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冰痛感褪去是夜深。
感觉像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卧在被子里的谌冰冷汗涔涔,濡湿的头发拢着耳尖,身旁,双手被紧紧地握在掌心。
萧致一直在这里,抱着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只好重复一句又一句无用的话“不痛了”“不痛了”。而谌冰本来疼痛异常,魔力似的,逐渐在他的声音中变得安静。
生理性的眼泪泛出,谌冰脸上没什么情绪,眼角却沾着潮意,轻轻将额头抵在萧致的颈窝,蹭了蹭脸颊。他呼吸很轻,像一片羽毛飘落,极容易被摧折。
光一个动作,萧致眼尾压低,声音几乎无意识:“操。要心疼死我。”
但凡想到重生前自己怎么过的,谌冰没有精力再伪装坚强,反而更想看见萧致现在围着他打转儿,不停地说安慰他那些温暖的话。
谌冰默了半晌,就一个字:“疼。”
他声音软软的,跟平时完全不同,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对萧致的依赖有多深。跟小孩儿似的,遇到信赖的人,开始蛮不讲理地要着关爱。
萧致呼吸靠近:“哪儿疼?”
谌冰又不说。
这种感觉真能把人磨死。虽然吧萧致早知道谌冰磨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小时候打架打不过开始委屈“那你打死我叭反正你也不心疼”就能看出端倪,现在采用的还是相同的战术。
就知道你心疼我。
我就要你主动哄。
萧致拿湿巾纸擦他一脸的汗,亲了亲:“哪儿疼?”
谌冰:“就疼。”
萧致声音很低:“现在还疼?”
谌冰又安静。
——但不是那种无言以对的安静,而是默默委屈的安静。
我疼,我不说,要你猜,哎就是玩儿。
“……”萧致真受不了他这样,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他,凑近亲他的眉眼都不敢用力,只能将五指扣紧了又松开,亲他亲得没完没了。
谌冰跟个被撸的猫似的,翻开肚皮扬起爪爪,偶尔被他亲狠了轻喘两声,总体是懒洋洋半眯着眼,乐在其中。
他说:“喝水。”
萧致拿瓶子插上吸管,确认水温后递到谌冰身前,看他小幅度抿了几口。
喝完谌冰说:“不舒服。”
萧致:“你哪儿不舒服?”
谌冰没给出具体的答案:“就,躺着不舒服。”
“……”
豌豆公主属性又发作了。
萧致调试着床铺的高低,找到床底的金属支架旋转上升,再一会儿给他兑奶粉,擦身体,忙得脚都快上来了。
而谌冰安静地看着他,似乎很愉悦。
“……”萧致抬了抬眉,话里情绪收敛,“你就想看我围着你转,是吧?”
这话说的。
谌冰唇角浅浅地弯了弯:“真不是。”
还真不是。
跟小时候哭着就要哥哥抱着哄有什么区别?
萧致不想纠结这个问题:“还有什么想要的,一次性提出来。”
谌冰没客气,真就仔细地想起来,过了会儿说:“想吃辣的,嘴里没味道。”
“……”
别的要求萧致没话说,但医生要求忌口,谌冰现在不适合吃刺激性东西。萧致拒绝:“这个不行。”
“不行是吗?”闻言,谌冰没多说什么,只是无言地侧头看向另一端。
……就,不知道还以为他被自己折辱了,心如死灰,懒得跟自己说话。
萧致不打算在这个问题妥协,拉开椅子在病床旁坐下,一条长腿压在另一条的膝上,摇给他补充营养的瓶装奶粉。谌冰一直没动静,甚至试图翻身,无言地背对着自己。
“……”
这是什么羞辱人的动作?
尤其他动作不方便,这么努力,就是想视野里能回避自己。
萧致服了,单腿踩在病床的底架,引起他注意:“我现在下去买行吗?”
谌冰侧头,不置可否。
萧致做出了最大程度的让步:“我给你买,但你不能吃。闻闻味儿解馋可以。”
谌冰:“……”
萧致调头出了病房。
他没吃晚饭,被许蓉拉到饭店时吃饭速度也特别快,随即回到街道试图寻找一家烧烤店。有倒是有,在靠近路口那家专卖店。萧致烤了几串肉和鸡翅,叮嘱多放调料,拎着回医院时看到了旁边的便利店。
萧致进去,逛了几圈翻出两盒口味不同的糖,往医院走。
因为医生禁止谌冰吃辛辣食物,萧致途经过道时有点儿心虚,顺手给烧烤藏到了拎糖的袋子里。进去,没想到许蓉他们已经到了。
“……”萧致不动声色将袋子往后挪了挪。
许蓉笑道:“吃完饭了?”
萧致客客气气道:“吃了,许姨。”
“那好,”许蓉问起最重要的事,“你今晚打算到哪里休息?阿姨在医院外订了酒店,一会儿门牌号发给你,可以过去住,明早再来看谌冰。”
因为医院的陪床只有一铺,考虑到许蓉可能会待在这儿,萧致又是学生,所以她在外面订了酒店。
不过,她说完,谌冰唇瓣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
不用说,萧致都懂。
萧致想了想,道:“许姨,你陪谌冰在医院快一周了,这么辛苦,不如今晚去酒店好好休息一晚。我明天放假,没事儿做,今晚就让我陪谌冰吧。”
许蓉迟疑了两秒,说:“太麻烦你了。”
萧致说:“不麻烦。”
说完,不怎么正经地来了句:“再说,谌冰也不想让我走。”
谌冰:“……”
许蓉顿时笑了:“我还没考虑到这一层呢。”她转向谌冰,话里调侃,“是不是不想让小致走啊?”
谌冰回答堪称冷漠:“都走,让我一个人静静。”
“……”
说到这份上,许蓉不再坚持,叹息着点头:“对啊,我都快三天没洗头了,正好今晚过去收拾一下。小致,那小冰就交给你照顾了。”
许蓉临走时絮叨着注意事项,鼻翼翕动,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
萧致掩饰道:“阿姨,我刚吃了点儿烧烤。”
“好。”许蓉点头,指了指谌冰,“千万不要给他吃,他现在喝粥喝腻了,想吃别的。我是坚决不给他买,就怕他跟你闹,三两句就让你心软了。”
——问题谌冰还没三两句,他就心软了。
萧致瞟了谌冰一眼,垂眼,面不改色地道,“不可能心软。”
“……”
许蓉离开病房前还叮嘱:“那你也注意保暖,别感冒了。”
“许姨慢走。”
门关上。
萧致从购物袋里取出烧烤,还温热,用纸巾托着递到谌冰面前:“来,您的烧烤。”
“……”谌冰看着鸡翅,感觉这几天死去的嗅觉和味觉终于复活,刚低头,唇瓣张开一道缝,鸡翅被萧致收回去。
萧致声音干脆:“不能吃。”
谌冰安静半晌。
他故技重施,准备转向另一头表示不想理他。
萧致看他抗拒的身体姿态,直接气笑了:“谌冰,这招不行了。”
谌冰停下动作,只好回头字句虚弱道:“想吃。”
说这话感觉整个人可惨了,跟朵小白花似的,是个男人都扛不住。萧致喉头压紧,垂眼定定看着他,半晌道:“要不,你看着我吃,解解馋?”
“……”
这说的是人话吗?
谌冰:“不。”
不同于平时的冷硬,谌冰也没有生气,就软绵绵地看着他,说:“就想吃。”
这根本就是在撒娇!在撒娇好吗!
萧致眼皮跳了跳,心跟猫儿挠似的,感觉自己完全不能应付谌冰的拒绝。他烦躁地待了会儿,认真说:“哥哥,你真不能吃。”
谌冰唇瓣动了动,后续的弧度没弯出来,萧致已经猜到谌冰要……委屈了。
萧致抓他手腕握紧后扣入五指,赶在他下一步动作前哄:“真不能吃,宝,能不能听话了?”
“……”
看他为难,谌冰神色硬生生收住。
萧致想了会儿,从购物袋拿出刚才买的糖,取出一枚粉色晶莹剔透的糖:“这个代餐,行吗?”
退而求其次。
谌冰看了几秒,有总比没有好,点头:“嗯。”
萧致剥出糖纸,不太确定谌冰能不能吃,将糖掰成四份后递给谌冰小小的一颗碎粒:“来,含着。”
谌冰:“……”
这就是生病人士的痛楚。
谌冰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咬到唇内卷了卷。
甜味在舌尖融化,谌冰感觉有点儿憋屈。
……这种生活,开始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
换成上辈子癌症晚期,那会儿任人摆弄都觉得没事儿无所谓,现在反倒矜贵起来了,处处觉得不满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萧致在身旁。
总能助长他性格中骄纵和溺爱的一部分。
谌冰垂眼,静静地思索。
耳畔,萧致以为他还是不快乐,靠近贴着他的脸啾了一口,呼吸沉沉。
“就一次,以后不会这样。”
萧致安慰猫猫似的,小心地亲他耳侧,音字缱绻。
“乖了,乖了。”
-
深夜,谌冰手腕有些凉,抵着白净的被褥,侧头看向另一方。
萧致背影高挑,从柜子里取出崭新的床褥铺在陪床,回头:“你困不困?”
谌冰:“不困。”说完,又补充,“在医院,差不多所有时间都在睡觉。”
萧致坐下,说:“我有点儿困了。”
谌冰:“你睡。”
“不着急。”萧致走近,他穿着一双白色的板鞋,浑身干干净净的,他垂眼打量谌冰覆身的被子。
谌冰:“怎么了?”
萧致手指按住被角揭了揭:“我想看看你的伤口。”
“……”
谌冰一时安静。
他当时受伤受得太突然,虽然早做好了这辈子会出事的心理准备,但那天还是太突然了,就像以前出事的每一天从来没有任何预兆。他腹部差点儿被开了个洞,在ICU躺的几天一直维持无菌环境,避免伤口可能大面积感染。
现在,谌冰看了会儿别处,说:“看吧。”
萧致掀开被子。
谌冰穿着一件宽松的病号服,长腿因为冷微微蜷着,被萧致抄着腋窝抱起来靠着床背,一颗一颗解开病号服的扣子。
房间里有空调,温度不算太低。
谌冰说:“缠着纱布,你也看不清楚。”
萧致应声很低:“我想看。”
扣子全部解开。
萧致攥着衣襟拉开,眼前是白净的肩颈,锁骨,胸口和腰腹,皮肤像褪去色泽的珍珠。光这几天谌冰就瘦了不少,肋下隐约显出骨纹,微弯的脊梁看似弱不禁风,极易被拗断。
他腰侧被纱布裹紧,勒出红痕,其中一块稍微突出,明显是伤口的位置。
萧致半弓着脊梁,垂视他的伤口,伸手轻轻地放了上去。
谌冰说:“你别按到了,会疼。”
“好。”
萧致查看到谌冰身前皮肤一些细碎的血痂和乌青,抚摸他苍白的皮肤。
“刚才就是这儿疼?”
谌冰:“嗯。”
“操。”萧致自言自语似的,声音暴躁,盯着伤口像对待仇人,“不许再弄疼我老婆了,懂?”
“……”
迷惑发言。
谌冰没忍住,嗤一声笑了。xǐυmь.℃òm
——他这个笑可以算是今天最大的动作之一,腰腹随之牵扯,泛起一阵极轻的刺疼。谌冰猛地探手握住萧致的手腕,嘶了声气:“……你别说话。”
萧致:“?”
“我不能笑,”谌冰艰难地说,“会疼。”
“……”
萧致岔开话题。
他继续抚摸谌冰,手指游弋到胸口。
紧贴的触感沾染了别的意味,谌冰没力气,只是又说:“萧致。”
“嗯?”萧致视线蔓出温度,声音漫不经心。
“你别这样摸了。”
“……”
被提醒,萧致坦然地松开手,面不改色整理他的衣服:“知道,现在也摸不了。你这个身体情况,做一次应该会直接去世。”
“……”
谌冰抿了抿唇,心里第一次这么想让他赶紧滚酒店去住。
衣襟收拢,扣子再一枚一枚归位。
萧致小心地抱着他躺好,和谌冰的眼睛对视。他眉眼生的野性利落,眼底却蕴含着说不清的温柔:“睡了。有事情叫我,我睡得浅。”
谌冰:“嗯。”
“晚安。”
谌冰没再说话。
萧致睡的位置距离谌冰不远,谌冰白天都在睡,今天萧致过来找他,算是过得最热闹最清醒的一天。晚上不怎么睡得着。
他至今对这场车祸都有点儿懵,不太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毕竟重生前完全没有这个剧情。这是不是在暗示什么?或者证明上辈子的癌症已经过去了?
谌冰记得检查后自己特意询问过,医生说除了车祸伤,身体各项机能非常健康。这种健康程度即使现在发现早期癌变,也有极大治疗机会。
谌冰思来想去,有时候感觉挺有希望,有时候又觉得不确定……在矛盾的心理中,谌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早上。
许蓉赶过来时挺晚了,她想着给俩孩子单独相处的时间,所以睡觉没设闹钟,自然到八点醒来吃了早饭,才姗姗而来。
病房里情况比较不错,萧致坐在谌冰床边,单手举着输液架,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正对谌冰,两个人看得聚精会神。
许蓉还以为是在看电影或者娱乐,缓解谌冰在医院无聊的心情,没想到下一秒听萧致说:“这道题的四种解法全列出来了,我觉得第二种比较简单好用,正好全是高中知识。”
谌冰没反对:“嗯,第四种有微积分在里面。”
许蓉心情复杂,也说不上来是不是欣慰,问:“早饭吃过了吗?”
萧致:“吃了,谌冰也吃了。”
“嗯,柜子里有漱口水,毛巾在卫生间——”许蓉边说,边发现这些东西萧致早就给谌冰用上,根本不需要她操心。
“……”
许蓉一时感觉自己有些多余。
萧致切了视频,扬声器陆陆续续穿出:“我们设这个图形的公式为y等于——”
谌冰偏过视线,下颌搭在他肩头。两个人默契地看视频听讲解高考题。
许蓉说:“……我出去办点事。”
让这俩孩子待着吧。
到十一点萧致放下手机到楼下买午餐,回来喂谌冰吃完后收拾。谌冰本来垂眼看他写的试卷,抚了抚卷面,问:“你几点走?”
萧致得回去上晚自习,说:“三点,来得及可以稍晚点儿。”
他从医院到九中保守坐车两小时。
不知怎么,谌冰就没说话了。
萧致合拢习题册走近,到他跟前,偏头直视谌冰平静的神色:“怎么了?”
谌冰说:“困了。”
萧致:“那你现在睡觉?”
谌冰直接闭上了眼。
萧致大概明白什么意思了,喉头嗯了声,握住谌冰的手:“舍不得我走?”
谌冰还是躺着。
萧致放轻了声音:“没事儿啊,下周我再来看你。”
“你走吧。”谌冰干脆拉着被子挡脸,表示自闭不想说话。
“……”
萧致莫名笑了一声。
他拉扯着被子一角掀开,就看见谌冰头发被揉乱,颈后闷出层薄薄的红絮,眸底凉凉地看着他。
萧致心说,完蛋。
谌冰不想让自己走,医院待着无聊,还总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但萧致必须回去,现在开始考虑让谌冰舒服的办法:“你现在手脚稍微方便了?”
“嗯?”谌冰问。
“能不能玩手机了?”萧致拉着他手,笑道,“我多给你发消息,行不行?”
谌冰脸上没什么表情,认真思考这项提议。答案其实是不行。他垂头,领口袒出清瘦的锁骨,侧脸干净又带着淡淡的疏离感,半晌后感情冷淡道:“走你的,没事儿。”
现在,情绪好像又恢复正常了。
但他腻歪这一会儿,萧致却觉得很可爱。
谌冰表面的冷淡只是保护色,本身性格挺黏,一般要特殊机遇才能看到。
比如现在。这句话让萧致心里像是融化了,软得不可思议。
萧致想着尽量多陪陪他:“那我等你睡午觉,睡了再走。”
“没必要。”谌冰说完直接闭上眼。
“……”
萧致垂眼看了一会儿,转身,轻轻掩上病房的门,同时给许蓉发了消息。
萧致:[阿姨,我先回学校了。]
到路旁等公交。
冬天有点儿冷,天色阴沉,地面堆积着枯黄的叶片。
萧致手机消息跳动。许蓉去隔壁骨科串门看另一位朋友,现在回到了病房。
许姨:[小冰不高兴呢。]
许姨:[因为你回学校了吧。他现在阴着个脸,也不知道冲谁。]
许姨:[这孩子,越来越不懂事了。]
萧致指尖抚过手机屏幕,有一瞬间特别想回去,但对着天色呼出口白雾,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学习任务很重,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什么叫脱不开身。
萧致刚回教室,理综直接发了张试卷下来考,考完就收上去阅卷。
文伟面色苍白:“考试,考得我肾都虚了。”
萧致仰在后座等课代表过来收卷,瞥他一眼:“你虚不是考试的问题。”
“……”
他开始开玩笑了,文伟觉得有趣:“冰冰身体没事了?看你的脸色比之前儒雅随和,攻击性也有所削弱。”
“……”萧致说,“还行。”
“那就好,早说我们谌冰同学福大命大。”其实文伟还是挺欷歔的,“希望他身体不要出现什么问题。”
“问题还不少,”课代表过来收卷,萧致压着试卷一角递到桌沿,高大的身影站起,“估计还得住一个多月才能出院。”
文伟怔住:“那期末他不考了!?”
“没办法。”萧致将混乱的试卷整合在一起,“身体最重要。”
“哎,”文伟想了想觉得无所谓,“谌哥就算休学一两个月,考试对其他人也是降维打击,没事。”
萧致不置可否:“决胜期,时间还是要紧。”
有一搭没一搭跟他闲聊,走到宿舍楼底下,萧致手机屏幕又亮了。
许蓉特意在下课给他发的消息。
许姨:[小冰还生气呢。]
许姨:[晚饭都不吃。]
许姨:[这么大人了,怎么跟刚断奶差不多?]
许蓉这话也不是抱怨,就唠嗑,跟他分享谌冰的身体情况。
萧致好笑。
他生哪门子气呢?
真气自己没管他,回学校了?
萧致往宿舍走,边发消息:“我给您打个视频,和谌冰聊几句。”
从谌冰意识清醒后都每晚打电话,了解情况。不过今天拨响,对面传来谌冰被凉水润过的嗓音:“我不跟他说话。”
“……”
萧致来到阳台。
正前方是一栋违章建筑,漆黑空旷。寝室门开了,杨飞鸿拎了把吉他进来跟周放切磋,吵闹声喧嚣。
萧致问:“不跟谁说话?”
病房内开始安静,谌冰没想到已经拨通了。
许蓉架上手机后拎了串葡萄:“我去外面洗洗。”
摄像头出现谌冰的脸。
他还是那件病号服,手指抓着病床的薄被,干干净净,掠低的眉间泊了层凉意,摆明对他挑鼻子挑眼地不满意。
萧致莞尔:“怎么不吃饭?”
谌冰是有一点点少爷脾气在里头的:“你管?”
萧致耐着性子:“饿不饿?”
谌冰冷冷道:“不饿。”
这生气的样子……可爱到萧致隔着屏幕想亲他。
萧致抬了抬眉,问:“为什么这么跟我说话?”
谌冰开始安静。
“是不是——”
萧致猜测他的意图,“不想我走,想我在医院陪你?”
谌冰没回答。
背后先响起弹吉他的鬼哭狼嚎。
萧致瘦削的手腕撑着栏杆,视线散漫地望向天空,深蓝色夜幕闪烁着几颗淡淡的星辰,隔壁传来杨飞鸿的美妙歌喉。
“抬头看着星星在唱歌~喔喔~”
萧致笑了一声。
对面迟迟没有动静。
他白色的板鞋在地面碾了碾,低声道:“嗯,问你呢?”
他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是不是很想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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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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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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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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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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