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呕——”
大半块儿麻花从钢镚嘴里喷了出来。
他猛地呛咳几声,然后哇哇大哭起来。
“吐出来了!没事了!”围观众人替钢镚捏了把冷汗,看到他脱离危险后,庆幸声不断。
梁菊芳急得快哭了,啪啪两巴掌打在钢镚的屁股上,“恁这个死…调皮孩子,叫恁贪吃!”
“俺是没给恁饭吃还是咋,急啥咧,这下噎着了吧,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了!”
她心里有多着急后怕,这会儿打得就有多狠。
“哇!”钢镚瞬间哭得更厉害了,十分可怜。
池皎皎的耳朵差点被震聋,她没有护着钢镚,而是将他推向梁菊芳。
当妈妈在教训孩子时,其他人最好不要瞎劝,那不是为孩子好,而是跟妈妈唱反调。
谁料钢镚把她当救命稻草了,紧紧抱着她的大腿不愿撒手。
“呜呜呜漂亮姐姐,救俺……”
顾铮眉头拧起,视线扫过钢镚抱着池皎皎的手和他挂着鼻涕眼泪的小脸,大手一伸,提溜起他的后领子,像抓着一长条兔子,塞进了梁菊芳怀里,声音严厉冷酷:
“眼泪收起来,挨打要长记性。”
钢镚是樊政委的小儿子,可爱活泼,但也被家里人惯得顽皮淘气,刚刚要不是他媳妇及时出手,这孩子恐怕会被一根麻花活活噎死,所以必须好好听训,也是为了杜绝这种事再发生。
钢镚水汪汪的眼睛瞅见顾叔叔和漂亮姐姐都不帮忙,知道自己逃不过了,小嘴巴一瘪,委屈地冒着鼻涕泡儿,乖乖听训认错。
池皎皎瞥见他机灵的小眼神,轻笑了声。
谁说三四岁的孩子不知事,其实他们可会看大人脸色了,小滑头一个。
“媳妇,没伤着吧?”
顾铮也不避讳周围有人,大手轻轻贴到池皎皎腹部,眼里盛着担忧。
小媳妇技高人胆大,怀着孩子也敢把钢镚搂进怀里急救,那动作搞不好就会撞到她的肚子,看得他心脏一颤一颤的。
怀孕三个多月,又是双胎,池皎皎已经显怀了,只是她穿着宽松,看不来出来而已。
隔着布料依旧能感受到男人手掌暖乎乎的温度,池皎皎弯了弯眼睛,“哪有那么脆弱,瞎操心!”
顾铮嘴角紧抿。
真拿这个虎丫头没办法,不管救人救火还是抓坏分子,她总是冲在前面,有时候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简直比他这个军人还要够格。
他心里为媳妇竖大拇指,面上却严肃,“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才说了几个字,就见池皎皎眨巴着大眼睛,露出和钢镚如出一辙的委屈表情,娇气地皱了皱鼻子。
“顾营长,我做好事,你不表扬我已经很过分了,居然还凶我?”
顾铮心脏像是被人揪了一下,顿时没了脾气,软声哄道:
“没凶你,你做得很好,我只是担心那动作会撞到你的肚子。”
顿了下,他继续说:“刚才我想把钢镚接过来,你吼我瞎添乱,那才叫凶。”
池皎皎心虚地轻哼,“救人心切嘛,你不许生气,而且我有分寸,用腿抵着的,没碰到肚子。”
不让顾铮来是怕他手太重,腹部冲击伤到孩子的内脏。
她也不是谁都救的,梁嫂子和顾铮认识,是军人家属,钢镚有危险她没道理袖手旁观,但也肯定不会为了救人伤害到自身。
顾铮看着女孩柔美的侧颜,心底突然翻涌起无限柔情和爱怜,就如同面前波涛汹涌的大海。
他没忍住揉了下池皎皎的头发,轻声道:“你救了钢镚,想要什么奖励?”
池皎皎盯着顾铮看,眼睛转了转,像只狡黠的小狐狸,笑眯眯的。
“还没想好,等晚上再告诉你。”
顾铮眼神微暗,小媳妇这种表情,准是又想到什么新花样想捉弄他了。
其实还……挺期待的。
那边梁菊芳教训完钢镚,带着他过来给池皎皎道谢。
池皎皎这才得知梁菊芳是樊政委的爱人,带钢镚回乡探亲,今天才回来。
顾铮所在的海军陆战第一团在海岛地位比较特殊,除了参与海防和海岛建设,还要执行海上陆地各种刀尖上的任务,是军中之军,钢中之钢,极为辛苦和危险,因此团内部比普通士兵更为团结。
樊政委算是顾铮的伯乐之一,两人关系很好,亦师亦友,连带着顾铮对梁菊芳也很尊敬。
男人关系好,又出了钢镚这档子事,池皎皎和梁菊芳迅速熟悉起来,在船上说了一路的话,直到汽笛声响起,船靠岸抵达崇兴岛。
有顾铮在的地方,池皎皎就会被迫成为一个“闲人”,半点活儿都不让沾。
只见他手脚利落地将行李全部搬到岸上,大包小包不仅有从桃源村带的,还有在首都百货大楼买的,又背又扛毫不费力。
等把行李交给岸上来接的通讯员,顾铮又快步返身过来。
“把手给我。”
池皎皎抬眸,看见男人站在连接船与码头的木板另一头,漆黑深邃的眼眸带着温柔,注视着她,伸出一只手。
而背后,无垠的海,连绵的岛,嘹亮的军号,是他的世界。xǐυmь.℃òm
崇兴岛,开启新地图咯!
池皎皎明媚一笑,搭上顾铮的手,踏出脚步,对方立刻紧紧回握,温暖粗糙,却安全感满满。
接完池皎皎,顾铮又帮忙把钢镚抱了下来。
梁菊芳笑着凑过来,在池皎皎耳边小声蛐蛐:
“妹子,你以后有福了,俺还是头一回见顾营长对女同志这么温柔,刚刚在船上,他那眼睛就没离得开你,好像生怕船把你晃海里去了似的。”
“怪不得俺家那口子念叨,顾营长这一趟回家是老铁树开花,老房子着火,又是拍电报又是打电话的催他给批结婚报告。”
池皎皎被逗得咯咯直笑,不害臊地道:“其实我觉着他娶到我,也挺享福的。”
梁菊芳失神看着女孩的娇美笑颜,这妮儿长得是真俊啊,细眉大眼,白嫩白嫩的,身上还有香味儿,就好像那油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
她一个女的看了心口扑腾扑腾直跳,更别说顾营长了,搁谁谁不稀罕呐。
想到这梁菊芳很是赞同地点头,心直口快道:“嫂子也这么觉得,便宜臭男人了。”
池皎皎闻言笑得更欢,这位梁嫂子也是个有趣的人啊,看来以后岛上的生活不会无聊了。
顾铮装完行李,带着通讯员走过来,“什么事这么好笑?”
钢镚仰着小脑袋左看右看,蹦出一句,“顾叔叔是臭男人!”
话落,池皎皎和梁菊芳顿时笑作一团。
顾铮:“……”
钢镚这张嘴还真是完美遗传了他的政委爹。
一旁的陈磊憋笑快憋出内伤了,强忍着和池皎皎问好:“嫂子,我是顾营的通讯员,我叫陈磊,大伙儿都管我叫磊子。”
池皎皎笑吟吟地冲这个穿海军战士常服的黑瘦小哥点头,“磊子你好,辛苦你来接我们。”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我该做的。”
陈磊不好意思地挠头,嫂子一听就是文化人,不像从农村来的啊。
顾铮看了眼天色,海岛天气变幻无常,刚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就飘来了大片乌云,大风刮来海浪拍打着码头,哗哗作响。
“走吧,梁嫂子一起,顺道把你跟钢镚捎回去。”
一行人上车,顾铮提醒陈磊开稳点,有段不好走的路还是很颠簸。
他身高腿长,脚抵着前座,坐得稳如钟,将池皎皎牢牢箍在怀里防止她飞出去,两人紧紧相贴的姿态很是亲密。
陈磊往后视镜瞄了眼,先是惊讶的张圆了嘴,然后嘿嘿偷笑。
我滴亲娘啊,这还是以前那个冷面阎王训练狂魔吗?
要是让一营的人看到,那下巴不得掉地上脱出二里远去啊!
不过营长掉进嫂子的温柔乡里了,以后操练他们也会变温柔一些吧?
想着没忍住又往后视镜看了眼,好死不死对上了顾铮深沉浓黑的眼睛,吓得陈磊立刻表演了一个笑容消失术,安静如鸡。
忍住啊磊子,你还得全须全尾地回去给兄弟们汇报消息呢!
*
梁菊芳住的地方靠前,她和钢镚下车后还要再往里开过两排家属院,才到顾铮池皎皎分到的院子。
院子是最顶头的那户,虽说不能推开门就到海边,但视野开阔没有遮挡,能远远眺望到海滩,是名副其实的海景房。
红砖平房,前后带院。
前面的院子很大,目测百来平是有的,院门口栽了一棵枣树,左手边是晾衣服的地方,右边有个水池和两口大水缸。
令池皎皎惊喜的是,岛上不仅通电,还有淡水供应。
因为崇兴岛严格意义上来讲是陆地延伸出来的半岛,西面有一部分接壤群山密林,部队上岛后就组织修建了水库,将淡水接到了岛上。
高高的水塔就在家属院旁边,只是水龙头里的水流很小,不太稳定,平时用水得先把两口水缸接满。
后院只有前院一半大,可以用来种点小菜,但岛上能种活作物的土地并不多,家属院的人想种菜得自己上山里挖土。
和南方院落的正屋带东西厢房不同,家属院全是四四方方的平房。
正中间是堂屋,两边是主卧和次卧,堂屋往后院走左右各开一扇门,是洗手间和厨房,厨房后门连着后院。
池皎皎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猫儿,在院子里转悠。
殊不知自己跟顾铮上岛的消息已经长了翅膀,在部队传开了。
文工团——
“你说什么!?”
“顾铮归队了,还带了一个女人来岛上?”
曾雨的手都被捏疼了,没好气地甩开,“顾营长腿好了,带着老家娶的媳妇随军,码头上好多人都看到了。”
“怎么会…他的腿不是残废了吗…既然腿好了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为什么要娶一个乡下女人?”
林珊珊满脸不可置信,嘴里喃喃。
顾铮疯了吗,她放下矜持主动追求那么久,他都不点头,这才几个月,就娶了一个村姑当妻子?
她喜欢顾铮很久了,明里暗里多次示意让他追求自己,可他却像块木头无动于衷。
但她一点也不着急,因为她坚信自己能捂热这块木头,毕竟论长相、才华,她都是文工团里数一数二的,顾铮没理由不喜欢她。
前不久的那场战役,顾铮立了大功,却被炸伤了腿,当时她整个人都是混乱的,她不想放弃顾铮,可也不想嫁一个瘸子。
于是她就去参加下乡巡演了,想着等她回来,如果顾铮的腿好了,她就不嫌弃,继续喜欢他,如果腿好不了,也不能怪她放弃。
可谁知等巡演回来,就接到了顾铮退伍回农村的消息,她心灰意冷,只能另寻优秀的结婚对象。
而刚好薛家振追求方师长的女儿,被对方在训练场当众羞辱,为了挽回面子来追求她,她顺势就答应了。
毕竟薛家有权有势,没了顾铮,薛家振就是副团长的最有力候选人,前途无量。
林珊珊做梦也没想到,短短几个月顾铮的腿就痊愈了,还结婚了。
“某人肠子都要悔青了吧,若是在顾营长受伤的那段时间悉心照顾,不离不弃,哪能被一个村姑给截胡啊?”
一直和林珊珊不对付的曾雨幸灾乐祸道。
林珊珊心情差到了极点,怒怼她,“曾雨,你有这闲工夫跟我耍嘴皮子,不如回去多练一会儿琴,想想团长为什么选我当首席,而不选你!”
“你!”曾雨被噎了一下,她最讨厌林珊珊这种居高临下,看不起人的样子。
“有什么好得意的,还不是靠的薛营长,真当自己是技术好选上的首席?”
林珊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嫉妒也没用,看你那穷酸样,一把好琴都买不起,这辈子都别想当首席!”
曾雨家里也曾风光过的,她父亲是小提琴家,但遇上特殊时期,家道中落,能进文工团还是因为技术过硬,平日里过得很拮据。
大庭广众之下,林珊珊就这么揭她的伤疤,曾雨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呵呵冷笑两声,“你再好又怎么样,巴巴追在顾营长屁股后头,人给过你好脸色看吗?
“文工团首席诶,到头来还比不过一个村姑,说出去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她招呼着团里的其他女兵,“听说顾营长的新媳妇长得很漂亮,现在人就在家属院,要不要去看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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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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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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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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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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