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歌也分为四个表现阶段。
第一阶段是唐吉坷德对骑士文化的喜爱与狂热,第二阶段他被想象蒙蔽,逐渐认为自己就是故事中的骑士,第三阶段他气势汹汹、趾高气昂地开始旅途,第四阶段,他看清现实,失意地病死家乡。
这首歌需要把控好不同阶段的情感表达,并且注意中间部分的声调与最后的收尾。难度不算低,但也并非故意为难的水准。甚至看上去,三年级们已经够给面子,没有选出学弟们绝对无法表演的节目。
“没想到第一首歌就这么麻烦,一A的人真的没关系吗?”
湛蓝的面板上,AI主持人宣布即将表演的歌曲后,有人忍不住发出感叹。
这场可以说是螳臂当车的比赛,理所当然吸引了全校的关注。此刻观看直播的不仅有被新奇比赛引来的观众,还有偶育的学生,其中对此最为关注的,是同为偶像科的一二年级。
“谁知道呢,他们做事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明明上次才惨败,为什么没有吸取教训,这次还去挨打啊。”
另一人也颇为不能理解,边注视着直播界面,边把问题抛给其他人,“你说呢?向明。”
被叫到的人没有回答,像是没有听见。
那人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得到应答,不耐烦地转头去看,一眼就吓得收回脑袋,往后缩着身子:“哎?你怎么是这个表情,谁惹你了?”
天青发的少年冷冷抬眼,暗金眼眸似有血光飞舞,杀气四溢,看得那人脖子一凉。
“没什么。”眼神不善的人却这样说着。
自觉劫后余生的提问者诺诺点头,立马转身,不再多嘴,心里暗恼自己惹谁不好,惹向明这个冰块脸。可不能因为最近这家伙好说话不少,就真以为他好接近。说不定除了向明的父母,谁在他这也讨不到好处。
扰人清净的同学撤退,向明也重新把视线放回屏幕,眉头紧皱,很是不满。
半晌,他攥紧拳,有些不甘地低喃:“被抢先了……怎么能让你们出尽风头!”
“下次,一定是我站在那里!”
相似的对话,也发生在其他地方。
“A班可真是见外,明明大家是一起输的,居然自己偷跑,找三年级他们挑战。”
牧山裕介撇嘴,坐在摇摇椅上晃荡,幅度大得像是下一秒会被甩出去,偏偏当事人一脸不在意。
“更可恶是,明明都带了二A的人一起,却没有来找我们。就像是某个人的做派,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找我们。”坐在另一个摇摇椅上的牧山悠介补充着,同样是愤愤不平的模样,“是吧,景琉?”
这回跟着两位大龄捣蛋鬼的鬼才作曲也点了头:“这样排外可不好,所谓的音乐,当然是许多音符共同塑造出的和谐音。让他们抢先一步可不好,既然这样,我们的再战贴待会就送过去吧。”
“当然,我还想学以前约架的做派,直接把挑战书扔到他们身上试试!”
“狡猾!那是我要做的事情。”
“那样做会被取消资格的,安分一点,两位。”奇怪的摔碰声后,教室里传出其他同学的笑声。
台下观众的这些想法,随着帷幕拉开终止。
所有人都知道,此刻,战斗开始了!
在某些观众紧张的屏息中,红色帷幕里的真容终于展露。
清透干净的天空下,几座巨大的风车随风旋转,堆积的金色谷堆上压着木制独轮小车,远处的草地郁郁青青,有羊群游荡。路过的鸟雀轻而快地掠过,划出长长的白色细线。红砖白墙的低矮房屋错落有序,在褐色的平地上如扎根的蘑菇般可爱。
各种艳丽明亮的色彩,共同勾勒出异国的奇妙情调。
悠扬舒缓的小调中,披着亚麻色斗篷的七人从两侧出现,一步步向中间靠拢。
诵念且有力的歌声,如画卷般描绘出那些在传说里无所不能的形象。
“在没有远去的时代,在人民无依无靠的日子,有一群特别又备受尊崇的人。”
“他们忠诚、勇敢、无畏、守信、牺牲、正直、怜悯、侠义。他们的剑与甲,为了守护的人拿起。他们的情与义,为了心中的信念坚定。”
直至站定在舞台中央,如同怪盗露出真容的瞬间,他们一把扯开了斗篷,露出高腰长腿、英姿飒爽的骑士打扮。象征荣誉的轻甲银光闪闪,与自信的表情一起构成威武的姿态。
“无人不知他们的强大,无人不知道他们的勇猛。他们的名字在诗人口中流传,他们的故事在书中被撰写。”
“他们拥有同样的荣耀,他们拥有同样的自豪,当你遇见困难,一定不会忘记高呼他之威名。”
“骑士、骑士,遵守道义,兼顾侠义,推崇忠义。他们行走大地,捍卫生命,保护财产。”
“噌”地一声齐鸣。七位骑士拔出了腰间的长剑,直指天际,原本崇拜的歌声变得热情、骄傲,仿佛自己也如故事里的那人一样,赫赫有名。
“我发誓善待弱者,我发誓勇敢地对抗□□……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
歌声一句比一句强烈,仿佛一层层卷起的海浪,不断推动着旋律向上、变快,最后积累的水流终于达到了一个不可忽视的高峰。
于是,惊天巨浪冲向天空,在几乎触碰到顶端的高度,轰隆一声,倾斜而下。
“我的马儿征服高山,踏过险峻。我的利剑刺伤敌人,杀死恶徒。我的盔甲无人能挡,坚固无比。”
“高山的风呼唤我,身上的甲提醒我,手中的剑激励我。
是时候了,是时候了,我该骑着马,去守卫心爱的姑娘,该将那些低劣者斩杀马下,该向着远方的风前进!”
“我是无所不能、英勇忠诚的堂吉诃德,是与世间一切不公作斗争,是为所有荣誉奉献自身的骑士!”
一气呵成的转变。
手持长剑的骑士们,神采奕奕,自信地对着巨大的风车攻击了过去。仿佛在他们眼中,那就是唯一不可饶恕的敌人,那就是需要抹除的恶徒。
将风车当做巨人,将旅店当做城堡,将苦役犯当做受迫害的骑士……做尽荒谬之事的唐吉坷德,看清自己本质的唐吉坷德,终于醒来了。
长剑在旅途中消失,只剩下根随手捡来的木棍支撑受尽磨难的身体。
摇摇欲坠的骑士早已不再意气风发,丢盔卸甲、满脸尘土,眼神里的光彩消失大半,狼狈地行走在泥泞的小路。
他们用隐含怨愤的声音唱着:
“梦想、梦想,该死的梦!虚无的妄想!我是被何等可怕的恶魔蛊惑,一步步走向不属于自己的前方。”
“骑士已经消失,如同其他消失的东西一起被记载。我被何种狂妄的念头驱动,放弃了本该安好的人生。”
悲伤的、痛苦的。
承认了这场失败。
“倘若再有人想去做个骑士,我就是最大的忠告。”
“年少时的梦,本就该止于年少。”
“或者,让我从未醒来。”Χiυmъ.cοΜ
落魄的骑士们孤独地坐在当初阅读骑士书籍的谷堆旁,疲惫地闭上了眼。
手中的木棍骨碌碌滚到燃烧的篝火中,被烧得一干二净。
这场盛大的幻梦揭开了最后的真实。
就此落幕。
“呼……”直到表演者消失,易心才松开不知何时屏住的气息,长长地呼气,“唱得真好啊。”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表演,来到现场真值!”另一个女孩同样兴奋。
两人正要就一致的想法展开讨论,就被泼了盆凉水。
“还早着呢。”那人胸有成竹,“的确表现不错,不过比起三年级,想要赢,还不够。”
“为什么,明明已经做得很棒了!”那女孩反驳。
“你还不是专业的经纪人,不明白呢。”那人笑了。
“这首歌恐怕赢不了。”
星斗下台回到休息室喝了口水,冷静地抛出这句惊雷般的结论。
如果是一般人说的,一定会有人说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偏偏说话的人是星斗,就没有人随意跳出来打断。他们都清楚,星斗从来不开玩笑。
原本还算舒缓的气氛陷入凝滞,所有人的表情也沉重起来。
“为什么?你们刚刚的表演比起我们排练的时候还要好。”
杨语首先打破这片寂静,看向星斗。
“是这样。”星斗垂眸,斩钉截铁,“但还不行。”
这回没等杨语再问,卜宜年站出来了。他拍拍星斗的肩膀,才说:“这支歌最关键的点在于转变。转变越深刻,对比越强烈,才越能体现出其意义。”
“前面部分大家的确发挥得很好。但问题是后面,或许我现在说你们无法理解,你们可以看看三年级的表演再说。”
他指了指屏幕。
整装待发的三年级生以相似,却在细节上有诸多不同的表演开场。
他们穿着一身还算体面的衣服登场,高昂着头,捡起一本掉在地上的书籍,津津有味地看起来,唱出一开始的那些歌词,歌颂骑士的美好强大。
随着歌声一点点激烈,情绪一点点高涨,歌词中对骑士的崇拜达到顶峰。
他们竟是大咧咧脱掉外层的整洁衣服,笨拙地拿起破旧的盔甲,粗鲁地往身上套去,要将自己打扮成臆想中的骑士。
荒谬与无知、滑稽与搞怪的氛围越发突出。
这一点在他们连剑鞘都拔了两次才拔出,对着路边的驴喋喋不休时,一步步提升。
他们像是放开身心,全身心投入到唐吉坷德中去,将自己真的当做那个荒唐的混小子。相较之下,一二年级的表演显得矜持许多。
最高峰的对峙来临时,他们还自信地抬着下巴,妄图用那柄什么也斩不断的剑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直到情况直转极下,大梦初醒。
那份凄苦与迷茫,悲伤与悔恨全部融入歌声,层层交叠,回荡出动人心弦的声调。
也瞬间击破了看似无坚不摧的唐吉坷德的伪装。
——“或者,让我从未醒来。”
滑稽的喜剧却以真实的悲剧收尾,无疑是世界上最大的矛盾,这份冲突,却在三年级的演绎下,真切如现实。
“……明白了吗?”卜宜年表情淡了些,“这就是差距。”
再无人敢质疑。
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的目光被谁攫夺。
星斗安静地看着鞠躬谢幕的表演者,一言不发。
这只是开始罢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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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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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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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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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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