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群身着制式服装的不速之客,送葬师不由皱起了眉:“几位是……”
“路过,寻人。”
队列从中间向两侧分开,一张银白面具出现在门口,慢慢漂浮到了送葬师的面前。
“你谁呀?”清癯玫瑰上下打量着面具,语气中带着傲慢。
她便是渝州只闻其声,未见其面的陌生女人。
女人的鼻梁很高,眉目深邃,穿着一条开叉的皮质半长裙,显得颇为英气。
弓遥茉莉拉了一下她的裙摆,小声劝解道:“小姐……”
但话还没说完,便被清癯玫瑰不耐烦地甩开了。
被这一打岔,银白面具慢慢旋转,看向了清癯玫瑰。
那深凹的眼孔像是两口枯井,荒芜吞噬着一切,就在清癯玫瑰晃神的一刹那,身体便摇晃了两下,倒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弓遥茉莉惊恐地抱住她的身体。
“她是我的客人。”送葬师也一步跨出,将昏迷的人挡在了身后。
虽然他并不喜欢清癯玫瑰,但这是他的客人。
“我只是来找人的,并不想动手。”银白面具的嘴唇一开一合,声音慢吞吞的,缓慢而又冰冷,像是某种在林间爬行的冷血动物。
“你想找谁?”送葬师沉声问道。
风的声音没有半分起伏:“我自己可以去寻,不劳您费心了。”
“我店铺里所有的活人都在这,你还想找谁?”送葬师却没有放行的打算,后堂停灵,不能被打搅。
这是规矩,更是铁则。
“哦,是吗?”银白面具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随后调转身形,急速向着楼梯口飞去。
紧接着,一声稚嫩的惨叫传来。
不知何时,送葬师唯一的女儿栗子竟躲在楼梯口,悄悄观看着这一切。
送葬师大惊,额上瞬间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朝着女儿所在的地方飞扑过去:“你想干什么!?”
可谁知这一扑,却没有将女儿抱入怀中,那小小的身躯鬼魅般的侧身,向左偏挪了几公分,恰好躲过了父亲张开的双臂。
店铺内浓重的檀香味飘散,小女孩站在阴影中,背对着送葬师,甲壳一样的身躯反射着烛火微弱的光。xǐυmь.℃òm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栗子,你……”送葬师心中一沉,女儿几斤几两,他这个当爹的自是清楚,怎么可能有这种反应力?
出事了,一定出事了。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栗子缓缓转过身来,她稚嫩的小脸,已被银白的面具覆盖,嘴唇部位勾勒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现在可以寻人了吗?”
***
停灵室的大门被推开,一群人鱼贯而入。
“这是最后一个房间了,里面根本没有人。”送葬师跟在小女孩的身后,声音颤抖,压抑着怒火,“你快放了我女儿。”
“别急。”风慢悠悠的说道,他操控着小女孩在房间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了屋内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
--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椁。
“黄泉军工最新款的漂流星棺。”风喃喃自语了一句,
随后,大功率聚光折叠板亮起,光照在棺椁上,照得三首乌鸦的羽毛黝黑发亮。
风绕着棺椁走了一圈,便看向了后墙上一块并不服帖的砖石。
他弯下腰,轻轻一推,便将砖石推了出去,露出一个巴掌大的孔隙。
孔洞开在腰部的位置,望出去恰好能看到他手下那两条粗壮小腿,思索片刻,他沉声问道:“有人出去过吗?”
守在外面的护卫队,当即蹲下身,毕恭毕敬地对风说道:“大人,没有。”
风直起身,又围绕着棺材转了半圈,随后对身边的人道,“把它打开。”
四个人冲了过来,分别站在棺椁的四个角上,将手扣在了棺盖下方。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多余的响动,显得分外安静。
风没有猜错,渝州就躲在棺材之中,死死屏着呼吸。
他选择殡至如归,存的就是祸水东引的想法。
他深知凭他一人,是绝对不可能逃离追杀,但如果有人能帮他拖延一二,甚至制造出明显动静,那么成功率就会直线上升。
考虑到这一点的渝州,首先便想到了筑□□士,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那位女士的财大气粗,身份不凡已刻印在了他心中。
这样的人,如何能容忍别人动她丈夫的棺椁。
只要双方爆发冲突,他再趁乱逃走,成功概率能大上不少。
谁成想,从赫鲁德林的人进入到现在,这位筑□□士竟一语不发,好似完全不在意一般。
反倒是送葬师的女儿落了难,渝州心中也是万分焦急。
怎么回事?莫非躺在他身边的尸体和筑□□士有嫌隙,人就是被他妻子一刀捅死的?
想到这,渝州全身木化,收束根须枝条,滑入尸体的下方,像是一张藤编的网,将尸体托举起来,毛球则变成了一个白绒枕头,颜面朝下,后背则与尸体的脑壳相抵。
两人将身体完全隐落于男尸之下。
“你个混球,这是我这辈子过得最糟心的一天。”毛球低声咒骂。
两人紧紧依靠,躲在尸体的下方,不露半点踪迹,他们知道,开棺的那一刻,是最后的希望。
就渝州的祈祷声中,抬棺四人中的其中一人,手掌像是遇到了浓酸,在滋滋作响的白色泡沫中,皮肉崩解,骨头融化,成了一滩血水。
血水滴落,却又好似遇到了屏障,一滴都未落到棺椁之上。
“谁!”风沉声道。
走廊中,一个瘦小的人影从送葬师身后缓缓走出,她带着夸张的狐狸面具,头发用黑色系带绑起,挽成了一个小结,“这是我丈夫的棺椁。”
风看向她伸出的手臂,略显冰冷的蓝色肌肤上长着细密而坚韧的鱼鳞。
“原来是你。筑浪/女士塔木错。”覆在小女孩脸上的风嘴角一勾,露出了僵硬的弧度。
筑浪/女士塔木错,著名的海洋建筑师,山河守墓人深的好友,也是这座岛屿的蓝图设计者之一。这样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在任何地方地位都不会太低,同样,也包括艺术家联盟。
“你想与整个什加为敌吗?”筑浪/女士来到他的面前,布满鳞片的手轻轻搭在了棺盖上方。
态度不言而喻。
烛火飘摇,
覆在女孩脸上的风笑容一收,下一秒,整个停灵室内的氛围倏然一滞,好似暴风骤雨即将降临此处。
躲在棺材中的渝州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顿时大喜过望。
他所期待的一幕,终于上演了。
果不其然,外面开始了放狠话的环节。
谁都不愿贸然惹上一个大敌,却又不可能轻易退让,只好先在口头上威胁对方。
你来我往之间,妙语连珠,但内容与“你瞅我试试?”“就瞅你咋滴?”有异曲同工之妙。
就在渝州暗自高兴之时,尸体的一条手臂滑落下来。还好他眼疾手快,在手臂即将与棺木接触的那一刻,接住了它。
“别乱动啊。”渝州的枝条弯曲成一个个文字,平铺在毛球跟前。
“我没动啊。”毛球小声咒骂了一句,他与尸体的后脑勺紧紧相贴,作呕的心都有了。
听到这句话,渝州也不由奇怪起来,明明相互交叠,放在腹部的手臂,怎么会突然掉了下来?
莫非……有鬼?
得出这个结论的渝州,自己也笑了一声,这怎么可能。
笑归笑,关系到自身安危,渝州还是悄悄探出一根枝条,仔细打量起这具尸体。
却见男尸浑身□□,深蓝色的肌肤上长着粗大的鱼鳞,鱼鳞根部呈深蓝色,边缘则呈现死亡淡淡的暗红,与筑浪/女士可以说很相似了,一看就是同宗同族。
只是,这赤身下葬也就算了,男尸的脖颈处,竟然系了一条红绳。
细细一嗅,还有一股属于血液的铁锈味。
大凶之物!
这不太正常,虽说各地葬俗并不相同,但有一点渝州可以确定,这些习俗中有部分,并不是古人臆想出来的,它们与黄泉的存在有着某种联系。
那么究竟是他想多了,还是这具尸体确实有古怪的地方?
就在渝州思考之际,停灵室内的口头对峙也到了尾声。
“既然筑浪/女士如此坚持,那我也不强求了,只是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请筑□□士务必答应。”风口中说着请求,却并没有征求筑浪的同意,从空间中拿出一个圆形的小铁盒。
铁盒打开,里面装着一颗淡蓝色的心脏,心脏没有血管相连,却依然在不停的搏动,每次搏动,表面都会浮起一层银灰的薄雾。
筑□□士没有见过这件东西,眉峰微微蹙起,还来不及拒绝,便见风将这颗心脏,放在了棺材上。
虚幻的血管顿时从心脏表面长出,刺入了棺材之中。
**
渝州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心悸,似乎有危险即将降临。
他赶忙藏好枝条,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心跳声响起。
咚-
咚--
咚!
那颗心脏似乎就藏在他的体内,和他的原生心脏形成了两个不同的起搏点,血液在这双源的掌控之下,开始变得狂躁紊乱,失去了原有的节律。
咚-
咚--
咚!
不,不对,他明明已经变成了一株植物,怎么可能还会有心脏?渝州在痛苦之中,伸出一根枝条,却见叶脉之上布满了众多裂纹,上面沾着鲜红的血液。
那血不是他的,而是毛球的。
渝州定睛看去,却见毛球双眼紧闭,有血液从七窍之中流出,将浑身茸毛粘黏在一起,显得异常痛苦。
他死死咬的嘴唇,似乎下一秒,就要惨叫出声。
渝州的藤蔓顿时化作绳索,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绑缚住毛球的嘴。
不能叫,绝对不能叫出声。
他不知道这场酷刑何时能够结束,他只知道,如果叫出声,一切就都完了。
逼仄狭窄的棺椁之内,两人苦苦支撑,如暴风雨中的小舟,被海浪裹挟,卷向那未知的明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含糊的□□响起,如同声带被炽灼的炭火烫伤,无法发出正常人类的声音。
渝州下意识的又多缠了几圈,将毛球的口鼻处掩的紧紧实实。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声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大。
怎么回事?声音究竟是哪里发出来的?
在那双重心跳的轰鸣声中,渝州的听觉受到了极大阻碍,他分不清前后左右,甚至无法确定,那□□是否来自于他的幻觉?
“无论这心脏是什么,请你拿走它。”棺材之外,筑浪/女士的声音再次响起,“否则我就要动手了。”
那声音传入渝州耳内,犹如天籁。
外面的人并没有发现棺材内的异状,这就意味着他们还是安全的,只要拿走了异变之源,一切都将恢复如初。
忍耐!
诡异的声音越来越大,毛球的挣扎也越来越激烈,渝州一个人苦苦支撑,就像是悬在了丝线上,脆弱的平衡随时都将断裂。
忍耐,一定要忍耐,成功就在须臾之间了。
砰——
一声巨响,棺盖被打开,渝州所有的期望在这一刻全部粉碎。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停灵室内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不止渝州,毛球,还有风,送葬师和筑□□士以及赫鲁德林的一干手下。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眼前的一幕。
震惊,错愕,疑惑,难以置信。
这些形容词,都不足以形容他们此时此刻的心情,
棺盖被打开了,但打开棺盖的却是一个谁也没预料到的人,不是渝州,不是毛球,甚至不是屋内的任何一人。
那是一具尸体,一具死亡多时的冰冷尸体,他就是筑浪/女士的丈夫!
浑身□□的尸体坐了起来,棺盖被掀翻在地,连同那颗浅蓝色的心脏,也摔在了地上,化作一滩血沫。
气血翻腾的感觉瞬间消失,渝州重获清明,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无穷的压力,但幸好,这样生死交锋的场面他经历过太多次,因此,在短暂的慌乱后,他便做出了最佳的选择。
那就是按兵不动。
他就像是一块垫在尸体下方的草甸,没有人在意他,即便是停灵的送葬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戳穿他的身份。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具诡异的尸体上。
尸体似乎丧失了语言能力,口中咿咿呀呀不知喊些什么,布满鳞片的手则伸到了颈间,粗暴地撕扯着那根红绳。
没有人开口,所有人都呆呆看着这一幕。
只有送葬师眉头紧皱,突然,他神色大变,失声叫到:“不对,他根本没死,这是一个活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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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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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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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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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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