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灯换了新的,但不知道老头是不是上当受骗了,光线脏脏暗暗得,落在灰色水泥地上压根就照不清东西。琇書網
老人佝着腰,听见动静,步子挪动,见遥行回来了,面上喜色又连忙收敛:“小行啊,快进来,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遥行没吭声,拔掉钥匙走进来,反手带上门,走进厨房把手上的菜放到桌子上,看着已经被清理干净得桌面,她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老头。
可是想到刘明芳挨打的场面,她不由心头一刺,如鲠在喉。
……
老人迟迟没等到遥行出来,没来由得有些慌,但也不知道说什么话,他嘴笨,讲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回回都惹得人不痛快。
大概十分钟的时间,遥行才从厨房里走出来,进了房间里把书包放下后坐到客厅处,饭菜被热过两回,但现在还是凉了。
“小行,要不要把菜热一下,凉了吃对胃不好。”
遥行淡淡拒绝:“不用了。”
两个人都不是性子外放得人,一顿饭下来左不过是“你多吃点”“好”“还吃吗”“不吃了”。
吃完饭,遥行起身将碗筷刷刷,开始烧水洗澡洗衣服,浴室里简陋,没有取暖器这类东西,外头又开始下起雨,不用想就知道待会儿洗澡的时候一定冷的要命。
遥行多烧了一壶水,用刘明芳女士教她的老办法,在澡盆周围放几盆滚烫得开水,门关的紧紧得,一隅小室氤氲着雾色湿气,遥行脱下衣物把自己沉入水中,只是不敢没入头顶,因为她万一出事了场面一定很尴尬。
......
洗完后,周围的水已经温凉,白色水汽散尽,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脸色红润,嘴唇发干,身子又凑近了下,遥行突然发现自己鼻尖上不知什么时候长了一颗痣,很浅很小,平时不注意压根看不出来。她想了又想,鼻尖长痣好像并没有什么“美人”之类的由头,泛皱的手指搓搓,第不知道多次的深刻意识到自己的相貌除了有一对双眼皮外平平无奇。
想什么呢?
她伸手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清醒,抱起脏衣服跑出去一股脑的塞进洗衣机里,打开水龙头水流汩汩从水管中流入洗衣筒里,她捏住洗衣粉正准备往里倒——
“小行,你这样一口气全部塞进去是洗不干净的。”
遥行回身,见老头正颤颤巍巍的朝她走来,他的手结络纵生,几乎没有肉,薄薄的肌皮打皱松弛,与遥行因为洗澡太久而变皱是不一样的。
“这个洗衣机小,你得一半一半的洗”他边叮嘱着边捞起几件衣服放到一旁,最后“大功告成”般:“行了,你现在再放洗衣粉。”
遥行:“哦,好。”
盖子盖上,洗衣机开始转动,发出“轰隆隆”的噪声,遥行手扶在盖子上震感嗡嗡,老头垂眸看了会儿,嘴巴嗫嚅,说了什么,遥行没听见,抬眸疑惑看他,哪料老人什么也没再说,驼着背回房,没多久就有新闻联播的声音传来。
闻声,遥行兀然松懈下来,她没法做到热切的和老头交谈,像寻常爷孙那样几乎是不可能,现在这样保持表面平和已经是尽了她最大能力。
洗衣机得声响渐小,手掌下的震感也趋于平和,遥行收收手,把衣服捞出来放进甩干筒里一遍遍手动往里倒水过滤,等所有都做完后已经接近晚上八点半。
入秋得夜开始有些渗人,遥行直接钻进被窝里开了一盏台灯。
屋里很安静,墙上挂的表嘀嗒声特别清晰,这种静谧到让人发慌得环境总是能轻易勾出不开心的情绪。
遥行喜欢看书,小的时候看的书很杂,什么类型的都有只是这几年开始形成自己的主观倾向,有选择性的读书。
初中的时候有读过金庸,她印象里有一句很美的话——“你看天上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
当时读过只觉得深奥难懂,但小的时候读书就是这么肤浅,带有功利性,觉得越听不懂的话,别人不知道偏自己一人知道就会有一种莫名的虚荣心。
现在再想起来这句话,会忍不住的黯然伤神,人生离合,亦复如斯。
悲欢离合,是常事也是难事。
遥行从枕头下拿出日记本,写:知道分离不可避免,也知道伤心难过是这注定的流程,可是这样不代表我需要对离别视若无睹,七情六欲,是个人权利,我应当拥有,也可以哭泣,流泪并不是软弱无能得代言词,它只是某种情绪的发泄。
……
落笔到最后一个字,她表情始终都是平静自持得,写出来的东西,并不能够做到,被子盖的太厚,遥行嗓子干的发痒。
倏然,手机一番震动。
是企鹅图标在闪,她当即困惑,这么晚了会有谁给她发消息?点进去一看是一个太阳的头像在晃动。
L:你上次问的事,有帮你查了一下资料,你看看是不是需要的。
随即下文附上一长段文字资料,遥行简单扫过,一目十行,L给的资料涉及的方方面面,有的东西她甚至听都没听过,看得有些瞠目,好在她需要得东西被用红色字体标注出来,一眼就能看到。
前层石树遥行路:看到了,十分感谢,你给的资料真的非常有用!
L:不客气,我还有点事先下了。
前层石树遥行路:好的【爱心】
她回复完没一会儿,太阳头像很快灰掉,L是遥行很早之前在初中校友群里误打误撞认识的,两个人没见过面,聊得次数不多,但每次都相聊甚欢,几次来往后就成了不错的朋友,偶尔遥行会讲些生活中没办法启齿的事情,L会很诚恳的倾听并切实给出令人很舒服的回答,给不出建议时就耐心听她说完。
倾诉这件事,大多时候是不需要得到相应的回答,有一个人能够认认真真听,就是一种回应。
遥行要的是《长恨歌》的一些创作背景史料,原因是因为他们语文老师美名其曰的锻炼写作能力,隔三差五的就会根据课文出一个带有争论性的课题进行练笔,其实她也只是随口抱怨了一嘴,毕竟心里压根就没打算真的去写。
现在麻烦了别人找的资料,就这么放着怪糟蹋的,她无奈叹口气,翻个身子从包里取出本子和笔,咬着笔头想了很久才唰唰落笔。
耳机里在放刘若英的念白,干干净净的声色中有种让人很安心得力量,遥行难得一气呵成得写完一篇小短文。
可能是刚才的表达欲得到空前得满足,她最后脑子里只有睡觉的念头,笔一撂,脑袋歪倒,彻底和周公约会。
直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恍然,她有一段时间没像这样好好睡一觉了。
“扣扣扣——”
遥行房门被敲响,“小行啊,起来没有?邹岩来找你了。”
邹岩?
遥行慢腾腾得从被子里拱起来,身子却始终不愿意离开,她带着鼻音说:“没事,让她直接进来吧!”
“啊?哦,好。”老头说完就开始招呼邹岩:“岩岩啊,小行还没起,她叫你直接去房间找她。”
邹岩喜笑,性格大大咧咧在长辈面前很是吃香,这会儿听到话之后立即起身但并没有直接走到遥行房间,而是开始和遥行爷爷拉家常,五花八门的想到哪儿扯哪儿,有时候一句话就能把老人逗得开怀大笑。
听他们两个人在客厅里聊的那么开心,遥行又重新缩回去,眯了会儿。
“喂!”
遥行被邹岩一巴掌拍在屁股上,瞬间清醒,她哀怨似鬼嚎一声:“你干嘛啊,这一大清早的就来扰我清梦,周末也不让人睡个好觉吗?”
“哎呀,你别睡了,我给你说个事!我已经忍不住了!!!!”
遥行费力睁开一条缝,瞥见她满面春光得样子,慢悠悠道:“怎么?顾庭喻和你表白了?还是他答应你了?”
“你想什么呢!”邹岩一脸离谱得表情回遥行,随即实在憋不住了,开始主动往外倒:“我昨天不是去一中找他了吗?然后我听见他和莫老师的话了。”
莫老师是一中的一个英语老师,人长的极其良家妇女,一看就是个勤俭持家的女生,当然了,用邹岩得话来说,就是那个差不多的女人,条件差不多的可以和顾庭喻结婚生子,奠定这辈子的基调。
“然后呢?他俩准备年底国庆结婚?三年抱俩?”遥行故意怼她,以报扰梦之仇。
“滚滚滚滚滚,你给老子滚。”邹岩翻翻眼,乘其不备掀开了被子,然后自己往里挤了挤:“我听见顾庭喻用特别冷淡得语气说‘莫老师,你人各方面都挺好的,只不过我暂时还没有建立一个家庭的打算,至于我的家庭背景主任大概没有和你说清楚,我父母早在十一年前就已经去世,你和我若是结婚,时候生了孩子是没有公婆照看得,这对于你来说并不公平,结婚是双方两人达成一致得共识后做的决定。
我想,这一点就有些违背了’。”
邹岩学的有模有样,一字不落得重复完毕后,嘴角笑得都快咧开了,遥行听完打了个哈欠,问:“这就是你一大早这么兴奋得原因?”
“怎么?不值得吗?顾庭喻都说了!他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再有两年我就高中毕业了,到时候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追他了!”邹岩乐的喜滋滋,一副畅享未来的神情。
暂时是多久?
遥行没问出来,怕扫好友兴,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被子一盖,恹恹道:“说完了吧,说完了我可以继续睡了吧?”
“……”
邹岩张张嘴,最后认命得一起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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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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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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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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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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