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渝州又用叶子打了一瓢水,塞进他的嘴里,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看着不知所措的小青,和一脸担忧看着绷带的黑缇斯,渝州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绷带口中套不出的东西,能不能从这两人口中挖出来?
“你们决定怎么处理他?”渝州用嘴努了努地上的保温瓶。
“都是我们的错。”黑提斯收回视线,眼中带着一丝隐忍,“我们诞下了他,却没有好好抚育他,让他走上了一条绝路。。”
渝州问:“你们要保他?”
黑提斯神色有些黯然:“当然,他是我们仅剩下的同族了。”
“那可麻烦了,你们知道他是谁吗?”渝州指了指躺在他怀中呛得直咳嗽的云棠。
黑提斯和小青对视一眼,同时摇头,眼中透着一丝迷茫。
“告诉你们也无妨,他就是云刑的小弟,那个大名鼎鼎的处刑人就在这座地下城中。”渝州淡淡道,“你们应该知道处刑人这个名号的由来吧。”
“什么!”小青瞬间变了脸色。www.xiumb.com
黑提斯则下意识将保温瓶往身后藏了藏,同时,看向云棠的神色也有些不善。
云棠一惊,后背顿时浮起一层冷汗,像有阴风吹过。
渝州却没给他后退的机会,摁着云棠的肩膀,将他推到了众人面前,冷笑一声:“云刑的手段你们都见识过。他可是云刑的贴身小弟,你们要是敢对他动手,死得可不只有那个畸形儿了,而是你们全族。”
云棠两眼一黑,当时那个惊怒交加,只恨自己新陈代谢过度,没办法一口盐汽水喷死渝州。
黑提斯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他平静下来,朝着渝州行一个大礼:“既然您将这件事说破,其中必有转圜的余地。我天生愚笨,不知可否将这余地告知于我。”
渝州笑了:“云棠大人想知道怪物的真相与杀婴的原因。只要你们让云棠大人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他自然会帮你们守住你们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说着,他分出一根枝条,抵在云棠脑后,推动着他的头颅做出点头状。
云棠简直快被气死了,要不是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必要当着渝州的面,炸了化粪池,让他尝尝痛失所爱的感觉!
黑提斯不知云棠心中弯弯绕绕,他扭过脑袋朝管道下方瞥去,绷带与巨型蜘蛛已经落到了地面,两人一者刀势沉重,如巨斧开山,一者步伐奇诡,吐丝如蚕。
刀甲相击,火星四溅,却谁也奈何不了谁,战局陷入了泥潭。
可以做决定的人抽不开手。
小青见无人能够做主,不由拉了拉黑提斯的手臂。
黑提斯默然不语,似乎心有顾虑。
此刻,渝州却又笑了起来:“这样吧。我来给出我的猜测,你只需要点头和摇头。”
黑提斯思考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就从新纪元空间站泊入轨道的那一刻猜起。”渝州玩弄着短了大半节的藤蔓,淡淡道:“那时,你们很开心,在经历了漫长的寒冬之后,终于迎来了新生的曙光。在勤劳善良的细河族人手中,这个空间站很快变得欣欣向荣起来,就这样过了几年,一件意料不到的事发生了。”
黑提斯静静地看着渝州,他的眼睛如死水,让人读不出半分的情绪。
渝州接着说道:“能自主呼吸的肉糜;根与茎上都长果子的果树;毛发是水草的奇特动物。还有能直接进行光合作用的家畜,这一切都在说明,你们遇到了某种危机,某种能让食物短缺的危机,你们希望创造出一种基因,可以让生物直接吸收光能。”
黑提斯如同一堵沉默不化的坚冰,没有任何反应。但在渝州操控云棠的手臂,做出一个近乎威胁的动作后,他才艰难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答案后,渝州对他下一步猜测又多了几分把握:“因为你们的生育水平太高了。我曾经在底层看到过医用标本,你们一胎很有可能会生下2~4个幼崽。而这就是某一段时间内,你们开始不停命令所有人流产的原因。”
小青似乎是忍不住了,含着泪道:“谁能想到空间站的生态系统会如此的脆弱,比生物院预测的早了10年,这里的人口饱和度就达到了极值。粮食供应不上,周围的土壤也开始沙化。”
“小青!”黑提斯颤抖着低声喝道。
渝州无言,若是清扫没有发生之前,他可能会说一句俏皮话,比如,空间站的生态太过脆弱,你们该尝试流浪地球计划。但现在,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云棠,族中强者云集,从未遭受过这样的苦难,自然也少了一份共情,含糊不清道:“既然这样,你们事先为什么不做好避孕工作呢?”
黑提斯又不说话了。
渝州叹了口气道:“人总有侥幸心理,即便严令禁止,依然有人在偷偷生育,她们总觉得,只要其他女人遵守法律,那么,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绝对不会成为压垮空间站最后一根稻草,但可悲的是,这样想的不只有一个人。”
看着黑提斯愈发苍白的脸色,渝州继续说道:“我猜你们一开始是妥协的。毕竟孩子都生下来了,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杀了他们吧。但你们没有想到,开了一次先例,就引来了成千上万的效仿者,很多女性瞞下她们怀孕的事实,直至孩子生下,才堂而皇之的出现。”
云棠心中也五味杂陈,他没想到那看似不近人情的举动,居然包藏着如此之多辛酸苦楚:“难怪底层有那么多,难怪他们……啊。”
黑提斯闭上眼,只嘴唇有些轻微颤动:“那是第一次大清洗运动。也是新纪元空间站第一个受难日。”
渝州想起了那个软底夹层的奇怪花瓶:“但事情并没有就此停歇,有些母亲就算永远抚育着一个见不得光的怪物,也要将她的孩子产下。”
这一回云棠却有些不解了:“为,为什么?难道她们就不怕死吗?就没有一点大局观吗?”
渝州沉吟片刻,最终吐出了他思考已久的答案:“是因为寿命太久了吧,久到令人绝望。只要这脆弱的生态一天得不到改善,他们中的某一部分人就永远也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而空间站上物资缺乏,也导致了科技难以寸进,加剧了这种恐慌。”
黑提斯惨笑道:“母性是神镌刻在我们基因上的烙印,我们从未想过,有一天它会成为酿成大祸的潘多拉宝盒。”
渝州的脸色也不好看:“所以,野兽就出现了。既然这个世界只能容纳这些人口,那么,让其中一部分人消失不就可以了。”
云棠听了这话,不由得捂住了嘴:“难,难道……”
“你都猜到了,还要我说什么?”黑提斯无力地靠在管道壁上,他神色迷茫,好似回到了遥远的过去,“是我们的错,为了稳定社会秩序。我们推出了一项政令,抽签排队,所有想要孩子的家庭都可以前往凯旋大楼抽取一个号码,空间内每死亡一人,就给出一个生育名额。”
“从那天起,野兽就出现了。”
一切的一切解释到这个份上,就无需再多言了。
狭窄的管道内,微弱的光晕驱不散黑暗,只得蜷缩自己苦苦挣扎。
在这里,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在咀嚼着那一段黑暗却又无奈的昨日往事。
细河星的人没有能力找到凶手吗?渝州看着那一团羸弱的光,不,不是的,这就是他们的选择。
而这个选择,让那带来一切灾厄的错误更显悲凉,细河依然环绕着它的恒星,做着千百万年来永恒不变的圆周运动,但上面的人却背井离乡,成了杀害袍泽的野兽。
哎。
一切惋惜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都随着这一声叹息消失了。
渝州开始思考下一个问题。他一开始以为害死老人的野兽与【它】有关,后来又认为云棠的失踪牵扯到【它】的出现,但现在,这两种猜测全部宣告破产。
东西究竟在哪里呢?渝州想不出答案,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只有从阿克苏赫德教派手上偷取12层资料。
如果那里还没有答案,那他只能考虑对云刑出手了。
“我们已经遵守了诺言,也希望云棠大人能遵守诺言。”黑提斯神情复杂地看了眼保温瓶,“他虽然是从恶之土壤中结出的花朵,但却是无辜的受害者。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不被这个世界接受,后来又接连遭遇清扫者,劫掠者……”
无辜……渝州看着保温瓶手上的逆羽标记,神色冷淡,在这个世界上,哪还有什么无辜之人。
不过……
“放心,我们会遵守承诺。”
云棠听完这一段历史,早已红了眼眶:“放心,你们把他藏好,我不会把这事告诉刑哥的。”
见这事已经达成了共识,渝州也转了一个话题,指着几人身边快要歇菜的满师说道:“那他怎么处理?”
云棠思索了一会儿:“就地掩埋吧。”
“啊?”渝州倒是没看出来,云棠还有如此雷厉风行的时候。
云棠似乎也觉得这个提议有点不像他的风格,改口道:“没错,这样有些不太人道,要不给个痛快吧。”
“喂,你该不是被夺舍了吧?”渝州用叶片在他面前晃了晃,“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是阿克苏赫德教的满师,地位似乎不低,还与组织内部的人有矛盾,我们可以利用他,打入阿克苏赫德教的内部。”
“没用的。”云棠病歪歪的躺着,“你难道没有发现,无论他们内部的斗争有多激烈。对神的信仰却忠贞无二。”
“哦。”渝州一挑眉,顿时来了兴致,“听你这话的意思,其中另有隐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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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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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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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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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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