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周琅郝书游>第 48 章 48
  纪绣年怔住。

  她没想过安扬会跟周琅碰上。

  她嘴唇动了动。

  喉头忽然哽了一下。

  目光却越到站在门口的纪安扬身上。

  他似尴尬也似失落般的低下头,紧张地攥紧了手,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像极了以前她带安扬去学校。

  那时候安扬还没改姓,老师叫他的名字,程安扬,后来留下她的电话和姓名,发现她姓纪,老师笑着问,她是小孩的什么人。

  当时她还没来得及说,背着书包的小男孩眼眸澄澈,抢先回答:“是…寄住的阿姨。”

  怕她为难,怕她犹豫。

  可他说完,其他孩子下意识看过来,他又惶然地低下头。

  纪绣年没说什么,只是对老师笑了下。

  办完手续出去,外面下起了雨。

  他背着大大的书包,撑着大大的雨伞,伶仃又没有依靠。

  像只没人要的小狗。

  当晚她失眠,做出决定,很快就给安扬改了姓。

  从此安扬跟她姓,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他永远是她的儿子,正如她在好友病床前承诺的那样,她不会叫他那么难堪。

  周琅又问一句:“他是你什么人?”

  纪绣年轻轻舒了口气,像是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他是我儿子。”

  这样也很好吧…毕竟,她们之间再难往前走一步了。

  周琅却像听到某个笑话似的,勾起唇角,很快的笑了下,可笑着笑着,笑意又凝固。

  她偏过头,眼底水光一闪而过。

  她说:“你骗我。”

  说完她又回头看了纪安扬一眼,哪怕她再震惊和错愕,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对一个十几岁的,内敛又多思的男孩发火。

  她转身就走,走的又急又快,撞翻了两只凳子,砰砰作响。

  纪安扬被那声音吓愣了,平日里再沉静内敛的少年,此刻也无措:“我是不是…”

  做错什么了?

  纪绣年抿了下唇,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把倒下的椅子扶起来,一开口:“你…先坐会…”

  尾音轻颤。

  纪安扬沉默地坐下了。

  她过去推开窗。

  冬日的寒风冷冽刺骨,似能将笼罩在心头的惘然吹散。

  她看见那个人上车。

  油门一脚猛踩下去,嗡的一声响,紧接着车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

  她扶着窗台的手下意识攥紧,指甲被硌的生疼,直到那辆车消失在视线中。

  纪绣年深吸一口气,终于转身坐下:“你…你来借书吧?”

  安扬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稳定,抢着说:“嗯,来借书。您还有事要忙吧,我先走了。”

  “安扬?”

  纪绣年叫他,可少年转身就跑,根本不理她在背后的呼唤。

  他真的待不下去了。

  跑着跑着忽然停住,他蹲下来,抱住了头。

  半大的少年埋着头,哽咽出声。

  再迟钝的人,也能意识到刚才的氛围不对…他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有时候他总在想,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不是母亲意外怀孕有了他,那父母根本不会离婚,母亲也不会死,他也不用拖累别人,花费那么多钱,还破坏纪家的家庭关系。

  这世界上那么多人,少他一个也根本不会少。

  反正也没有什么人爱他。

  可周响对他很好,周响的姐姐和父母对他也很好。

  可是刚才,他看见她的难过,眼眸里也盛不下,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他为什么不早点直接邀请周响和姐姐一起到家里做客呢,这样是不是不会像刚才那样?

  如果他能从低沉心境中走出来,大大方方地承认一切,不说自己是寄住,会不会好点呢。

  他是不是该跟周响的姐姐道歉…可是他说什么呢。

  好像完全不知道怎么可以做什么。

  -

  “嗯,就阿响和纪安扬两个人去,我不去了,你陪他们去玩。”

  “周总,明天的票没了,我订的凌晨四点的飞机,晚上就要出发,我还没来得及跟人事行政那边请假…”

  “知道了,我会打招呼的。你给自己再订一张票,你收拾行李,早点准备吧。在外好好玩,但要记得看好他们,别陪着他们疯。”

  说完,周琅挂了电话。

  她没有表情的,看着窗外纷纷落下的雪。

  寒风呼啸,似能将尘世间的爱恨都吹散。

  于是又想起那个冬天。

  想起那个人…总是可以这么狠心。

  卧室的门被敲了两下。

  室内没有回应,门被人从外推开一条小小的缝。

  周夺和沈珊站在门口。

  沈珊端着一碗粥,轻声细语地说:“琅琅啊,要不要喝碗粥啊,妈妈给你煮了你最喜欢喝的山药粥。”

  周琅没动,只垂了垂眼睫。

  沈珊拿手肘戳了戳周夺,示意他说几句软话,为下午的事情道个歉。

  周夺咳了声:“好了,白天是爸爸不对,爸给你道歉赔罪,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了。我…哎,以后我闭嘴。”

  他也不想再倔了,总比下午回来见到女儿白着脸,像极了十几年前从雪地里把她硬抗回去的时候,整个人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

  周夺就差指天发誓,他可真没说什么重话:“我是见过纪家那丫头…跟她说了你的一些事情,还有请她…跟你保持距离。”

  “知道了。”

  周琅抿了下唇。

  终究不是二十岁的小姑娘,她没理由让父母为她提心吊胆:“粥放这里吧。我没事,你们早点休息。”

  “所以你下午回来前怎么了啊?”

  “没什么,一点小事。好了,我还有文件要看,你们回去吧。”

  再多的她根本不愿意提一个字,旁人也逼不了她。

  门悄悄关上了。

  没多久,周响又来敲门。

  少年求生欲很强,只探进来一个头:“姐…那个谁…纪安扬他干嘛了啊,他刚电话我,让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没事,你去睡吧。”

  周琅挥了下手,她总不能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较真生气。

  如果他说的谎话,以周琅对他的观察,他是个很有分寸的孩子,是因为寄人篱下所以才说寄住吗?

  如果他说的真话…那纪绣年为什么要骗她?

  后一种假设甚至比前一种更让她压抑,也喘不过气来。

  她就那么想…推开她吗?

  “姐…你怎么啦?”

  “出去。”

  “哦……好吧。”

  周琅没了耐心,走过去直接把门锁上。

  灯也关了,她在黑暗中坐了一夜。

  窗外雪渐渐停了。

  天也渐渐亮了。

  她下楼,开车,出发。

  -

  纪绣年在会议室,听郝书游说毕业生作品展的进度。

  现在展厅布置完了,之前的作品征集也差不多进入尾声,现在要利用假期时间,对作品进行打分和分档,并决定作品位置的具体放置,暂定在开学后,3月初开始对外展出。

  “纪老师?”

  “…纪老师?”

  “嗯?”

  纪绣年猛地一下抬起头,大梦初醒般的环顾四周:“怎么了?”

  郝书游示意方寻把文件推给她:“你先看看。”

  方寻挪过去,把重点都圈了出来,小声说:“纪老师,你看看这一段。”

  她也注意到纪绣年上午一直神游天外,偷偷看了她好久,看到她眼下的青黑,怀疑她是不是一夜没睡,有好几次想提醒她专心,可总觉得她情绪低沉,又犹豫了。

  纪绣年嗯了声:“谢谢,我看一下。”

  哪怕隔了几个座位,郝书游也看出来她状态实在不好,于是没再点她发言。

  中间郝书游接到学校领导的电话,说了句抱歉,先出去了。

  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出去透气。

  纪绣年回办公室里拿水杯,喝了杯温水,吃了两粒药。

  心情短暂平复后,她往会议室走。

  只是她刚走几步,远远的就看见周琅站在走廊上,似乎是刚刚到,鞋面上沾着雪。Χiυmъ.cοΜ

  侧身而过时,纪绣年微微点了点头,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回过头:“…什么事?”

  现在是在学院,就在会议室外面,随时都会有人出来。她怎么敢…

  周琅垂着眼睫,不去看她,声调有些奇异的扭曲:“纪教授在忙?”

  纪绣年低下头,喉头微微滚动一下,说出来的话还是平和的:“院长在交代事情,他接电话了,我出去拿杯子。你先放手吧,被别人看到就…”

  “被别人看到?”

  没等这句话说完,周琅用力攥紧她的手腕,将旁边走了两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把人扣在墙上,曲线优美的身体严严实实地压了上来。

  纪绣年心头一跳:“这是在学院,周琅,放开我。”

  这样的距离是不合时宜的暧昧,尤其是在走廊上,随时会被人看到。

  国内大环境并不支持同性恋情…只要再被有心人利用,很可能会毁了她的事业。

  周琅语气平缓,却像凝了冰:“嗯,被别人看到,那又怎样?”

  她永远想不明白,难道外界的评价,他人的眼光,就真的比自己所爱更重要吗?

  她冷笑一声:“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昨天,是不是在骗我?”

  纪绣年眉心一跳,下意识抬起眼眸看向她。

  眼眸漆黑,目光淡漠,却又隐隐透着疯狂和炽热,两种对立情绪交织到了极点。

  像是在冷冰之下藏着烈焰。

  周琅神情紧绷,唇角还挂着那一点冰冷又嘲讽的弧度,静默与她对视。

  时间似在这瞬间凝固成琥珀,悄无声息地冻结了彼此的目光。

  不远处传开门被推开的吱呀一声。

  方寻拉着岑瑶溜出来透气,一眼就看到走廊上相对而立的两人…而且更劲爆的是周院长一手握住纪教授的手腕,紧紧的将她压在了墙上。

  方寻:“……!!!”

  她的姬达真的好准!

  她激动地掐了掐岑瑶的手,岑瑶一把按捺住她,想拉着她悄悄离开。没想到纪绣年已经看了过来,眼底闪过一丝慌张的无奈。

  岑瑶有点尴尬地朝她笑了笑,才拉着没心没肺的方寻走了一步,就听到周琅淡漠的声线:“说,孩子是谁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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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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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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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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