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皓一声大吼。
六道剑光环绕四方,旋转了起来,布下一道剑阵。剑阵之威陡然散开,将大江上下近百里内的溺死亡魂,乃至较为弱小的海中鱼兽的灵魂,都扯出了体外。
肉眼可见的幽幽鬼火,从大江之下,星星点点的汇聚到那剑阵之中,犹如一条碧色的长河,阴风呜咽,群鬼咆哮,无数鬼物在剑阵之中显形。
剑阵所至,每一道鬼影都化为了剑光,一时间剑光铺天盖地,犹如天上的一道长河。
地上波澜壮阔的大江,倒映着天上汹涌澎湃的剑气长河。
天地间杀机一片!
那些鬼火剑光,通体幽碧,虽然无形无质,但被这些剑光斩上一剑,却也能叫凡夫俗子魂飞魄散。
“万鬼御剑阵!”
杜秀娘有些失态的喃喃自语道:“这一招师兄还未炼成,若是后面驾驭不住,引来万鬼反噬……”
钱晨知道她是说给自己等人听的,但可以看出,元皓驾驱这招剑阵确实是有些困难。
以剑道驾驭天地间阴晦之气,已经是极难,更勿论驾驱这些有灵有智,更加暴虐的阴魂。昔年钱晨初遇梅山教的左道妖人之时,他拿着一件虎骨幡法器控制狐鬼,都十分粗陋,被钱晨引剑一斩,便引得狐鬼反噬。
以法器驾驱鬼物都如此困难,更何况只以剑意和阵法?
休看先在元皓大占上风,万鬼化剑之下,莫有人能当!但一旦后半剑控制不住,死得最惨的也是他自己!
但,钱晨却窥破了他这剑阵的来历!
皎洁的月光之下,无数犹如幽魂的飞剑激射出漫天的碧色剑光,甚至江面之下,还在不断有亡魂被剑阵吸引,化为剑光冲出江面,朝着朱无常刺去。
“来得好!”朱无常面色骤变,由漠然转为微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期许,他抖落袖子,收起手中的一个黑色口袋。又从袖中滑落了一个古铜色的铃铛,上面雕浮着一只百足真龙!
十二翅天蜈经雷劫以纯阳之火烧身,褪去纯阴毒质飞升之后,就是百足真龙!
端坐船头,摇着羽扇的钱晨面色不变,只是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天地六御剑诀!”
上古时期有剑修门派太白剑宗。乃是一宗不逊于如今少清的剑修门派。门中有两大传承,一脉专修本命飞剑,培养剑胎,号称一剑破万法!
另一脉则是专修剑阵之道,号称一剑生万法。
后来太白剑宗的两派剑修,因为理念分歧,而争斗不休,两派各自出走,创立新宗门,最后盛极一时的太白剑宗,便因为分裂而衰落。太白剑宗这个名字,也渐渐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天地六御剑诀,便是太白剑阵一脉的无上传承。
以天罡、地煞、人欲、鬼魂、神威、灵气之力,化入剑阵,号称法御万物。乃是元神之上,才能习得的无上剑诀。
而元神之下,剑诀分为六脉——天罡御剑诀、地煞御剑诀、万鬼御剑诀、神威御剑诀、一气御剑经。
其中人欲一脉分为正邪两支,邪道的六欲剑诀,正道的斩情御剑诀。其中斩情御剑诀,有可能与钱晨修习的广寒宫太阴斩情刀法有关!
钱晨私下里揣测,有可能是广寒宫祖师无意中得到了太白剑宗的传承,因为死要面子,不肯说出去,便把剑诀改为刀法,改头换面一翻,成了广寒宫的传承。
无论这个猜测是对是错,广寒宗百万年来修修改改,依照自身功法,完善《太阴斩情刀经》甚至连刀法的道理,也融入了广寒宫绝情断性以近道的理念。
刀法根基更是从七情六欲,化为冰魄寒光。
只怕太白剑宗的传人来了,也只能看出其中有一丝自家传承的影子了。
可对于钱晨来说,他虽然炼成了冰魄神雷,更是将冰魄神刀化为冰魄神雷刀,在其道之上,也有一番造诣。但他的根本终究是道门,渐渐冰魄神道也就不再符合他的路数了。
钱晨一直有参悟自家剑道的前路,少清传承自剑祖,修炼本命剑胎的《天遁剑诀》,自是道门传承,研修无碍。但经过广寒宫修改,更接近以法入刀,神通化刀的冰魄神刀,便有些妨碍了。
“只是万鬼御剑诀的残招而已!”钱晨仔细观察元皓这一剑的气韵,不禁有些失望。
那无数鬼影缠绕在剑光上,无数杂乱的怨念、哀嚎和本能的挣扎,让稳定剑阵的六道剑光运转凝滞,乃至于有些微微颤抖,纵然如此,这万鬼御剑阵,依然有可怕至极为威力。
剑光所过之处,那些被蛊虫控制的水兽、蛟蟒大鱼,只是一触剑光,便被数十道碧火剑气入体,斩断了神魂和肉身的联系,生生将魂魄摄取到剑阵中,被炼化为剑气。
这一剑所向,江上波澜不惊,却不断有妖兽的尸体浮上水面,一剑掠过数里的江面,所到之处,尸横遍野,无数生灵魂魄为之所夺。
朱无常的万蛊成瘟袋,种种诡异蛊术,在这一剑之下,都没有半分抵抗之力。
虫豸的灵魂弱小,莫说数十万蛊虫,就算再来百倍,也是在这一剑之下,魂魄剥离,只剩下躯壳的下场。
朱无常手中,雕浮着百足真龙的铃铛赫然动摇,铃铃铃的铃声彻响大江之上,听闻了铃声的阴魂登时躁动起来。
钱晨身边的许阳叹息道:“那位道友害死太莽撞了!对梅山的法术并不熟悉,梅山近些年愈发靠近左道,教中传承的法术,自然也脱离不了阴鬼蛊虫之流!”
“与万蛊成瘟袋同列九门秘法的,便有这招摇落魂钟!”
“这门法术非但能动摇修道人的神魂,更有驱鬼御魂之能,梅山教徒常常以此法修炼阴兵。那位道友剑阵虽然强横,但他修为不足,而且传承也有所残缺,在他驾驱万鬼之际,骤然被人引动鬼魂的戾气……只怕,他马上就要控制不住了!”
知夏拔剑道:“待会万鬼反噬,我们该怎么救他?”
钱晨微微摇头:“这门剑阵没有那么简单……”
朱无常的声音从对面传出来,道:“这位道友虽然驾驱万鬼,剑势无匹,但你驾驱此阵本就勉强。我已经窥得你阵法破绽,生门所在,若是我引导万鬼逆冲生门,你定然遭受反噬,只怕魂飞魄散都不足以形容!”
“到了这步田地,道友还不认输?”
朱无常诚恳劝说道。
元皓在半空张开眼睛,驾驱剑阵确实极为艰难,他布下剑阵的六道符剑,符箓已经溃散,运转越发艰难,可他却笑道:“你太迂腐了!”
朱无常并不恼怒,只是淡淡道:“你我能有如今修为,着实不易,一念之差便魂飞魄散,着实可惜!”
“你不应该给我时间,原本我完成此剑,极其勉强,但你给了我时间,却让我缓过了气来。我也告诉你一声……”
“我这一剑,可不是那么简单!”
“驾驭不了这么多鬼魂,我就不驾驭便是!”
元皓脸色挣扎,吃力道:“颠倒生死,万鬼弑魂!”
他法力一震,赫然破碎了六把符剑,六道剑光化为数十道符光,溃散成一个更大范围的八卦法阵。
随着元皓法力催动,这八卦法阵八门运转,生门死门赫然颠倒,失去了控制的无数阴魂,在这种刺激之下,全然疯狂。无数尖利的尖啸声,无数刺耳的鬼哭。
朱无常想要冲破生门的哪些厉鬼,却进入了死门,被万鬼推动的阵法之力,赫然炼化成了一把把凶厉万分,犹如九幽厉鬼所化的鬼剑。
那无数阴魂,已经躁动到了极点,被元皓轻轻一推,以阵法引导,锁定在朱无常的身上,登时就有无数冤魂厉鬼化为邪厉的剑气,啸聚而去。
这一次,天空中刺出的就不是剑气长河,而是山洪爆发!
啊啊啊!
无数声尖啸刺入朱无常的耳中,让他神魂一荡,他只能将招摇落魂钟召回,钟声不断回荡在他头顶,将这些尖啸抵消,但这些只是剑气激起的余波而已,后面那洪流一般的厉鬼,才是真正的杀手。
“道友,这剑阵本是堂堂正正,辉煌大气,虽统御万鬼,核心却是度化之道。但在你手中,它却落入了邪道。用而不惠,并非正途!”
朱无常面对这让人绝望的万鬼噬魂洪流,却依然面目如常。
钱晨知道此人说得不假,原本的万鬼御剑术,看似摄取万鬼,甚至让一剑之下波及的生灵,魂魄都化入剑势之中。但那剑阵的真正道理,确是‘度化’。
将生魂洗练,剑气化为水火度炼,最纯粹的魂魄归回天地之间,而洗练下来的凶厉之气,怨气戾气,才啸聚成无数剑气杀敌。
而度化万鬼的精纯魂力,却有会蕴养在飞剑之中,滋养修道人的魂魄,这道剑阵的核心奥义很简单,便是代天地而杀伐。
杀掉阴毒怨戾凶厉,杀去无用余缀,清理天地运转的灵机。
但如今元皓的一剑,却只是催动自己控制的万鬼彻底疯狂,戾气和凶厉无限暴涨,然后就全部朝着敌人倾泻而去。
就好像惹了祸的熊孩子,把一切后果都推给他人,自己置身事外。
虽然强横,但却失去这门剑道真正的精髓,沦为邪道。
但世间邪道蔓延不绝,便可以见得邪道也并非没有邪道的好处,至少……威力不缺。
知夏看到无数厉鬼化为的幽碧剑气,淹没了朱无常,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分欣喜。朱无常虽然是敌人,但至始至终,有理有节,给众人都留下了退路。
他们之间的争斗,也并无大义之分。
晋庭和孙恩,没有那一方是正义的。
而元皓虽然是自己人,但他强行驾驱万鬼,丝毫不顾及后果的疯狂,也让知夏心中难以欣喜。这厉鬼被元皓利用,杀了朱无常后,凶厉更胜往昔。
他既然无力约束,等群鬼散去,又要在世间造下多少杀孽?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
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那无数厉鬼淹没的小舟上,突然传来古朴的巫言,元皓赫然色变。朱无常的声音,从前后左右,四面八分传来,笼罩在大江之上,念诵着故老的祭辞!
那些死于剑阵之下,悬浮在水中的水兽尸骨,乃至那只巨大的妖兽江昂,张口一声哀鸣,却没有暴躁和愤怒,而是如同祭坛上通灵的太牢,在面对神明的威严之下,庄严肃穆的祭祀之中,那一声哀切。
不远处的众人看到江昂如同小山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来,顷刻间便化为了一具干尸!
它的血气连同江上那无数水兽一同被不远处的万鬼吞噬,很快它的皮肤也风华,骨骼也消融,顷刻之间,江上遍布的尸体,便化得干干净净。m.χIùmЬ.CǒM
食用了血食的群鬼,并没有完全安抚下来,随着一声平静,带着威严的:“尚飨!”
这一剑的伟力,居然被祭祀之法,完全消弭。
朱无常脸色有些苍白,但这只是因为他逼出自己的精血,以梅山秘法——招魂祭,将周围的水兽尸体化为牺牲,代替自己血祭群鬼的代价,虽然损伤了一些元气,但本身实力,并没有半点衰落。
而且经过这一场血祭,朱无常在万鬼眼中,已经是食用过的祭品了。
元皓这一剑太过狠绝,这些祭品犹然未能安抚群鬼。
那么在他阵法锁定的目标消失后,在朱无常祭祀之法的推动下,依然不满足的群鬼,犹然只能……反噬阵主!
元皓的脸色彻底惨白,他操控的剑阵,丝毫不以他意志为转移的,慢慢转动八门,将死门锁定在了他的身上,这便是以生魂布阵的禁忌。
已然阵法本身有了意志,那么阵主也会卷入阵法当中。
“队长!”杜秀娘扑了上去:“快走啊!别管任务了!”
元皓面色难看,惨笑道:“如今,岂是想走就能走的?”
“果真如此!”钱晨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场戏,他还想看下去,难得遇上其他轮回者,轮回之主的底细,他还没试探几分呢!这些人……不能死!
一声弦动!
钱晨端坐船头,大圣雷音横于膝头,琴声清越犹如潺潺江水,缓缓流淌而出。
其中高旷,又如天上明月倒映水中。
忽地一挑商弦,琴声忽而厚重,就像大江穿过峡谷,两岸高山巍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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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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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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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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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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