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挑了正月十五那天晚上开学,去的时候座位表已经按照南北方位排好写在黑板上。
遥行扫视了一圈后,发现自己和那个人的位置简直就是教室对角线得两个端点,距离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得远。
“小遥行!”这称呼不用听就知道是上官尚那小子。
她身子没动,眼睛还在盯着黑板看:“干嘛?”
上官尚背着书包,吊儿郎当走过来:“都说开学新气象,你怎么还是灰头土脸的?”
“你才灰头土脸的。”她慢慢收回目光,看了看坐在自己前后左右人的名字。
刘彤和陈小龙在她前面,后面两个不大熟。
啧。
她忽然看见李桑桑得名字和自己并排,浑身一惊。
不是吧,不会吧,这么巧?
遥行猛回头,看见李桑桑正站在过道上,看着她男朋友给她摆放课本,俩人在嬉闹着。
上官尚看她跟见了鬼一样,吓了一跳:“你咋了?”
“……没事,就是觉得世界真是太小了。”她瘪嘴,嗟叹一声。
上官尚:“?”
走到座位上的时候,遥行头几乎埋进怀里得书里,弓着背,声若蚊呐得讲了一句:“麻烦让一下。”
李桑桑得男朋友颜于生是个客客气气的男生,听见她说话后,立马就让了出来且对着李桑桑叮嘱:“桑桑,晚自习下了之后,你在你们班等我,别瞎跑。”
“好,知道啦。”李桑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高兴,目光不经意的落在自己新同桌身上,看她缩着肩,脑袋都快栽倒了,不免皱皱鼻子。
快到要上晚自习的时间,颜于生抬手轻轻捏了把李桑桑脸蛋后就走了。
……
“喏。”
陈小龙从书包里掏出来个东西撂到遥行桌子上,又继而一并分给了刘彤和李桑桑。
在班上吃东西就有这么一点特别不好,兜里要是揣点东西,拿出来就跟喂鸽子似的没一会儿就被瓜分完。
李桑桑坐到座位上,边打开边问:“谢谢啊,不过怎么这么多糖啊?”
陈小龙嗯了下,拉上书包拉链,笑笑说:“我走的时候,我爷爷非要给我装的,你们就当给我腾腾地儿。”wWW.ΧìǔΜЬ.CǒΜ
他给的不止有糖,还有一些别的零嘴,果丹皮啊,巧克力之类的。
遥行剥开了一个夹心坚果奶糖,味道酸酸甜甜的,蛮特别的味道。
“怎么样?”他问
“不错。”她含糊道。
“嗳,不对。”李桑桑像是发现了什么,遥行没反应过来,还傻了吧唧的抬眼问她怎么了。
“你是邹岩的同桌。”她笃定道。
“......”
遥行心虚:“是的。”
李桑桑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清清嗓子:“你俩关系怎么样?”
她如实答:“发小。”
“发小?”李桑桑有些激动,嘴巴张的能塞下去一个鸡蛋,坏笑道,“是发小就更好了!同学,我叫李桑桑,你叫什么啊?”
她突然热情打的遥行措不及手,干咽一下:“千遥行。”
“遥行啊。”李桑桑身子靠近,压低嗓音,紧张兮兮的问:“她有没有说过我?”
遥行噎了一下,点头。
“好的还是坏的?”
“……马马虎虎。”
李桑桑狐疑不信:“她肯定没好话,不是我说,遥行你是怎么和她玩了这么多年了的?”她手指撩起刘海,指着眉尾斜上方的一个浅浅的凹坑开始谴责,“看到没,这就是她给我扣的,再用点力,我就彻底毁容了。”
她持续张牙舞爪着,遥行怀疑她俩上辈子投胎的时候绝对没喝孟婆汤,这辈子追着继续来讨债来了。
想打断,又着实觉得好笑极了,就没开口,闲闲听着她哀嚎。
蓦然,遥行见她神情一滞,头一低,特别小声的咬牙说:“快转回去,宋涛在窗户后面躲着。”
遥行心头一凛,故作若无其事的收拾书本,掏出辅导书默默看着,不出一会儿,就有一小道儿黑影儿从窗户前掠过,径直走进班里。
个子不高,约莫一米七左右,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出头,一身黑衣黑裤再配上一张黝黑的脸简直就是一夜行者。
遥行非常好奇:“你刚是怎么看见他的?这么黑。”
李桑桑回了一个僵笑:“我瞥见他的衣角飘出来了,上学期就是他带我,没成想都分班了还阴魂不散的。”
她这个“阴魂不散”用的极为传神,在之后的一整个高中生活里,遥行总会时不时的被宋涛得突然出现吓一跳。
……
宋涛那双小眼睛在班上扫视一圈后,淡淡道:“好了,晚自习的铃声已经打了啊,都自觉一点。”
班上说话声儿渐小,他继续说:“分科后,就是大家正式进入高中学习阶段,以后呢就由我来带着大家进行学习,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就来找我。
虽然只有两年半的时间,但我们也是要在一起相处将近一千天,这么多天数里,我想彼此还是要互相谅解的。
要记住大家的主要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高考,学校里面给咱们班下的指标是最起码每个人都要考上一本。
这个要求对大家来说不太困难,努努力就考上了,所以希望大家今后把心思都放在想正事儿上,其他多余的我也不说了,大家学习吧。
明天物理课接着讲必修三,别拿错书了。”宋涛又叮嘱一句。
老崔是教英语的,照现在这么看来,估计是去带文科班了,遥行轻摇头,开始在纸上胡写乱花中。
正垂着眸,她感觉到有人朝她走来,还没来得及反应,桌角落下一道阴影,桌子被敲了两下,遥行抬头,宋涛已经往教室门口处走。
她认命叹口气,放下笔正准备要走,李桑桑悄悄拽住她衣角,握拳比了个加油的动作,遥行被她一脸悲痛的表情逗乐,拍拍她手背以示安心。
宋涛双手插兜靠在走廊栏杆上,看到遥行出来后先是笑了一下,然后为难的皱眉讲:“千遥行啊,我看你期末考的成绩,这......不很是多么理想啊。”
遥行沉默,没说话,他目光一顿:“老师也不是叫你出来给你难堪的,就是想给你说,既然是托家里人找了关系进咱们班,那说明你也是有那个想学的心。但你......”他换了一种说法委婉道,“不是有一句话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咱班待了一学期了,班上同学的学习方法肯定也都学了不少,这成绩要是再一直这个样子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二月的天,春寒仍料峭着,夜风由凉转寒,她的手指被冻得没了知觉,身上却有热血倒流,一道哄拥而上,直往脑袋上冲。
血液在身上来回逆流了一个来回,她却迟迟一个字没讲。
宋涛眉间皱痕深刻,脸色微沉:“老师也就和你说这么多,要怎么提高成绩,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然后转身走下楼。
遥行在冷风中停了一段时间,在浑身温度冷却下来后才回班上,李桑桑赶忙问她:“宋涛给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说些成绩上的事。”她试图轻描淡写。
莫名的,李桑桑变得神情微妙起来,语气怯怯的:“没事的,你不知道,宋涛他就是特势利眼的那种,之前在十八班的时候他就这样,而且他还特别不要脸的让我爸妈请他吃饭送礼。”
遥行扯了一个笑,偏头说:“他这么过分啊。”
“是啊。”怕她不信,李桑桑还说了一些事情来证明可信度。
“那......”
好不容易想好的话还没来得及说,陈小龙倏地长臂一伸,拽住她外套上的帽子拉下来罩住她脸。
“你俩别说了,小心传到宋涛耳朵里,给你俩穿小鞋。”
“我俩——”李桑桑意识到了不对,果断咽下余下的话。
羽绒服的帽子很大,帽沿还有绒毛围圈,彻底讲遥行得脸遮盖住,脸上的所有情绪都掩在暗处。
其实这会儿她蛮感谢陈小龙的,让她得以有空隙缓一缓思绪起伏。
李桑桑说,宋涛是个一惯得势利眼小人,这样的人习惯于见风使舵,但遥行也清楚,这样的人不会一上来就亮出底牌,能够亮出来就无非是在心里已经判定你是个翻不出多大浪的人。
她对宋涛并没有抱有任何师生情感,但这种被人直截了当放弃的滋味并不好受。
就像是一个还没有诊治就被医生直接宣判死刑得病人一样,不甘,不愿也不服。
可她又无从反驳,因为事实又确是如此,这个认知是最让她泄气的。
……
温立寒假期间去了趟橦市,参加了场比赛,只不过这次只过了初试,复试并未通过。回来的时候因为下暴雨,视线障碍,路上有一辆卡车和他乘坐得大巴车不小心相撞,双方相互争执胶着了许久,以至于他赶回学校时第一节晚自习临近下课。
从窗户旁走过时,余光中蓦然有一个粉色臃肿身影出现。
他有些奇怪,脚下挺住,回眸去看,只瞧到一个塌着腰,垂着脑袋得身形,很像他刚才在学校门卫大爷那儿看到的那只小狸花猫,淋了雨,两只尖尖得耳朵都是耷拉着,湿着毛,有种被遗弃的无助感。
他记忆力向来优越,班上的人名字与脸早就一一对应记好,眼前这个女生却一时对不上号。
……
“遥行,我给你说,刚才要不是你我压根都找不到宋涛,他真的太黑了,脸跟个碳一样,个子还低,简直把我笑岔气儿!”
知道宋涛不在,李桑桑原形毕露,笑得花枝乱颤,遥行抬手拂掉帽子,好笑的戳戳她腰窝:“你说的这么顺溜,以前是不是经常埋汰他?”
李桑桑哼了声,义愤填膺道:“他该骂。”
下课铃响了,遥行哭笑不得,捏捏她的婴儿肥,觉得她可爱至极。
坏心情被她这么一搅和,顿时烟消云散,遥行拿起杯子问她:“要喝水吗?”
她立马狗腿笑笑,双手奉上杯子:“要!”
遥行闷笑摇头,走到饮水机旁发现水还要等一会才开,她索性站在一旁等。下课时间,班上都比较活跃,声音嘈杂。
她目光四处闲来转转,一斜眸,本能的顿住,那人从教室外面进来,穿了件加绒牛仔外套,暖黄的毛翻在衣领上,比起上次在蛋糕店里见的时候头发短了些。
眉宇清晰可见,身上沾的雨水还没完全干透,还有几颗晶莹圆润的雨珠滚在肩头,他和上官尚坐在左手边的第一排,正好是她现在站的方向。
“千遥行,水开了。”
后面排队等接水的一个男生有点着急,遥行假意捋捋碎发,把杯子放上去摁下热水板头,眼睛盯着涓涓流动的热水,手指紧攥,手心微微出汗。
水溢到杯口,她才迟迟停手,逐一慢慢拧上盖子,心里默算着时间转身,低着头,脚下按着原有的路线走。
倏地,两人之间的肩头撞到一起,双方各自停下,温立随手擦了擦胳膊上的水渍,看她脸色有点惊慌,轻笑了下缓解道:“没事儿,不小心撞到而已。”
女生很不好意思问:“没烫到你吧?”
他说:“这点儿水还没外头的雨水大的,烫不到的。”
女生闻言,松口气:“你才来吗?”
“对,回来的时候路上在堵车。”
“你假期不在橦县啊?”
“去了一趟橦市。”
“哦哦。”
从初中开始,他就频繁在橦县和橦市之间来回往返,无外乎是参加竞赛,或者参见竞赛补习。简单说了几句话后,遥行端着杯子回到座位上。
“奇怪,你不就是去接了杯水吗?怎么笑的满面春风?”李桑桑嘴巴里还吃着果丹皮,山楂的酸甜味直窜进遥行鼻子里。
她敛收住表情,嗔笑道:“滚蛋。”
陈小龙听见她俩笑骂,回过身来好笑道:“女生交朋友都这么快吗?”
两个姑娘一噎,同时看向他,吐出几个字:“——要你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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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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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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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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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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