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昌言沉着脸踏出门,没走几步便看见了南宫祈的身影一闪而逝,她猛地顿住脚步,陷入了沉思。

  刚换完衣裳的锦挽瞥见了谢昌言站在院子里的背影,她抬脚跟了上前,轻轻喊了声:“太夫人?”

  连喊了几次都没有什么反应,直到锦挽抬起手拽了拽她的胳膊,谢昌言才回过神,望着一脸单纯无害的锦挽。

  “太夫人,外头冷。”锦挽搀扶住了谢昌言的胳膊,将她往屋子里带,谢昌言却停下了脚步:“出宫许久,也该回去了。”

  “可祖父……”

  “逝者已矣。”谢昌言丢下一句话,便让人去准备马车回宫,临入宫前她特意让马车绕城一圈。

  撩起帘子,她瞥了眼大街上人来人往,不由得感慨道:“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来大街上是什么时候了,这么多年了,京城还是一样的热闹。”

  锦挽微微一笑:“天子脚下的确是繁华,太夫人有没有想吃的,或是想买的?”

  “又不是小姑娘了,心思早已经不在这上了。”

  和锦挽聊着,耳朵却时不时地关注着外头发生的闲言闲语,经过一个馄饨摊贩时,简易的棚子底下坐着七八个人,有老有少,坐在一块一边吃着馄饨,脸上还不忘露出了八卦神情。

  “谁能想到谢家人心思这么恶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真是可笑。”

  “上梁不正下梁歪,谢家大姑娘前几日在谢大老爷的逝去当天还勾引了邱丽的三皇子呢,谢家姑娘啊,脑子里就只有情情爱爱。”

  “这张家也是倒霉,怎么就娶谢家二姑娘了?”

  “那不是皇后娘娘赐婚么,张家岂敢反驳?”

  “谢家二姑娘还算文静,没传出什么幺蛾子来,就是大姑娘不省心,前一阵儿还揪着江家不放,这会儿又稀罕上旁人了。”

  一群啧啧嘲讽声传来。

  锦挽气的小脸涨红:“太夫人,这帮人太过分了,我要下去和他们理论理论。”

  谢昌言却是一把拉住了锦挽:“别去。”

  “那也不能任由这群人污蔑谢家。”

  “流言止于智者,现在只能是越描越黑。”谢昌言放下手中的帘子,脸色阴沉。

  对于传谢紫烟的,倒是没多生气,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慢慢就习惯了。

  她意外的是,怎么会将自己牵扯进来。

  马车还没绕城一圈呢,谢昌言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没了耐心:“回宫吧。”

  “是。”

  一个时辰后

  谢昌言回到了舒芳阁,望着空旷的宫殿,她捏了捏眉心,对着锦挽说:“陪我随便走走。”

  锦挽乖巧点点头,默默地跟在了谢昌言身后,漫无目的闲逛,最终不知不觉来了一处叫做景宸宫的宫殿。

  偌大的宫殿很宏伟气派,谢昌言仰着头呆愣愣地盯着牌匾上的三个字:“这么多年了,景宸宫依旧如此,还是几十年前的模样。”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几个小宫女,见着谢昌言还有些疑惑,没一会儿又从里面走出来个身穿锦衣华服的女子,莫约五十多岁的年纪,脸上保养得极好,只有眼角有细密的皱纹,肤色白皙。

  女子看向了谢昌言,愣了一会儿,然后嗤笑:“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昌妃娘娘啊。”

  昌妃,曾是她的封号。

  谢昌言已经很久都没有听人喊过了,一时还有些恍不过神来,她盯着女子的脸看,越看越熟悉。

  “太妃,这位可不是昌妃娘娘了,而是谢太夫人。”小宫女提醒女子。

  女子故作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昌妃几十年前就病死了,如今这位是从邱丽回来的谢太夫人。”

  谢昌言眉头一皱,看着女子的眉眼终于是想起来了对方是谁,江衡,江老将军的庶妹,曾经的江贵嫔。

  不过从小宫女的称呼上看,应该是江太妃了。

  “江衡。”她喊。

  江太妃勾唇笑,抬起手摸了摸鬓间;“谁能想到几十年过去了,还能见着你,托你的福,这些年我在宫里过得还不错。”

  她仰着头看了眼头上的牌匾:“这座宫殿,是先帝赐给我一个人住的。”

  这宫殿曾是谢昌言住过的地方,里面装饰得很奢华,当年风头更是盖过了凤栖宫。

  先祖皇帝对谢昌言的宠幸也是无人能及。

  一听是儿子赐江太妃住的,谢昌言只安慰自己,肯定是当年的江遥吹了枕头风。

  “太夫人可想进去瞧瞧?”江太妃十分大方地邀请。

  谢昌言也的确是想进去看看,很痛快就点头答应了,江太妃立即对着小宫女说:“去和皇后娘娘说一声,就说今儿景宸宫来客人了,晚些时候再去探望。”

  小宫女点头。

  “你要去拜见皇后?”她诧异地问。

  江太妃则慢悠悠地转过身,笑而不语,谢昌言跟在身后,时隔多年重新进来,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人人都说皇后娘娘聪慧有手段,可又有谁知道,皇后从不会主动招惹,不触及底线,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才懒得计较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呢。”

  江太妃指了指殿内的摆设;“这里绝大部分都是皇后送来的。”

  “皇后是个知恩图报的,当年皇后入宫被人非议,是江家帮衬了她,投桃报李,的确有良心。”谢昌言笑着回应。

  江太妃坐了下来,手里举着杯子递到唇边嗅了嗅茶香,莞尔一笑:“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就当是讨好利用吧。”

  不论谢昌言说什么,江太妃就像是没脾气,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容。

  呆了一个时辰,谢昌言顿觉无趣,起身要走。

  “你可知先帝临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江太妃忽然开口问。

  谢昌言回头瞥了眼江太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怎么会记得,何况,伤心往事不提也罢。”wWW.ΧìǔΜЬ.CǒΜ

  她表现得很淡定。

  江太妃耸耸肩,不再多说让宫女送谢昌言出去。

  离开了景宸宫后,谢昌言深吸口气打算回去,锦挽却道:“太夫人,前面就是凤栖宫了,可要去请安?”

  请安?

  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她可是正儿八经的长辈,就算是太后来了,也要规规矩矩地行礼。

  而她却还要给皇后请安。

  想归想,脚下还是朝着凤栖宫的方向走了过去,一步步走得极慢,她拉着锦挽的手,无奈地说:“方才那位太妃,也是先祖皇帝的妃嫔,是江老将军的庶妹,和我是同一年入宫的。”

  “江太妃看上去心情不错,保养得也好。”锦挽如实回应。

  谢昌言苦笑,今儿早上在镜子前梳头发时,她看着自己两鬓之间的白发是越来越多了。

  和江太妃比较起来,差了至少十岁不止。

  可在当年,她才是绝代风华的第一美人,无数人追捧,而江太妃不过是个高门庶女,并无名声。

  若不是当年安抚江家,才选了江太妃入宫,依江太妃的身份最多就是个贵人。

  “世事无常,谁又能想到几十年后江太妃过得这么悠闲呢。”谢昌言很羡慕江太妃的状态。

  “哎呦!”

  一个莫约六七岁的男孩子冲了过来,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爬了好几次才撑着身子站起来。

  “你没事儿吧?”锦挽上前拍了拍小男孩身上的污渍,问:“你是哪个宫的,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这时从不远处跑出来一名宫女,粗喘着气,将小男孩揽身后,冲着锦挽道谢。

  “多谢二姑娘救了小世子。”

  锦挽不在意地挥挥手,转过身又去扶着谢昌言。

  “小世子您怎么一个人跑出来,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肯定会责罚奴婢的。”宫女拉着小世子就要走,却被谢昌言给喊住了:“等等!”

  宫女回头,有些疑惑和忐忑地低着头。

  “这是谁家的小世子?”她瞧着有些眼熟,总觉得似曾相识。

  宫女道:“回太夫人话,这是已故庆祥大长公主的嫡子,允哥儿。”

  “你说谁?”谢昌言呆愣住了。

  宫女又重复了一遍。

  谢昌言颤抖地来到了允哥儿面前,弯下腰,抬起手摸了摸允哥儿的脸颊。

  难怪她看着眼熟,和小时候的庆祥长得的确是很像。

  “我知道你,一眨眼都这么大了。”谢昌言摸了摸允哥儿单薄的胳膊,心疼得眼眶都红了。

  允哥儿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了谢昌言,然后一把推开,后退几步,躲在了宫女身后。

  “太夫人,时辰不早了,小世子该去上书房了。”

  说完,宫女急匆匆行礼后就带着允哥儿离开了。

  望着允哥儿离开的背影,谢昌言的眼眶湿润了,说了好几声可惜了。

  “小世子真可怜,小小年纪没了父母。”锦挽小声嘀咕:“听说小世子身子不好,看上去比同龄人小了许多。”

  谢昌言缓缓站起身,看着近在咫尺的凤栖宫,她心里忽然有些堵得慌,调整好心情后迈入了凤栖宫。

  夏露见她来赶紧派人去请云瓷。

  一炷香后,云瓷姗姗来迟,瞥了眼谢昌言:“太夫人今日怎么有空来凤栖宫?”

  “皇后,方才我瞧见了允哥儿,允哥儿留在你这,多有打搅了。”

  谢昌言想在满脑子里都是允哥儿:“我听说当年庆祥还认了你做义女,也是庆祥保你入宫为后的,可有此事?”

  云瓷并没有马上回应,不紧不慢地端着茶递到了唇边喝了两口,然后蹙眉;“今日的茶略淡了些。”

  “娘娘,奴婢这就重新给您再沏一壶茶来。”

  夏露将茶具撤下后,又重新上了一套来,云瓷品尝之后脸上笑意渐浓:“这还差不多。”

  期间,谢昌言一直都在等着云瓷的回话。

  云瓷就像是刚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慢悠悠地回应:“太夫人放心,都是一家人,本宫不会追究庆祥的谋逆大罪,更不会迁怒允哥儿的。”

  这话说的谢昌言心头一哽,她明明是想说让皇后不要忘记这份恩情,可不是查旧账来了。

  “毕竟,稚子无辜。”云瓷眼看着谢昌言眼中流露出了慌乱,她笑了,还以为谢昌言真的看淡一切,什么都不在乎了呢。

  原来只是没遇到在乎的人罢了。

  “皇后。”谢昌言缓缓起身,一脸和蔼地笑:“我膝下寂寞,能不能将允哥儿送去舒芳阁,我亲自养着?”

  允哥儿是庆祥公主唯一的儿子,也是她的外孙儿,怎么能不心疼呢?

  云瓷挑眉。

  “皇后若是答应将允哥儿给我,我可以极力劝说邱丽三皇子的人,放弃纳兰四姑娘。”

  谢昌言在看见允哥儿的那一刻,又改变了主意,她暂时还不能和云瓷撕破脸。

  “太夫人可知道庆祥公主是怎么死的?”云瓷反问。

  谢昌言努力地想要保持冷静,面上维持着平淡,可紧紧攥着的指尖却是暴露了她的情绪,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她身为先祖皇帝的女儿,先帝的胞姐,又是傅玺的亲姑姑,身份无比尊贵,从小聪慧伶俐,根本没有造反的理由,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谢昌言道:“既然人已经不在了,皇后可否将允哥儿交给我?”

  她再次旧事重提。

  允哥儿要是落在皇后手里,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公主是自愿服毒自尽,且已经签下了认罪书,这是不争的事实,至于允哥儿么,本宫既然答应了公主会好好抚养,就不会害他性命。”

  被云瓷拒绝得很彻底,谢昌言瞬间变了脸色:“允哥儿身子孱弱,手无缚鸡之力,也无依靠,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皇后膝下已经有了小太子,又何必抓着允哥儿不放呢?”

  说这话时,谢昌言是有些生气的。

  她也知道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尤其是今天碰见了允哥儿,绝对不是偶然。

  谢昌言望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皇后,感慨万千。

  怪不得傅玺能心甘情愿地被她拿捏。

  她太聪慧了。

  “本宫不想做个言而无信之人,至于前朝的事儿么,本宫从不干涉,纳兰清嫁与不嫁,皇上说了算。”云瓷神色淡淡,并没有被谢昌言的条件吸引,甚至连考虑都没有考虑,直接回答了对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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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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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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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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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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