每日都在替自己还债。”
在妹妹面前,他尽力把话说得委婉一些。
不过昭平看过那么多话本,自是明白还债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除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两种传统的方式之外,还有诸多不太正经的方式。
比如……肉.偿。
陆昭平看着皇兄眼下两团淡淡的黑眼圈,便立刻明白那北卫暴君替她皇兄选的是后者了。
陆长平眼看着妹妹看自己的眼神从最初的同情,到后来的别有深意,只恨脚边没有一条地缝让他当场钻进去。
他近乎狼狈地偏过头去,试图转移话题道:“皇兄没事,昭平你不要多想。方才不是要说阿临的事吗?阿临是从谁家抱来的?他的亲生父母可同意了?若是人家实在舍不得孩子,那还是将阿临送还回去吧。”
昭平听着这一连串不开窍的问题,就忍不住替自家皇兄着急。她就不明白了,为何皇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认定了阿临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她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好好替小嫂子和阿临指点一下不开窍的陆陛下。却没想到有人抢先她一步怒斥道:“阿临是朕的儿子,你凭什么要将他送走?”
话音未落,谢玄元便已经进入湖心亭中。他刚刚下朝,玄底金线的龙纹朝服还穿在身上。
朝服仍是那种庄重到有些保守的高领长袖样式,腰间却有一条玉带勾勒出细窄的腰身,叫人总是不自觉地将视线落在他那把细腰上。
没等陆陛下欣赏完暴君的身材,对方便已经来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腕,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
“朕本以为你在南楚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理应有母仪天下的气度。可谁料到你竟如此善妒,连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都容不下!”
陆长平退无可退,被步步紧逼的暴君抵在了湖心亭的柱子上,背上剧烈运动后留下的淤痕被压得隐隐作痛。
几个月前他还是宠冠北卫后宫的陆贵妃,可现在却成了恶毒善妒的陆皇后。位份虽升高了,人却已经“失宠”了。
失宠的陆皇后微微蹙眉,看起来极是哀婉动人:“陛下如今有了孩子,是已经厌弃臣妾了吗?”
这话一出,昭平就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就不该时不时给皇兄分享那些乱七八糟的狗血话本。这下可好,她皇兄一开口就是那熟悉的深宫怨妇味儿了。
然而更惊人的是,她那小嫂子也颇为上道。抓着她皇兄的手腕,二话不说将人拉起来冷笑道:“想让朕厌弃你,然后放你回南楚继续做皇帝?想得倒是美!你别忘了,你欠朕的债还没有还清。”
谢玄元没再废话,直接拖着他的陆皇后朝寝宫紫宸殿的方向行去。而陆长平也只不过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像是认命一般半推半就地跟上了暴君的脚步。琇書網
昭平甚至发现,他皇兄被拖走的时候唇角似乎还隐隐闪过一抹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然而还没走出多远,谢玄元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折了回来。
他从昭平手中接过阿临,抱在怀里哄了许久,脸上的表情竟是难得的平和温柔。不仅如此,就连阿临何时吃奶、何时就寝,他也要细细过问,俨然已经是个边处理政事边带孩子的合格奶爹。
陆长平眼看着阿临又不费吹灰之力地从他这扳回一城,生平第一次对自己这张脸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昭平给他的一个话本上不是都说蓝颜祸水、男色误国的吗?
为什么他堂堂南楚第一美人的亲兄长,最后竟然输给了一个口水泛滥的小团子?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上周肝了一周的论文和pre,所以一直没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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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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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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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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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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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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