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寻感到自己像是发现了某个秘密。
当然,此刻她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很多余。
她咳咳一声:“那个,周院长腿疼的可厉害了,刚才她路过看来看节目录制,也就站了一会,走的时候疼的额头上都是汗。”
说完她朝周琅眨了下眼睛。
周琅眼眸一垂,语气很淡:“没那么夸张,瞎说。”
纪绣年却像陡然被唤醒了理智一样,往后退了一步:“嗯…你受伤了,可以请郝院长找人帮忙代课,不用坚持过来的。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在考虑了,可是我这门课结课早,这个月就要结课了,没必要给其他老师和学生添麻烦。”
周琅似很不在意地笑了下:“那我就先走了,小方老师可以帮忙送我一段吗,送我到学校外面就可以,出租车进不了校园。”
“等等,”纪绣年皱着眉头叫住她,“你现在不坐轮椅吗,乐城人呢?”
“轮椅在楼下,公司有急事,他回去处理了。”
方寻一脸为难:“我要送一份文件去人文社科院,现在走不开。”
“我送你。”
纪绣年垂着眼睫,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周琅:“…行,那麻烦你了。”
纪绣年扶着周琅下楼,递出左边手臂,很快一只修长的手握了上来,隔着衬衫也能感受到掌心的温度,无端的让人心惊。
幸好方寻也扶着周琅,她一向话多,每走一步都要问周琅是否跟得上。
纪绣年开一辆黑色奥迪,款式低调简单。
车厢里干净整洁,除了挂了一个木质风铃,再无其他,连车载香薰都没放。
纪绣年发动车子,忽然问:“怎么会出车祸?”
周琅抿了下唇,没说话。
为什么呢…因为出去太久,想早一天回来,但到明川的飞机票已经没了,于是买了到邻市的机票,连夜开车回来,在高速上出了意外。
她轻描淡写:“出了个小意外。”
纪绣年没再多问。
等车停到周琅家楼下,她从车厢里把轮椅搬出来:“你坐上来吧,我推你上去。”
这次纪绣年只送她到家门口,没有进去。
周琅抬起手,挥了挥手:“谢谢了,下次请你…”
纪绣年不置可否地牵了牵唇角,正好看见她手上依旧戴着那根很细的镯子。
跟段嘉如的一模一样。
没等周琅把话说完,她一点头,打断了未完的话:“我先走了。”
-
明川一中,放学时间。
纪安扬惦记着这次月考成绩,根本没听见周响在说什么。
“纪安扬!你聋了吗!”
“……什么?”
周响瞪着他:“你自己去纠结吧,不就是没考第一考了第二吗,你至于垮个一天的脸?我去跟他们打球了,你自己慢慢纠结吧。”
“你去吧。”
纪安扬懒得跟他吵,心里全是这次的考试成绩。
他低着头走路,没想到正好撞到一个人,那人拦住他,笑起来懒洋洋的:“小朋友,走路要看路哦。”
“谢谢。”
纪安扬往后一步,斯文俊秀的脸上神色冷淡。
毕竟没有十几岁的男生喜欢被人叫小朋友。
那人一点都没在意他的冷淡,忽然开口:“请你吃顿饭吧。”
纪安扬有所预感似的,眼神陡然锐利:“不需要,请你有话直说。”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容貌极佳,他一双桃花眼温润含笑,引得不少女孩回头驻望,他大大方方的回之以笑。
“等会要坐公交车回家?需要安排一个司机来接你吗?”m.χIùmЬ.CǒM
“不需要。”
“那要不要出国去读贵族学校?”
“不用了。”
纪安扬冷冷地看着他,彬彬有礼地出言不逊:“抱歉。请你滚。”
说完少年绕过他,头也不回往前走了。
段嘉亦转着一副墨镜:“真有意思…喏,我的小儿子脾气比我年轻时还要大,性子也真的是傲,嗯…大概是跟他妈妈一样的性格,挺好玩的小朋友。”
等走了许久,纪安扬回头,看见那人还站在原地,忽然冷冰冰地说了句:“疯子。”
他心情不好,坐上公交车回家。
纪绣年一眼就看出他心情不虞,有些意外,笑着问:“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我…”纪安扬欲言又止,蹙起的眉峰平下去,“我月考没考第一。”
纪绣年莞尔:“我当是多大的事情,看你难得这么生气。安扬,我可从没要求过你考第一。”
“可是我不接受自己是第二。”
“好了,不要逼自己太紧,放松点。”
纪绣年拍了下他肩膀:“别太累了,开心点,多跟朋友出去玩玩。”
“我知道了,我去看会漫画。”
“去吧。”
纪绣年在厨房里切水果,没想到客厅的座机忽然响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接过座机电话了,只是因为不想去办停机,号码才保留到了现在。
“你好,请问哪位?”
“是我,段嘉亦。”
纪绣年想了半天:“你是?”
“我是清然的前夫。”
“你打错了。”
“纪教授,”电话那端的人突然笑起来,“你不必紧张,我知道我儿子在你家。”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明川市内我想查个人还是容易的。”
“什么事,说吧。”
段嘉亦语气随和:“小东西说话还挺傲的,本来我还在想他是遗传了谁,原来是跟你学的啊,你们说话的语气挺像的。”
纪绣年:“你见过安扬了?”
“见了啊,就在刚刚,他没跟你说吗,这孩子啊…”
砰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纪绣年坐在沙发上,平复情绪,终于按捺住了上去找纪安扬聊天的冲动。
聊什么呢,他还是个半大孩子,等他缓缓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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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纪绣年就职满一个月,需要接受学校的谈话。
不仅跟她本人谈,也需要跟各教学单位的负责人谈。
郝书游早就跟她说了叫她放心,可没想到的是,周琅也在。
纪绣年盯着她的腿:“你不好好在家养伤,又过来做什么?”
郝书游误会了她的意思,立刻宽慰她:“纪老师放心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们很清楚的,再说了,你之前跟进乐恒捐赠的事情,周琅来说才最具有说服力。”
纪绣年似完全不在意这件事:“我没担心这个,只是郝院长,她是个病号,不需要她来给我背书。”
周琅笑的很随和:“我上完课顺便过来的。你快进去吧。”
纪绣年点了下头:“谢谢。”
说完从他们身边绕行过去。
等她一走,周琅往轮椅上一坐:“师兄,劳你大驾,推我一程。”
“叫你非要逞强,”郝书游低声说她,“我都叫你不要来了,你说说你,跟纪老师到底是什么关系,先前一天到晚的找人家麻烦,现在天天讨不到一个笑脸。”
周琅没打算跟他以前的事情:“好了师兄,别问我了,快回去吧。”
回去原本不远,但走到半路忽然下了雨,幸好郝书游带了伞,努力把她遮住了,自己倒淋湿了大半。
办公室里没人,周琅看着窗外发呆。
纪绣年谈话完回来,看见她还在。
沉默的,不说话的周琅,她没见过的周琅。
骨相秀美,鼻梁高挺。
“结束啦?”
周琅回过头,朝她笑了笑。
纪绣年嗯了声,目光又落在她腿上:“你鞋子是不是湿了?”
“嗯…好像是。”
“换一双吧。我这里有备用的。”
周琅瞬间攥紧了手指。
以前也是这样,她们会彼此交换衣服和鞋子穿。
恨不能成为彼此的影子。
纪绣年把一双新鞋递给她:“新的,没穿过。那个…你自己换可以吗?”
周琅当然不好意思让她给自己换鞋,自己艰难地换了鞋,湿袜子也没换,就这么穿上了。
纪绣年在旁边看着。
好几次想要开口,都忍住了。
“你现在回去吗?”
“嗯,乐城在等我,有点事要处理,我准备走了。”
“回去路上小心。”
等周琅走了,纪绣年开始处理工作。
可没过多久,周琅发了一条信息过来:今天我说你有点完美主义,对人对事比较严格,没事吧?
纪绣年:没事。
过半个小时,周琅又发:这周说要下雪。
纪绣年没回她。
之后她去上课,晚上到了家才看手机,发现周琅又发了好几条消息,比如正门太堵,建议她走侧门;问她听没听说过附近哪里泡温泉最好;说周末要降温了。
如果说文字也能吵闹的话,那这满屏的消息就是个大写的吵。
纪绣年萌生了拉黑她的冲动。
可下一秒,新的信息弹出来:你的鞋子什么时候还你?
纪绣年:不着急。
周琅:那下周吧,那你忙吧,不打扰你了。
打扰了一下午的人,现在忽然说不打扰你了。
纪绣年回了个‘OK’的表情。
终于清静下来,已经十点了,她简单洗漱一下,坐在床头看一本。
临近睡觉的时候,一个电话拨了过来。
纪绣年戴上耳机:“喂,什么事?”
那边的声音压低了,瓮瓮的:“好奇怪,我突然开始腿疼。”
大概是夜晚太寂静,这声音听起来像撒娇。
没有称呼,没有开场语。
以前她们就是这么说话的。
纪绣年不自觉的语气柔和:“因为你淋雨了。”
“啊…”周琅的声音压的更低了,“原来是这样。”
“都跟你说过的,你怎么还是这样,一直冒冒失失不长记性,总是穿湿袜…”纪绣年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恍惚间说错了话。
雨夜,电话,耳机里滋滋的电流声。
以前无数个夜晚,她们都躲在被窝里给彼此打电话。
耳边是彼此沉默的呼吸声,渐渐交织在一起。
“好了,我要睡了,挂了。”
她的声音重归理智平静,像是幻境瞬间粉碎后的干脆利落。
周琅却似完全没察觉,声音依旧是轻快的:“那你快睡睡,我也早点睡睡。”
纪绣年嗯了声,先把电话挂了。
周琅抱着手机在床上打了个滚。
差点没把自己的伤腿撞到柜子。
她贪心不足地再发最后一条消息:晚安。
很快,纪绣年回复她一个‘晚安’的表情。
没多久,又弹出一条新的消息:你把湿袜子换了。
周琅捂住脸,笑成一团,自言自语:“干什么啊……”
可她笑着笑着,一滴眼泪落入掌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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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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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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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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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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