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这时候屏风内传来程宁的一声嘤咛。
卫宴洲表情一变,立刻起身走了过去。
程宁似乎做了噩梦,她这几日的状态一直都像是进入了一种深切的昏迷。
而此刻却是像在深眠,噩梦令她淌了满额头的细汗。
“老爹,老爹——!”
她猛地睁开眼,张着唇在枕上大口地倒着气。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快去叫太医回来呀。”春华惊喜地呼道。
卫宴洲慢慢地坐到程宁床边,握起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替她拭去细汗。
睡梦中都在叫程风绪,是梦见什么了?
他轻轻地将程宁的手抓在唇边,吻了一下,而后长舒了一口气:“有哪里不舒服吗?”
程宁没从梦中回过神来,她觉得自己很累,慢慢转眸看卫宴洲时,感觉眼角有一滴眼泪滑下。
梦实在不是个好梦。
她看见老爹满身是血的站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周围都黑麻麻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可偏偏老爹的脸很清晰,身上的衣服和面中都有血,穿的不是上战场惯常穿的铠甲。
而是常服。
也不是大狱里那种油盐不进的模样,眼底带着一点点悲伤。
他看着程宁不说话,站在原地很久。
梦里程宁走近他,她看不见自己的脸,也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只知道走的越近,老爹身上的血就越清晰。
隔的太近了,她还能闻到他身上鲜血的铁锈味。
她叫他老爹,可是等自己走近,快要能碰到他的时候,他又消失不见了。
刚知道真相的时候,程宁怪过程风绪。
为了仕途,怎么可以良心都不要,怎么能将一个女人的求救视若无睹?
再代入自己,想着如果自己是卫宴洲的话,也一定会恨老爹的。
会恨不得他死。
但是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了孩子之后,她又不敢恨了。
大体天下都没有真的不爱孩子的父母,无论老爹当年是否做错过事,可是他对娘,对哥哥,对自己,却没有什么错。
她替卫宴洲不公也好,却不能真的恨自己的爹。
可是在睡梦里看着老爹突然消失的时候,心底又生出了极大的恐慌。www.xiumb.com
她很久没有好好见过家人了。
甚至不记得程风绪意气风发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模样了。
好像连梦都变成了奢侈,于是她在梦里忍不住哭着挽留。
可是醒过来,头顶依旧是临华宫熟悉的帐顶。
程宁缓了几口气,闻到卫宴洲身上熟悉的气息,自己小产的场面似乎还在面前。
兵荒马乱中,有卫宴洲的怒斥声,孟歆的焦急,还有春华呜呜的哭泣。
她在小腹上摸了摸,那里依旧平坦一片,甚至是微微凉的,她感知不出来那个生命是不是还在身体里。
“......”动了动唇,程宁道:“孩子。”
“暂时没事。”卫宴洲很快地答,又亲吻了一下她的手,问:“哪里难受吗?饿不饿?”
其他的都没有感觉,程宁突然抬起手指,在卫宴洲的眉宇间抚了抚:“你怎么瘦了?”
听见她这么问,卫宴洲活了二十四年从未有过的鼻子一酸。
“这里都有痕迹了,”程宁的指腹停留在他的眉宇间:“别总皱眉。”
“那你别总是生病。”卫宴洲哑着嗓子回应她,将脸埋进程宁脖颈里,“别总让我担心。”
可能真的是太多回了,程宁有些无力地想,入了宫之后好像身体总是不怎么好。
从前两年也不会发热风寒一次,可是临华宫里的药自从她来了之后就没有断过。
估计门口的树都被熏出了淡淡的药味。
太医早已经被召回来了,但是面前的皇帝和熹妃交颈依偎着,没人敢打扰。
幸好是醒了,醒了他的命就保住了。
程宁没有回答卫宴洲的话,听他说孩子还在,她由心底生起一种空茫。
跟卫宴洲一起面对有了孩子这件事,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
当她看见身下不停地淌出血来,她也会生出恐慌。
她最初的设想是,不管出了事,她拿孩子冒险也好,却没有想真正不要这个孩子。
如果因此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或者是在她肚子里消失,那她不敢想。
她和卫宴洲之间会怎么样?
但是那药效比她想的还要可怕,尽管她只是喝了很小的一口。
程宁的眸里闪过一丝狠厉,在卫宴洲看不见的地方。
两人之间无声的相拥是被花花打破的。
它这几日在临华宫来来去去,看起来总是很忙。
春华以为它是想要筑巢了,可是它进进出出,总是飞去程宁床前,又不大像。
今天也飞回来了,嘴里叼着个什么。
见卫宴洲坐在程宁床前,又不大敢落下。
它还是有些怕卫宴洲的,尽管对方根本不曾虐待过它。
但是花花识得人中险恶,往常都只有别人怕它的份。
一遇上卫宴洲,它根本不敢正面与之较量。
绕着屋内飞了两圈,花花最后忍无可忍,落在床前的一张矮桌上。
将嘴里的东西放下,它嗷了一声,还煽动翅膀。
程宁朝着外侧,所以看清了它放在桌面的东西——一只还在蠕动的大青虫。
饶是程宁胆子大,看见这东西也不免战栗。
何况她本就在一种悲丝里,因此一瑟缩卫宴洲就感知到了。
他回过头——花花正献宝似的,重新叼起大青虫要给程宁送过去。
它知道程宁躺了几日不说话了,很着急,总想做些什么。
可它从外头叼来的东西放在程宁旁边都没有反应。
只有今天叼回来大青虫,程宁就睁开眼睛了。
花花的世界很简单,大青虫等于程宁醒了,等于程宁喜欢大青虫。
于是它就叼起来,要给程宁送前去。
“不准走过来。”卫宴洲搂住程宁,怒目而视:“不然今日的汤就用你作料。”
花花:“嘎!”
程宁原本那点悲伤都要叫花花弄没了,她抹了花花一把,道:“乖,你自己吃。”
花花也不爱吃虫子,它都吃生禽,虫子于它不过零嘴儿。
见程宁似乎也不爱,又怕卫宴洲,它转动了脑袋,飞出去了。
程宁这才放松下来,舒了口气。
“太医过来看看。”卫宴洲扶她坐好,又将外衫给她披上。
但是程宁抓着卫宴洲的手没让他走,对方才的噩梦闭口不提,她想了想说:“我许久没见嫂子,能不能让我见她一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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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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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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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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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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