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都能听见柯函的身体在自己的床上,轻轻地摩擦过他的被子的声音。
周围的环境实在是静了。
一定是因为这个!
柯函没有带被子过来,所以他们睡的是同一床被子。
沐恒安静地让出了自己一大半的被子跟床,生怕柯函从床上掉下去。
“你睡过来一点。”他轻轻地跟着柯函说到。
柯函顺从地往沐恒的方向挪了挪,最后也只占了很小的一个部分。
他真的很瘦。
沐恒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用手戳了戳柯函的腰侧,能够戳到肋骨,柯函没躲任由他戳了两下,然后板着脸沉声道:“你别闹了,早点睡觉,医生都说了,让你好好睡觉。”
“你在边上我怎么好好睡觉?”
一句话在柯函的耳边炸开,他有点拿不定沐恒的意思,只好装作自己不懂。
“你想死吗?想死就继续,别停。”
沐恒轻笑了一声,说出了更过分的话:“我们有一句古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柯函的脸红了。
但他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毕竟大家平时玩闹的时候,好像也挺爱说些不要脸的话的。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好像谁比谁更不要脸,就能赢了似的。
“你真的很瘦。”
沐恒心知不能逼柯函逼得太紧,这家伙精神状态不确定,万一跑了,他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柯函在黑暗中缓慢而又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确实很瘦。
但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瘦的。
还是因为在那段时间里,受到了太重的影响,体重断崖一般地掉下来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涨回去过。
“我会努力让自己恢复正常体重的。”
柯函的回答听起来有点答非所问。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给捉住了。
是沐恒的手。
他的手不算很热,但柯函还是像烫伤了一样,尝试着抽离了两下。
沐恒没让他抽走,反而把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胳膊上,那里有一块无法痊愈的假肉疤痕,缝合了好几针,摊开敏感的指尖游走过去,就能感觉到上图案异常的狰狞。
他的语气平静,淡淡地说到:“你可能不知道,这一刀是上次我们一起出去吃烧烤的那个家伙砍的。”
柯函有点愕然地“啊”了一声。
沐恒继续道:“我没有什么朋友,他们只是把我当成他们自己幻想当中的那个老大了。你觉得他们是我的朋友吗?”
柯函想了想,犹豫了一秒,还是开口询问到:“他为什么要砍你?”
沐恒的嗓音低沉,听起来似乎非常的无所谓:“小混混没有文化,二傻子一样的道上文化倒是学了不少。他们说我骗了他们,骗兄弟是要三刀六洞,千刀万剐不得好死的。”
柯函认真地品了品这句话,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他们是真的傻。”
“呵……”沐恒懒懒散散地凑近了柯函,几乎就是在他的耳边念到,“如果不是我当时没找幺幺零,那群家伙有一个算一个,大概全都要被送进去。”
“太恨我了,特别是那个喊我老大的家伙。他大概也是被我给打红眼了,竟然真的掏了刀子,我愣了一下,就被划了一刀。见血以后,那群家伙倒是最后安分了下来,一个个盯着我,好像我当时身受重伤眼看着就要死了,全都真情流露,哭得跟个煞笔一样,排着队来给我认错。”
柯函的情绪跟着沐恒的故事低落了一下:“你当时就被送医院了吗?”
沐恒在黑暗中挑了挑眉:“哪能啊,我在原地站着接受完那群傻狍子的眼泪剖析以后,才叫了一辆出租车把自己给送医院打麻醉上针缝合伤口的。不带点伤,怎么镇得住那群傻狍子。”
不知道为什么,柯函的脑海里就浮现了自己很短暂的在挂名的学校里停留几天上课的情形,那些学生很排外,更不要说他还是个混血异瞳,如果是普通的学生,被按马桶里喝厕所水都还是轻的,重的可能……住院几天也是可能的。
但是柯函他妈相当有远见地从小就给他安排了格斗课程,陪着他一起学格斗,等进了学校,被人欺负的时候,刚好就可以挑个没有监控的地方把施暴的学生给教训一顿。
大概全世界的坏学生都坏得一个德行。
柯函忍不住笑出了声。
沐恒:“你笑什么?”
柯函:“其实,安河一中的学生还挺好的。我记得我之前在国外挂名只呆过几天的学校里,那里的坏学生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一般也没人提,真没人提他们说转学的要把初夜献给学校里的老大的。”
沐恒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忍不住问到:“那要是一天之内来了十几个转学生呢?”
柯函笑得更厉害了。
“你想什么呢,这一条只针对姑娘,而且只针对好看的。”
沐恒抿了抿唇,半是调侃,半是试探到:“那实不相瞒,其实我就是安河一中的老大。”
柯函被他的跳跃思维给震惊到了。
“你……”
“你看我这种老大,可以强迫你吗?”沐恒还在继续,脸皮极厚,“我只针对一个名叫柯函的,特别好看的,来了大半年的转学生。”
柯函是真的被沐恒的直白跟“无耻”给惊讶到了。www.xiumb.com
他正想要坐起来,却被沐恒伸手给按了回去。
沐恒的声音听起来就很疲惫,他装得很好,有气无力地念到:“别闹了,好困,睡觉。”
柯函被他按着躺下来以后,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一下,两下……听起来就很用力。
他是不是……他是不是……也喜欢自己?!
柯函感觉自己的心跳更快了,锤着胸口,随时都可能跳出来,扑他一脸。
是真的吗?
我是不是在做梦?
柯函双目无神地盯着纯白的天花板,异常的茫然无措。
他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自己跟别的男孩子的取向不太一样,以前还在paym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女孩子来找过他,但他都给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或许是他父母的婚姻在他心里留下了很重的印记。
柯函一直都很恐惧这种一方特别爱另外一方,而另外一方则是完全不在乎的感情。
他怕自己变得跟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
漠视孩子,漠视妻子,漠视家庭,一门心思扑在科学上,就好像每天花一个小时跟自己的妻子孩子相处一下,他的科学就会抛弃他似的。
女孩子们的爱意太过浓烈,柯函看着就觉得害怕,他总觉得那样鲜活的火焰是自己所无法承受的,如果强行在一起,大概用不了多久火焰就会熄灭,或者把他给活活烧死。
他不希望这个世界上再多一个他的母亲了。
因为迷恋天才,而义无反顾地跨过国籍跨过肤色跨过一切去爱一个人,爱到最后却发现,原来天才从来都没有“施舍”过她一分的爱情。
生日是她一个人在努力张罗庆祝,结婚是她一个人在反复地推敲细节,甚至连生孩子,那个人也不过是在她生完以后,姗姗来迟地看了一眼孩子,紧接着又飞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
从某种方面来说,柯函其实是很支持柯女士跟他的亲生父亲离婚的。
因为这种诡异的冷漠,柯函是柯女士在外公外婆的照料下出生的,他的国籍一直是跟着柯女士。
这也是他能够很容易地就被法庭判定跟着柯女士走的原因之一。
柯函在paym的时候一直都把自己封闭成了一个硬球,没有东西能够进来,只有他偶尔忍不住的时候,才会出去走走。
他以前也不喜欢说话,没有消沉的时候也不喜欢,安静得像个机器一样地刷题,作对了迎接大家的赞赏夸奖与鲜花掌声,做错了就受漠视受批评受冷待。
很正常。
至少从前的柯函一直都认为像自己这样的生活才是正常的。
直到沐恒闯进了他的生活里。
沐恒就像一束冬日的暖阳,带着炽热的温度,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他浸润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硬生生地撬开了柯函的硬壳,顺便还要夸奖一句“你的硬壳真好看,但是你更好看,所以,你愿意出来跟我们一起玩吗?”。
柯函不会以为自己是沐恒唯一的朋友,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脸。
但是现在,沐恒却在一点一点地向他展示他的孤独。
他好像是想要告诉他:喂,我只有你这个“朋友”了,你愿意多陪陪我吗?
特别的可怜。
去他的朋友。
柯函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有时候挺不对劲的,但是那种不对劲,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让他觉得自己是正常的。
他一把挥开了沐恒按着自己的手,汩汩的热血就往脑袋里涌。
很清醒,他现在很清醒。
柯函隔着一床被子,压在了沐恒的上方,他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句话一出,整个房间里都只能听见空调轻微运转的响声,还有柯函自己的喘声。
断断续续的,好像有钩子又好像没有。
沐恒没想到柯函会这么直接的把事情给说出来,他有点傻眼。
为什么柯函会这么的直接?
但是他转念一想,柯函并不是在国内长大的,那他这么直接好像也很正常。
如果说第一句问话只不过是向沐恒揭露了一个他已经知道,并且有准备的事实的话。
那么柯函的下一句话就异常凶狠得仿佛狼牙棒一般砸在了沐恒的心口。
“我也喜欢你。”
沐恒只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嗡”的一声,瞬间陷入了永恒的死机。
柯函:“三、二、一你没有反驳!我们现在就在一起了!”
他说着,红着脸,整个人就压了下去,动作很大,但落在沐恒温热的唇瓣上的时候,却异常的轻。
轻得就像没有什么重量的羽毛一样。
沐恒错失了先机,但他的性格从来就不是会错失第二次的。
他侧了一下,身体朝着柯函扑过来的方向,伸出手按住了对方一触即离,眼看着就要脱离的后脑勺。
“你说的……”
沐恒凶残地噬咬着柯函柔软湿润的唇瓣,舔舐着他微嘟的淡色唇珠,空气里都洋溢着汹涌的暧昧。
……
“我爱学习”,娱乐板块论坛。
我决定洗心革面改信社会主义兄弟情了。
是的,他们这么纯洁,我都有负罪感了。
兄弟抱一抱沐可cp限定.jpg
你们不要这样,但是我也觉得他们的相处只是关系比较好的男孩子那样子。
……
荆思危坐在电脑面前没说话。
他看着这些题友的帖子跟回帖,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沐恒是个普通人,这是他非常坚定的一个信念。
他知道这个事实,并且深刻认识到这一点,主要是因为沐恒在他把他当成神仙来崇拜的那段时间里,告诉了他一个事情。
沐恒会来救他出桑拿城,不是因为他本来就准备来,而是因为有人去告诉他并且求了他。
求沐恒的那个人现在还是一个不争气的小混混,整天吊儿郎当的混日子,连自己的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
沐恒告诉荆思危,他只是个普通人,他救不了所有的人,他只能拉愿意自己从深坑里爬出来的人一把,剩下的,再多的,他也无能为力。
但这丝毫无损沐恒在荆思危心里的“崇高”地位。
因为荆思危知道,那个沐恒所说的求他救自己出去的小混混,他在无法控制的愤怒之下,曾经砍过沐恒一刀。
那是很深的一刀,沐恒夏天穿短袖的时候就会露出来一段疤痕的尾巴,缝了九针,差点把他们自己全都送进去。
沐恒一个人去医院的时候,搪塞医生说自己是跟朋友在切西瓜,结果朋友不小心手滑了一下,于是就这样了。
医生信吗?
医生当然是不信的,但是小朋友嘛,既然他不愿意说,一个外科医生,他也很难撬开这个年纪孩子的嘴。
明明是很温柔的一个人,却要伪装得满身尖刺。
荆思危看着线上的各种“真.兄弟情”发言,忍不住开始泛起了嘀咕。
他觉得他们又错了。
或许之前的沐恒跟柯函无法走到一起,但是现在?
荆思危眯起了眼睛,摇了摇头。
沐恒总是那么的擅长打大家的脸。
……
水晶峡谷里的色彩纷呈。
柯函坐在透明晶莹的树杈上,看着下面的一片空旷,心里有一点点的担忧。
他不知道是不是下一秒就会有很多的敌人重新冒出来,还是冒出来的会是他的朋友。
柯函的特点太容易被针对了。
只要想办法通过规则不选数学,就能废掉一半。
所以,他也是被大家留到最后,没有放进对抗空间的选手。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暗潮潜涌。
他其实大概能够理解,为什么黑斯廷斯会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那么严重的发挥失常。
因为黑斯廷斯在害怕,在他心底,柯函还是那个“恐怖统治”了paym的“权威”。
很多时候,如果心生恐惧,那就是先输掉了一半。
在第二阶段开始的第二天,全部进入水晶森林的玩家就被灭掉了一大半。
而紧接着,沐恒、柯函、楚白月等人就同时选择了退赛。
“本来就是要退赛的,数学竞赛地方集训的总测就要开始了,这个时候还不回去,那就等于自动放弃国训的名额。”
“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断网了两天已经是极限了。你们不要用这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就是网瘾少年,纯种的,断网真的会死人的,真的!”
“我也回去参加数竞训练。”
“我回去陪训……”
柯函的回答简直比孟宁宁的还要离谱。
现在全网的网民都知道,他把paym的正选队长在数学上给碾压了一头,他说这种话除了让paym感到崩溃以外并没有其他的作用。
但有这个作用也足够了。
柯函本来就是来向paym示威的。
他回来了。
曾经他们做出的那些事情,也是时候被清算了。
等回到天阁二中以后,柯函就带着沐恒投入到了高强度的最后冲刺训练当中。
沐恒的竞赛基础没有柯函那么好,他必须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能追上柯函的脚步。
他没有再表现得懒散,他真的拿出了很大的力气在反复训练自己。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天才。
但那也很变态了。
陈鹤绝望地抢过沐恒的倒数最后一个阶段的阶段测试,看着上面的九十六在怀疑人生。
他的分数是六十九。
“沐哥,我是不是也跟你们出去浪了?是不是?我晚上爬墙去的?还给你们带了夜宵?”
把沐恒的测试卷子递过来的其他学生也是在用一种看神仙的表情在偷偷摸摸的看沐恒。
他们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世界上还有沐恒这种请假一个月,随随便便回来考一场试结果比他们都要强的存在。
他还是人吗?他?!
“对对对,你半夜爬墙出来的,连夜去的江北,还给我带了柯函最喜欢的双皮奶。”
陈鹤:“……”
你别以为你考得好,老子就不跟你绝交了。
等会儿,我给沐恒带柯函喜欢的东西干嘛?
他沉默了老半天,气抖冷非常,最后还是把沐恒的卷子塞回了他的手里,带着一丝丝的绝望:“你实话实说,为什么我要给你带柯函喜欢的东西?”
本来在旁边很认真地看大部头书籍的柯函,他忽然间就被陈鹤问得肝颤了一下。
要知道,他跟沐恒现在才刚刚在一起,万一来个教导主任或者把沐恒的家长给招来了,他很难保证自己还能跟沐恒坚持得下去主要是沐恒能不能坚持下去。
柯函觉得柯女士并不像是会来棒打鸳鸯的人。
她一直以来的观念就挺自由主义挺随性的,只要是爱,那就轰轰烈烈的去爱,管他到底是爱点什么呢。
然而,沐恒转了转手上的笔,说到:“这位是我的金大腿,你有意见吗?”
陈鹤“啊”了一声。
柯函平时太低调了,以至于他都很难想起来,这位坐在他后面的不是普通选手,他是能花式吊打世界顶尖的数学联赛豪门paym的冠军级选手。
“那个……柯柯”
沐恒敲桌了。
“喊什么柯柯呢,柯柯是你喊的吗?喊大哥。”
陈鹤:“……我大哥不是您老吗?”
沐恒轻咳了一声,笑到:“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你柯大哥的天下,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喊我一个另外的,跟大哥并列的,比如说……”
“二哥好,我从今天起就是沐二哥跟柯大哥门下的走狗了,那么,你们可以大发慈悲地给讲讲这些题是怎么解的吗?”
沐恒很用力地敲了一下桌面,把旁边认真盯着平板的楚白月都给震回神了。
“朽木不可雕也。”
楚白月:“……”
你好骚啊.jpg
她大概能看出来,沐恒想要引导陈鹤喊的是“大嫂”。
啧。
结果,陈鹤完全接受不到沐恒的暗示,每次上线看到所剩无几的沐可cp粉死忠残余力量都要冲进去对天发誓一遍“倒立洗头”。
楚白月真的很担心陈鹤将来要是突然有一天雷达正常了,他会不会当场羞愤致死。
唉,可怜的数学课代表。
柯函被陈鹤给带歪了,他也没有多想,把自己专门给沐恒整理的练习本子从抽屉里翻出来递给了陈鹤。
“你看看这个吧,把上面的题练好了,应该能让你上七十或者八十。”
沐恒眼见着陈鹤不开窍,还是想找另外的人去暗暗地秀一秀。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楚白月的身上的时候,楚白月直接就开口喊到:“大嫂好,我也想问大哥要一份武功秘籍。”
比陈鹤要上道了一千八百多倍。
简直就是上道他妈给上道开门,上道到家了。
楚白月还在数竞队伍里蹲着,每次都能精准地包揽最后的倒数第二名,而从来不变化,排名那叫一个相当的稳定。
她接过了顿时心情舒畅龙颜大悦的沐恒用的本子,忍不住开口问到:“再过两天就是总考试了吧?”
沐恒:“你到底退不退赛?”
楚白月:“来都来了,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再熬一熬,好歹熬个奖状,以后好参加人家的自主招生吧?”
沐恒:“也好。”
楚白月:“你呢,大嫂?”
沐恒被她连续的几声“大嫂”给逗乐了,心说:楚白月怎么就能把这个“大嫂”给喊得这么的正直正常,听起来一点都没有异常的让人快乐的感觉。
令晔烦躁地丢开了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这个位置,跟这群人混在一起,但是他就是来了。
“这周五总考试,你们还有什么要讨论的,一次性讨论完了,让我回去安安心心做题。”
楚白月:“没有了。”
令晔掀起睡眠不足的眼皮瞥了她一眼,这段时间开始加强的内容都是高考考纲外十万八千里的内容,他也没怎么涉猎过,必须得要追着葛教练的进度跑。
所以,整个数竞集训教室里,连令晔也陷入了睡眠不足的泥潭。
“没有了就继续学。”
令晔又转了回去。
大家都安静了许多,至少没有什么问题需要继续讨论的了。
……
江南的数学集训即将结束。
葛教练扫了一眼讲台底下的学生们,不由得心生感慨。
终究还是要做出一个决断的。
在这些孩子里面,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才能进入第二轮的国训。
而最后又会有多少人最终留在赛场上,都是未知数。
葛教练在这边感慨万千,那边柯函写了大概一半的时间就把卷子给交了。
在他交卷的那个瞬间,柯函几乎都能感觉到“老子打死你个小兔崽子”的浓郁怨气。
从柯函开始,整间教室就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
紧随柯函身后交卷的不是沐恒,而是楚白月。
楚白月走出考场,呼吸着外面自由清新的空气,感觉到了精神上的愉悦。
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愉悦。
“我可能不能陪你们继续走下去了,后面的路,还是得要你们自己去走。”
柯函趴在栏杆上等沐恒交卷出来,根据他的估算,沐恒应该就快要出来了。
“走路就走路,从来都没有谁陪谁的说法,只不过是恰好同路罢了。”
楚白月有些意外地看向柯函,他蓝绿色的异瞳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那么的像是两块宝石,绚丽得宛如瑰宝。
她顿了顿,表示到:“你说的对。”
总的书面考试结束以后,还有一场外加的面对面谈话。
葛教练把三连提前交卷气他的那三位同学列为了重点谈话对象。
特别是沐恒。
柯函水平实在是可以,楚白月基本放弃治疗,所以三个人里也就只有沐恒是他还能谈谈话,谈谈未来的。
“沐恒同学,你今天是不是太早交卷了一点?”
葛教练坐在自己的电动轮椅上,表现得异常的严肃。
沐恒:”还好。”
葛教练的头痛:“你的这个还好,它是指哪方面的还好?”
沐恒:“我把我会做的都做完了。”
葛教练:“……”
不会做的你他妈倒是也填一点上去啊!万一猜对了呢?!
沐恒:“也就填满了一张卷子而已。”
葛教练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很认真地思考了两秒,自己是不是应该随身携带速效救心丸。
过了好几秒,他才慢慢地摸回自己被气得忘掉的主线。
“你为什么要参加数学竞赛?”
沐恒:“怎么?老师想要劝我趁早回家?”
葛教练:“……我倒是想要劝你回家呢,你家里可是真的有矿要继承呢……”
沐恒:“我也没说不回去继承。”
葛教练勉为其难地笑了一声:“你哥哥我知道的,他当年是生物学联赛的保送生,我还教过他数学呢。”
沐恒:“我跟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他,我是我。”
“但你们终究是兄弟。”葛教练叹了一口气,“我其实还挺遗憾的,这小子没有留下来读数学,他大概就是那种读什么都能读好的学生。”
沐恒:“对对对,我就是那种无论读什么都不能读好的学生。”
葛教练:“那也不至于……”
他的视线触及到窗外灿烂的正午艳阳,忍不住转换了话题感慨到:“算了,你知道为什么你们在我们江北都放弃了这项地区集训以后,还保留着这一项训练吗?”
沐恒:“因为我们闲?”
葛教练不明显地笑了笑:“是啊,你们不仅闲,你们还真他妈的人均百万,个个有钱。”
沐恒摇了摇头:“有钱也是我们自己努力赚的啊,再说了,全国各地去跑去闯去拼去带动投资的也是我们。房价物价全线前列,衣食住行全都贵得奇怪。”
葛教练:“就你这样子,放出去上个热搜,怕是又要让那些脑子有洞的家伙高喊清你们滚出去了。”
沐恒笑眯眯的,丝毫没有要被人人喊打的自觉。
“但我们就是有钱啊,人均有钱。”
葛教练:“所以比起江北,其实从你们江南开始实行素质教育可能会更合适。你们人均有钱,确实基本能承受得起让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特长,也勉强能够让每个学生都能够发现自己的爱好。”
沐恒:“但我们没有。”
葛教练微微颔首,惆怅到:“因为你们其实早就明白了,所谓的素质教育,可能会是对某些我们甚至连看都看不到的弱势群体的不公平。”
“江南全线高校都搞类似自主招生的东西,但是你们始终都没有放松过正常的高考录取线,给自主招生的自由也永远不会超过正常的高考名额。”
“真的是……只有高考工厂那一套才是对大家能够尽量全部公平的。”
沐恒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看了一眼葛教练。
葛教练重新回来看他,心里已经没什么气了。
聪明的小崽子们,在年少的时候总是表现得比较轻狂。
厉害不厉害对他们并不是很重要,最重要的应该是他们的逼有没有装够,有没有装到位。
“如果连你们都放弃了,这个国家,还有几个地区有资源有能力有勇气,出钱出力出人,训练三个月,就为了一个难以保证前途未卜的未来?”葛教练的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絮絮叨叨道,“更何况,现在只有正式进入国家队才能够直接保送,这个名额现在最多的时候也就十个。”
沐恒:“理化生五个,政史地三个,技术没有。”
葛教练好像被沐恒的插话给插得又生气了起来,一敲桌板道:“在我这里,我就不拦你了。实话实说,你这么狂放的小子,我想等进了国训队怕是要被人教做人的。你害怕点,全国又不止你一个人不正常,正常乖巧又懂事听话的竞赛生不好找。但不正常的竞赛生,我们倒还不至于太缺。“
沐恒:“但是全世界只会有我一个沐恒。”
葛教练还在继续:“我现在跟你说这么多的话,主要还是希望你能记住。从你入队的那一刻起,你就要明白:你代表的不再是你自己,你代表的是一个拥有五千七百万人口的地区”
“你懂我意思吧?”
沐恒幅度不大的点了点头。
葛教练望着他年轻且让教导主任愁早恋的面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有些沉重地说到:“若是你某一天有幸进入国家队,那你的肩膀上从那一刻那一分那一秒开始就承载了十四亿的荣耀。”
“我是说真的,沐恒同学。既然你的目标是全球一百八十七个国家队,那从现在起你就要学会承载那十四亿的荣耀。”
“你现在的心态,我觉得不一定能够通过国训的考试。国训的教练是我徒弟,但是他真的比我还要严格,他对目前的赛制的理解比我更加的深入,所以在团队的搭配上,他会有一种近乎苛求的强迫症。”
葛教练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你们就让他带一届世界冠军出来吧,我们已经好多年连银牌都难摸了。我徒弟当年可是世界冠军呢,你们多多少少给他争点气。”
他好像看沐恒要说话的样子,连忙拦住了他的话头道:“不要跟我说什么这只是个青少年数学考试比赛,谁不是从青少年过来的?任何一个科学家数学家,他们都是从青少年过来的。”
“你们能不能在国际上闯出点什么名堂来,让大家都看看我们的年轻人还是很不错的?”
沐恒:“我们本来就都很不错。”
半点没有心虚的感觉。
相当的理直气壮。
葛教练好像是被他噎住了似的,卡了好久才憋出来一句:“行吧……我原本在江北感觉还没有那么明显,但是现在来你们江南的天二一看,我发现吧……这个世界上真的素质跟高考是可以共存的。”
沐恒:“都是领导指导的好。”
葛教练:“……”
嘿
这小子的求生欲还挺强。
沐恒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就站了起来。
葛教练连忙让他不用对自己鞠躬表示尊敬,结果沐恒说“我赶着去跟我的宝贝同桌一起用膳。”
葛教练:“……”
你滚,你现在就给老子滚,老子再也不想看到你们这些脑子里不知道装了点什么的年轻人了!
哼!反正没有他竞赛数学的余地。
气煞老夫。
送走沐恒以后,下一个谈话的就是令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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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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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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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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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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