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愕然地转过头去看那边歇斯底里的中年女人,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在学校里会有一个这样的女人来找柯函。
“你妈?”
“不是。”
沐恒回答的比柯函本人都还要快,他没有给陈鹤更多的眼神。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站在走廊上的颜钊,发现对方同样也是在盯着自己。
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柯函?
沐恒拉住了柯函的手臂,他说:“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他确实准备好了一切。
“你们让一个神经病跟我儿子待在一个学校里?你们这些做人老师的到底是怎么想的?!这里是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你们让一个神经病进来是想要改成疯人院吗?!”
整个操场都因为那个女人特别大声的吼叫而静了几分。
陈鹤的脑海当中骤然划过了一丝明悟。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别过脸看向柯函,说到:“这大妈不会是看到了网上传闻说你是神经病的话题,于是跑来咱们学校,说你是疯子吧?”
“这怎么可能?你好端端的,咱们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柯函:“我不是神经病。”
陈鹤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可惜他的这一口气都还没有松到底,就听见柯函继续说到“但是我大概确实可以算是一个精神病。”
陈鹤:“……”
静默了几秒。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小眼睛盯着柯函打量了一会儿,顺便将求救的目光递给了沐恒:“同学,你在开玩笑吧?”
沐恒没说话。
让柯函承认自己的痛苦,也是克服痛苦的一种方法。
总要走出这一步的。
早晚而已。
柯函摇了摇头:“我没有在开玩笑,我有创伤后应激综合征。”
陈鹤这次是真的没有话可说了。
他愣愣地看着柯函,好像生平第一次认识这个新转来的同学。
事实上,他们都已经认识了快三四个月了。
柯函还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这确实是一种精神类疾病。”
陈鹤呆在了原地。
他目送着沐恒拉着柯函往那个大妈的方向走过去,两个人手牵着手,看起来好像有点奇怪,但同时又好像很自然。
张意达捧着自己的mp3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似乎是要回教室,但他在经过傻站在原地的陈鹤的时候,还是叹了一口气,收起手机,拍了拍陈鹤的肩膀。
他说:“陈鹤?”
陈鹤僵硬地扭过脑袋,看向比他高了两三个头的张意达。
这人的脸色因为长期熬夜沉迷电子设备而暗沉,但五官不错,综合起来一看,倒也算是颜值高过了一般人。
“刚刚柯函的话我也听见了。”
陈鹤:“他、他说他”
张意达撇了撇嘴:“你看我,陈鹤。即使是物理老师把我骂了一百遍,让我不要流体力学分析,他还次次给了我零分,你看我服气了吗?”
“大家都觉得我不正常,我也确实不太正常,但是……你不是依然跟我一起做同学吗?我们的关系虽然不算亲近,但是你收我的数学作业,我收你的物理作业我不正常跟我们是朋友是同学,这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我伤害你了吗?”
没有。
陈鹤突然觉得沉迷高等物理的张意达,他说的话是真的很有道理。
“我们能相安无事吗?”
陈鹤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张意达深吸一口气:“那么,柯函伤害你了吗?”
陈鹤好像顿悟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悟出来:“没有。”
张意达:“他既然从来都没有伤害我们,那他为什么不可以以后也不伤害我们呢?既然他不会伤害我们,那他为什么不可以做我们的同学呢?”
陈鹤:“你说的很有道理。”
张意达一脸“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表情,眼看着就要转身而去。
但是陈鹤没有等他彻底转身,就说了一句:“所以,张意达,我的物理作业已经交了。你的数学作业打算什么时候上交?”
张意达的脚下一个踉跄。
陈鹤很真诚地念到:“作达同学,交作业吧。”
张意达按住自己祖传的mp3,头都没有回,直接给陈鹤比了一个中指。
陈鹤笑出了声。
……
在柯函他们走到歇斯底里的大妈身边的时候,大妈也注意到了他们。
她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柯函。
柯函跟沐恒一样,其实天生就是人群当中的焦点。
她一把冲过去拉住了柯函的手臂,丝毫没有在意对方的感受,直接拉着他就把人拽到了几位老师的面前。
老师们的脸色难看,看到对方这么对待自己的学生更是控制不住地闪过一丝不耐烦。
只有马校长,他的手里还捧着保温杯,看起来格外的冷静。
“这位家长,请您不要这样……”
大妈的脸都吼红了,她看起来是真的很生气,用力地将柯函推到了人群中央。
她指着他的脸说:“那请几位老师回答我,这个学生!他是不是一个神经病?!”
马校长没有回答。
答案其实很明显,但是他们由于某些未成年人保密协定,并不能够公开地回应什么。
大妈叉着腰:“你们不说话?不说话是吧?好!”
她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将那张柯函上热搜的照面恶狠狠地怼到了众人的面前。
“你们看看,都看看!这个学生!他还是一个需要天天去看精神病医生的神经病!这就是证据!他就是从步行街那边的精神病医生那里出来,然后才去买的东西!你们敢跟一个神经病呆在一起上课吗?!这种人就应该去上特殊残障学校!不应该在这里祸害我的孩子!”
马校长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保温杯里的热水,抬眼道:“这位家长,您太激动了……”
大妈收起手机,特别义愤填膺地继续喊叫到:“激动?!我他妈的哪里激动?!换了你家孩子跟一个神经病在同一所学校里上学,你还能在这里慢悠悠地喝茶?!老不死的!我看你早就赶过去给孩子转个更好的学校了!”
柯函刚刚被大妈拽得踉跄了一下。
他其实还有点恐惧。
刚刚一路过来,都是沐恒在拉着他的手,让他勉强才控制住自己想要逃跑的情绪。
这个时候,他抬起头,很认真地对大妈说到:“请您跟我们校长道歉,您不应该用这样的言语来侮辱他的。”
顿了顿:“用言语去侮辱任何一个人,都是不应该的。”
大妈被气笑了。
她说到:“你一个神经病知道什么?事关孩子,哪家的家长都会着急的。哦,你不会还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吧?”
柯函的情绪还算平静。
他在离开paym中心之前最后的一次质询上,遇到过的那些问题,做出的那些违心的回答,被迫从方方面面剖析了自己
“我建议您谨言慎行,这位……阿姨。”柯函抬眸,双眼异常的冷静清亮,他的拳头紧握着,“我们目前的一切情况,都在监控底下记录着。而且,我相信在场的所有同学都可以替我作证,一直以来出言不逊的人到底是谁。”
他的身体其实在微微地颤抖。
但这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莫名的针锋相对引发的热血沸腾。琇書蛧
太久了。
他已经太久没有体会过这种仿佛整个人都燃烧起来的感觉了。
上一次大概还是在他刚十五岁第一次入队paym的比赛上,他用半个小时写完了全部的题目,提前交卷,得到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满分。
力压群雄。
柯函深吸一口气:“还有,请您注意一下,我是精神病,不是神经病。”
“这两者之间,存在非常明显的差别。”
大妈语塞了一秒。
但她的态度并没有因为柯函的言行而产生丝毫的改变。
她说到:“这两者有区别,你难道就不是精神病了吗?所有精神病不都应该被关到精神病院里去吗?精神病被放出来,让他们在社会上生活,你难道不会觉得很困扰吗?别人也会很困扰的吧?”
一连串连珠炮似的话语就从这位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妈的嘴里冒了出来。
全部都打在了柯函的身上。
柯函刚想要开口,就听见旁边有一个声音冒出来声援了他。
“对不起,这位阿姨,我觉得精神病跟精神病还是有区别的。比如说柯函同学这种,我觉得就很正常很安全事实上,我觉得他比有些正常人都要好多了。”
柯函转头,就看见刚刚被大妈强行拉开的沐恒从外面走到了他的身边,嘴角啜着温柔平静的笑意,无端地就像是一股清风拂过众人的心田。
润物细无声。
大妈剜了沐恒一眼。
她不满地皱起眉头,指着沐恒的鼻子道:“你是什么人?我刚刚看你跟这个神精神病一起过来的。你要给他说话?”
沐恒不动声色地往上勾了勾唇角。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厮肯定还在哪里憋着一肚子坏水,要不然不可能会这么“事不关己”。
“哦,宁问我是谁?”
他似笑非笑地走到了柯函的身边:“我是他同桌,整个学校跟他最接近的人。”
大妈看着沐恒:“哼,一看你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学生。我儿子可是全校前几名呢,耽误了他的学习,你们赔得起吗?”
全场挤过来的围观师生忽然间陷入了谜一般的沉默。
只见沐恒微笑着开口到:“看来您家孩子的学习成绩还不错啊?”
大妈从鼻孔里出气,连带着下巴都抬高了好几个度,趾高气扬得活像只斗胜的老母鸡。
“那是当然,我儿子才不是你们这些学生可以比较的,耽误了他的学习,国家以后少了一个伟大的科学家,你们担待得起吗?”
沐恒笑了。
他笑得一对虎牙都露了出来,无端的邪气,像一只年轻又久远的浪荡血族。
“噗嗤。”
也不知道到底是围成一圈的学生里的哪一个先起的头,反正等大妈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围着她的“没前途”的死小孩们都发出了微妙的哄笑。
沐恒眨了眨眼睛,格外无辜地开口道:“阿姨,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安河一中高二一班的沐恒,全校第一,十九校联考十连冠,还没有想好以后要干什么,但是大概会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嗯,说起来挺胸无大志的。”
“当然,我也是柯函同学的同桌。目前为止,我对柯函同学这个同桌,都感觉还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本章有一处用了“宁”来代替“您”,主要是为了突出轻度讽刺的语气,也算是在玩梗吧,谢谢小天使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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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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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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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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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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