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最后一次送南星入梦。
不出意外,等她回来会淡忘这里的一切。
包括傅轻宴。
“勇气可嘉。”灵渊道祖道,“但有时候,勇气也要用在正处。”
说罢,他抬手将南星打入第三个梦境。
南星恢复意识时已经站在高耸入云的山峰上。
只见对面站着一位身穿白色长衫的少女。
少女手持一把利剑,剑尖直指她的喉咙。
“虞星落,你不行呀,比武都能开小差!”少女语气戏谑,唇边扬起胜券在握的笑容。
虞星落……
这是她的名字吗?
南星皱了皱眉,发现自己手上也有一把剑。
她拿起剑反复打量,眼神充满困惑。
少女察觉到异样,收剑走到南星面前,“你怎么了,比不过就装傻啊?”
南星抬起头,问少女:“这是哪?”
“这是……”少女欲言又止。
紧接着,睁着浑圆的眼睛凑近南星。
“不是吧,你真傻啦?”
“……”
见她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少女也不管什么比武了,转身对着一位长者大喊:“师父,虞星落傻了!”
……
“雅宗弟子虞星落失忆”的事很快便传得人尽皆知。
掌门得知此事前来探望。
南星坐在床上,见一中年女人走进来,一把握住她的手。
“星落,你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女人身着紫色法衣,妆容浅淡,眉宇间透着一股侠士的英气。
南星摇了摇头。
她不仅不记得,甚至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
就好像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却忘了归处。
掌门眉头紧锁,问旁边的老者:“无忧长老,星落到底是何故变成这样?”
无忧叹了口气,“她体内真气充盈,并无大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失忆了……”
话落,一道身影冲进来。
正是白天与她比武的那名少女。
她委屈巴巴道:“掌门,不是我干的,我都没打到她!”
掌门蹙眉,“我也没说是你干的。”
“可是外面那些人都说是我!”少女哭丧着脸,“尤其是月宗那些人……”
“好了,别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星落还要休息。”
掌门三言两语将少女打发走,又跟无忧交代了几句,这才起身道:“天景阁那里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我不能久留,无忧长老,星落就麻烦您了。”
无忧微微颔首,“星落是我徒弟,应该的。”
待掌门离开,无忧问南星:“关于飞花教,你还记得多少?”
南星抿了抿唇,摇头。
无忧叹了口气,“那我就从头跟你说起。”
通过无忧的讲述,南星得知这里是大成国,他们所在的“飞花教”位于大成国南部的赤云峰上。
教派里分为风、雅、月三大宗门,雅宗和月宗女弟子居多,大家常年在此修行习武,每三年召开一次比武大会。
而她就是在比武大会上失忆的。
方才那位紫衣女人是掌门宋弦月,原是月宗掌教,后来老掌门去世后将她扶持上位。
至于和她比武那位名叫何翩翩,和她一样是雅宗弟子,平时性格咋咋呼呼,但没什么坏心眼。
听完这些,南星表情仍是有些茫然。
见她这样,无忧耐心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一并告诉你。”
南星沉默片刻,问无忧:“失忆的人会有其他记忆吗?”
“什么?”
“我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南星眉心微蹙,“我好像也不叫虞星落,我有另外的名字……”
“星落,你就是太累了。”无忧帮她掩好被子,“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明早就想起来了呢?”
南星欲言又止,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虽然她心里觉得怪怪的,但眼下这个情形,除了听师父的好像也没什么其他办法。
“那我就先休息了,师父也早点休息。”
无忧离开后,南星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在比武场上忽然失忆,是真的失忆,还是魂穿到了这具身体里?
如果她不是虞星落,那她又是谁?
……
无忧长老期待的事并没有发生。
南星醒来后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她和雅宗其他弟子一起晨起练剑,同吃同住,往来于同门之间。
渐渐的,倒也习惯上了这里的生活。
次年开春,飞花教公开招募内宗弟子,南星也前去围观。
外宗弟子们在竞技场上刀光剑影,比得好不快活。
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女孩儿,手挽剑花的样子干净利落,看得南星如痴如醉。
据同门说,她以前也很厉害,但失忆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活像一个“草包”。
最后两位外宗弟子上场时,女孩儿们瞬间议论起来。
只因其中一名是男弟子,并且容貌十分姣好。
南星朝那人看过去。
一瞬间,愣在原地。
少年眉目清朗,身上穿着飞花教外宗弟子的蓝色制服,他手持利剑,脊背挺拔,只是站在那里就有种天然的侠气。
这个人……
好像在哪里见过。
出神之际,何翩翩忽然出现在她身后,用力拍她肩膀,“好你个虞星落,一直盯着人家看,该不会是春心萌动了吧?我告诉你,万俟阑夜可是内宗最帅的男弟子,据说他之前只是个农户家的孩子,冬天食不果腹差点儿被饿死,后来被人捡回了飞花教。”
南星问何翩翩:“那个什么万俟……之前来过内宗吗?”
“当然没有,外宗弟子禁止出入内宗,师父都说过多少遍了,你还没记住啊?”
“不是,我只是觉得……”
话没说完,场上两人便厮打起来。
“快看,万俟阑夜太帅了!”何翩翩上一秒刚揶揄她春心萌动,下一秒就对着那人犯起花痴。
再看在场其他女孩儿,也无不为之吸引。
南星皱了皱眉。
也许是看错了吧……m.xiumb.com
这个叫什么万俟的她见都没见过,又怎么会觉得眼熟?
一场比试下来,万俟阑夜毫无例外获得胜利。
和他交手的是内宗武力最强的女弟子,两人虽有胜负,但掌门还是将他们全部收入麾下。
至此,内宗招募画上句号。
南星并没有把这场比试放在心上,却不知自己的人生轨迹已经不知不觉发生转变。
……
大成二十三年,南星于内总弟子比试中再次失利。
在飞花教,连续三次落败意味着无法参与掌教竞选,上升之路也就此斩断。
南星不甘心,每天泡在洞天福地修行,有时困了就直接睡在那里。
而她每次练习都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万俟阑夜。
万俟阑夜入内宗后去了风宗,两人鲜少有什么交集。
直到有天她累得晕了过去,隐约感觉什么人走到她身边,将一缕真气渡入她体内。
待神志复苏,南星看到万俟阑夜就站在她面前。
她挣扎着坐起来。
刚要道谢,就听对方道:“没有天赋就不要硬拼,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走这条路。”
南星脸色一沉,站起来和他面对面,“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多管闲事,小师弟。”
万俟阑夜闻言并不恼,反问她:“你这么努力,是为了做掌教吗?”
“关你什么事?”南星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被他左右了,定了定神道,“我对掌教之位不感兴趣,只是想快点变强大,然后去寻找真相。”
“真相?”
南星点点头。
虽然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但很多时候还是缺少归属感。
最重要的是,她总是反复做一个梦。
梦里的她生活在一个新奇的世界,里面有很多她见都没见过的物件,似乎还和一个人有感情纠葛。
南星抬头看万俟阑夜那张脸。
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他和梦里那人有几分相像。
“虽然不知道你所说的真相是什么……”万俟阑夜手一挥,将南星掉在地上的剑用真气抛入她怀中,“但人有上进心是好事,起码比当一条咸鱼强。”
南星握住剑柄,下意识朝对方挥去。
万俟阑夜轻巧躲开,与她你来我往地比划起来。
……
春去秋来。
南星在万俟阑夜的帮助下进步飞快,尘封在体内的潜能被激活,很快便找回曾经的状态。
从一开始与他浅尝辄止,到后面不相上下,只用了短短两年时间。
两人的关系也从关系冷淡的同门,变成无话不谈的挚友。
南星偶尔会提起自己做的梦,万俟阑夜听了只是笑笑,说她脑子里住着只会飞的马。
大成二十八年,鬼谷崛起,天下动乱。
南星和万俟阑夜一同下山除魔卫道。
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战竟然持续百年之久。
期间她几次险死都被万俟阑夜所救,万俟阑夜也在她的辅助下斩灭奸邪无数。
只是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无往不胜。
在剿灭鬼谷一战中,两人拼尽全力。
南星身负重伤,万俟阑夜亦是下落不明,不知生死。
再后来,南星被掌门带回宗门。
无忧日夜炼制丹药给她服用,却收效甚微。
她的气力不仅没有恢复,反而日渐衰退。
后来南星偶然听到无忧和掌门对话,才得知自己中了蛊毒,此生无法解开。
南星佯装不知情,每天与同门说说笑笑。
只是在夜深人静时,还是会想起过去,想起和俟阑夜在洞天福地练剑的日子。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年。
在南星身体日渐孱弱时,忽然收到万俟阑夜的飞鸽传书。
她又惊又喜,披上大氅顶着鹅毛大雪来到宗门外,果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大步朝她走来。
万俟阑夜行色匆匆,面容遮掩在黑色面具下,他将一块包裹着的黑布塞到她手里,说这是能救她命的药,但此事断不能让宗门其他人知道。
她想问万俟阑夜这些年去哪了,过的好不好。
谁知话没出口,就听他道:“以后每年的这个时间我都会回来给你送药,如果不小心被撞破,也不要说是我回来了。”
万俟阑夜说完,便如鬼魅般消失不见。
南星怔在原地。
如若不是手里的药还在,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回到房间,她打开黑布,看到里面躺着一颗赤红色的药丸。
仔细闻,还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如果是从前,她大概会找师父求证一下这药是用什么做的。
但事已至此,她体内蛊毒解不掉,是死是活又何妨?
她将药丸吞下。
不料片刻后,腹部竟剧烈灼烧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南星以为万俟阑夜是要害死她。
她躺在床上大汗淋漓,剧痛持续了差不多十分钟,终于得到缓解。
她试着调动了一下体内真气,发现并无大碍。
甚至比之前来得充盈。
南星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自她被掌门和师父判了“死刑”,就已经对未来不抱什么希望。
但万俟阑夜的出现,似乎又让她看到一丝曙光。
……
此后的日子,万俟阑夜果然每年冬天都会来赤云峰与她“私会”。
但他往往什么都不说,只是给她一颗药丸便匆匆离开。
如此持续了几十年后,南星终于忍不住用灵力捆住他的手腕。
“别走,我有话问你。”
万俟阑夜还是那副模样,面容隐匿在面具里,只低声道:“放手。”
南星蹙眉,“这就是你对师姐说话的态度?”
万俟阑夜沉默片刻,反问南星:“你想问什么?”
“问你这些年去哪了,现在在做什么,还有……”南星顿了顿,“那些药是怎么回事?”
在服下那些药丸后,她的身体状况确实好了不少。
只是万俟阑夜一系列反常的举动,让她始终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只负责送药,其他的别问我,我也不会告诉你。”万俟阑夜语气清冷,“虞星落,有人不想你死,所以你得好好活下去。”
“有人?谁?”南星追问,“你吗?”
万俟阑夜最后一丝耐心也被消磨殆尽。
他轻轻动了下手指,不费吹灰之力解开手腕上缠绕的藤蔓,意味深长道:“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记得,只有活着才能找到真相。”
“还有……”
“这次是第四十九颗药丸,四十九年为一周期,今天过后,我可能很久不会再来了。”
话落,万俟阑夜一如从前那般消失于夜色之中。
……
自那之后,南星果然很久都没再见过万俟阑夜。
但她的身体却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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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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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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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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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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