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梦之捏着一张纸,走入林中,往约定之地而去。
纸上很简单:白日相见之地,务必前来。
短短几字,不容拒绝,似乎料定她会去。
白日……
时梦之今晨撞见楚幸和宗政堃情深义重,蓦然想到初遇时,苏申夜也是这般深情款款,诉说山盟海誓约定不负此生。念及当时种种,她心有不甘,决定要去问个究竟。找了许久,她才在别院外的密林里找到苏申夜。彼时仲家兄妹也在,仲夏拿着匕首正比划着什么,见到她立即停下了动作。
时梦之能感觉到仲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但她不在乎。她的心很小,只装得下一个人。她不管不顾,顶着两人审视的目光,拽起苏申夜便走,一直离那两人很远才停下。她还记得听到她的质问后,苏申夜嘴角漾起的嘲弄。他说:他只是因为好奇,想知道她这般清冷的女子爱上一个人后会是什么模样,才会招惹她。没曾想也是这般无趣,巴巴地追着他不说,胡诌一句是另有原因等时机到了再解释,便原谅了他对其他女子的纠缠。他还说,再清高的女子遇到爱情也不过如此。
他的话就像一把利刃,深深扎进她的心窝,把肉一块一块地剜下来。又嫌不够,还要把那些小块仍在地上,不断踩踏,直至与泥土融为一体方才罢休。时梦之瞪着眼前的男人,难以相信自己爱上的竟然是这种人。或许是察觉到她眼中的恨意,又或许是不想再与她纠缠,苏申夜很快离开。
时梦之已经不记得自己站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离开的,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了好远。她站定,突然放声大笑,笑自己识人不明,笑自己错付真心,笑自己只是个笑话。笑着笑着,却在不经意间泪流满面。笑过之后,她轻轻擦去脸上的眼泪,握在剑柄上的手紧了又松,犹豫再三终是放弃回去杀他的打算。她承认她怯弱了,可是她真的不想再面对那人,不想再面对那个错误。
所以,这样结束也好……
时梦之原本以为会是这样,一别两宽,不复相见。可没想到等她回到别院准备拿行李走人时,却在屋中看到了苏申夜留下的字条。
思索良久,直至天黑,她终于准备赴约。
她已经放过了他一次,既然他还来招惹,那么这次她不会留情!
时梦之脚步坚定往约定之地而去,握住剑柄的手指修长有力,清冷的脸比往常更冷若冰霜。
果不其然,苏申夜还等在那里。他身上的墨绿色锦服与初见时一模一样。苏申夜在见到时梦之的一瞬间,眼中的疲惫一扫而空,双目炯炯好似明星,唇边笑意陡然绽放。时梦之恍然间以为回到了初遇的时候。
“你果然来了……”
果然……
他果然吃定了她会来!
时梦之眼前,苏申夜的笑容与白天时嘲弄的脸重叠,让她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果然只有有求于她时才会好言相待。这样薄情寡义的人无需活着!时梦之拎起长剑,直直刺了过去。
苏申夜睁着眼睛,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倒了下去。或许临死他也想不明白,为何这么爱他的女人会舍得杀他。
时梦之握着长剑,脸上没有丝毫报复的畅意,反而是一种茫然。她原以为杀了人后,心中的怨恨就会随之消散。不曾想,怨恨对象一旦失去,反而生出怅然若失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将怨恨无限拉长,好似细线把她一圈一圈缠绕住,令她无处发泄,更无法发泄。她讨厌这种感觉,又无法摆脱这种感觉。她拔出长剑,任由鲜血溅在衣服上,恍恍恍惚惚地转身往回走。
理应如此……回别院拿行李走人……
可不大的树林好似变成了一个迷宫,时梦之走了许久都没能走出去。
是迷路……又或者是因为她的心失去了方向……
同样在林中转的还有范一彪,不是迷路,而且在找人。
别院在夷陵城郊,林木葱郁,是个清雅幽静之处,但同时也便于歹人隐匿其中。范一彪想着汪增全肯定会藏在暗处,伺机劫走仲雪,于是绕着别院在附近转了一圈又一圈。
直至黎明时分,他终于发现前方有一个人影。看其身形,像是个女人。
“别跑!”
范一彪心念一动,想到之前偷袭云初霁抢走鬼蝉的就是一个女子,当即追了上去。不想那女子轻功极佳,倏忽几下便不见了踪影。他又气又急,转瞬却见地上躺着一人,走近细看发现竟是苏申夜的尸体。范一彪心中大惊,连忙赶回别院。
陆小凤睁开眼,只觉得神清气爽,暗道这一觉真是睡得舒服极了,一点嘈杂的声音也没有。很快,他就察觉出了些许不对,按理说苏申夜正派人搜寻歹人的下落,回报者人来人往,别院中不应该如此安静。陆小凤心中隐隐升起些许不好的预感。
突然,门外有人急促的呼喊。
“陆小凤!陆小凤!”正是范一彪的声音。
陆小凤翻身而起,推门而出,应道:“我在这!”
范一彪快步跑来,一把抓住陆小凤的胳膊便将他往外面带,口中说道:“你快跟我来!出事了!”
陆小凤见他额头上满是细小汗珠,神色十分慌张,边随他走边问道:“出何事了?”琇書網
“苏申夜死了!”
“你说什么?”范一彪的大呼小叫吵醒了所有人,其中来的最快的是程万战。而最不希望苏申夜出事的也是他,毕竟许诺的诸多好处还未兑现。
“你说苏公子他……”仲雪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她身上的鹅黄色衫裙与初见时十分相似,“怎么会呢?哥,我们昨天傍晚见到苏公子时,他还好好的,对吗?”
与仲雪一同走来的仲夏点点头。
“反正我是千真万确地见到了他的尸体,你们跟我去就知道了。”范一彪拽着陆小凤便走。
程万战连忙跟上。
“哥……”仲雪虽也想去,但兄长在侧,她还是习惯性地先询问。
“走。”仲夏的声音略有些低哑,拉着仲雪的手快步跟了上去。
云初霁听到动静也走出来,虽没有接近,但范一彪的大嗓门让人想不听清都难。想到苏申夜刚追查黑衣人的下落,就遭了难,不由怀疑起两者之间的关系。她心下好奇,却也清楚宗政堃和楚幸身边离不得人。况且有陆小凤在,一定能将此探明,倒也用不得她操心。如此想着,云初霁将心中疑惑暂且按下。她侧头看去,见身旁的花满楼也没有跟上去的意图,便知他与自已一般心思,有陆小凤在那边不用担心,反倒是这边,因她负伤,更要多些关注。云初霁回转过身,见宗政堃独自走了出来,楚幸却不在她身边,不由皱起了眉。
“楚幸不在房中吗?”
“她去药房煎药了。”花满楼解释道,“算算时间,也快回来了。”
花满楼曾陪着楚幸去过两次别院的药房,那里离这儿算不上远,再往西有一处上锁了的角门通向外面。第二次去时,花满楼便发现药房多了一位家丁,名义上说是给楚幸打下手,实则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防止楚幸借煎药逃走。然而家丁极为乖巧,无论吩咐什么都麻利完成,没有使唤时便静候一边不多言语,并不讨人厌。加之苏申夜派来的人功夫应当不错,能多一人保护楚幸,因此花满楼并没有戳破他的来意。这次煎药,楚幸婉拒时提及药房有人陪同无需担心,花满楼便没有强求。
“她有些事,可能比往日慢些。”宗政堃神色如常,不见丝毫担心。
见他这般模样,云初霁便知他们已经商量好。可一想到苏申夜出了事,她心中就隐隐有些不安,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
“有些事?是什么事?”云初霁生怕宗政堃还要隐瞒,沉下脸补充道,“你莫忘了,汪增全躲在暗处虎视眈眈……”
听到汪增全的名字,宗政堃的眼中顿时迸发出愤恨之色。再想到楚幸,他脸上好不容易浮现的血色瞬间褪去,盯着云初霁,说道:“她想给你熬制伤药,眼下还缺些地黄。她说无需让人采买,药房附近地上那些状似野草的就是地黄。可惜长得不好,得仔细挑挑,需花些时间。”
云初霁没想到她竟是为了自己,心下一暖,忙不迭地便往药房走,口中道:“地黄我也认识,一起找,也能快些。”
她走的极快。花满楼和宗政堃见状也立刻跟上。
哪知药房附近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唤了几声也不见回应。云初霁按下心中不安低头细看,只见泥土果然有翻动过的痕迹,有几个纤细瘦弱的地黄苗倒在旁边。想必是这地黄先前给不通药理之人当杂草除了,现在长成的时日太短无法入药,只能弃了。想到楚幸可能只是寻药去了,云初霁心下稍定,循着地面的踪迹一直往西去,没多远便到了角门之前。
而此时,本应锁着的角门敞开着。
穿过角门,只见前方地上倒着一个人,看其服饰,乃是苏家家丁,他身边还散着不少刚挖出来的地黄,除此之外没见到别人。云初霁一个箭步上前,俯身蹲下探其鼻息,确认他之前昏了过去,稍稍放心,改用拇指按压其人中。不多时家丁悠悠转醒。
云初霁立刻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会躺在这里?”
“我……楚幸姑娘听我说院外有地黄,让我带她来。我想着家主说要尽量给楚幸姑娘方便就打开了角门。原本还好,楚幸姑娘对外面的地黄很满意。之后突然来了四个人。一个在前引路的乞丐模样,另两男一女的服饰与楚幸姑娘很像,而且都会说一样让人听不懂的话,应当是熟人。”
宗政堃喃喃道:“莫非是寨子里的人?他们不是拜托了你们,这么又自己来了?”
云初霁也想不明白,便让家丁赶紧说。
“我担心楚幸姑娘出事,稍稍靠近了些……”家丁边说边心虚地瞄了瞄宗政堃。云初霁确认自己推断不错,他的目的果然是看住楚幸。应当是苏申夜嘱咐过只要宗政堃在,楚幸就不会轻易离开,他才会同意打开角门。
家丁见几人没有不虞之色,继续说:“不知怎的,他们争执了起来,我正欲上前相帮,就被打晕了。”
宗政堃急道:“小幸绝不会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一定是他们强迫小幸离开……”
云初霁点头,虽然不明白为何苜黎寨派人出来,但这家丁更无说谎的理由。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楚幸。苜黎寨的人找到楚幸,必然是要尽快带她回去。为了便于追人,云初霁本想让宗政堃在别院等候,无奈他死活不肯,只能让花满楼带着他。两人施展轻功一路疾行,往巫山方向而去。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范一彪边走边向陆小凤解释了发现尸体的经过,而后摇头轻叹,说出自己的推测:“苏公子必定是与我想到了一处,也在附近搜寻,结果在追逐之中反被杀害。”他的猜测与云初霁想的一样,也是最有可能的推断。
前方,苏申夜仰面倒在地上。陆小凤检查后确认除了当胸的一处剑伤,并无其他搏斗的痕迹。随后,陆小凤又仔细检查了他的双手,在他的左手中指内侧,发现了一个圆形伤口。伤口略呈紫色,好似中了毒。其上还敷了药,那药的味道很重,而且十分熟悉。陆小凤展开自己的手仔细查看,确认伤口如常,并无中毒迹象,心下稍定,知晓必是邹瑜事先做过处理。
范一彪见他举动,凑过来看,不由奇道:“怎么你手上也有伤口。”
仲雪被仲夏拦在几步之外。她知晓兄长是担心她看到死人受到惊吓,也没抗辩,只支起耳朵注意这边动静,听得这话,立刻担忧道:“你受伤了?”
陆小凤笑了笑,宽慰道:“小伤。”
“都伤在中指?”之前的努力都打了水漂,程万战心情不爽,又摆出了针锋相对的架势,“陆小凤,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瞒我们?”
“原先是有些疑虑,如今大致上可以肯定了。”陆小凤掏出指环,边演示边将邹瑜的怀疑转告几人。
程万战看着侃侃而谈的陆小凤,想到一直信任苏申夜的自己,莫名觉得无名火起,手指陆小凤叫喊道:“你昨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说?”
陆小凤正欲回答,便听仲夏抢先说道:“这也不难理解。毕竟看到手上伤口之前,这只是邹瑜他们的一家之言。陆公子贸然拿着指环检查你我之手,若没人有伤口,反而让我们之间生了间隙。到时候他们想暗中搞鬼可就更方便了。”
程万战这才知晓自己发错了脾气,饶是他脸皮厚也不由红了脸,道:“原来是这样。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苏申夜和广知大师无冤无仇,为何杀他?”
“或许是当年……”
“你说什么,大声点!”
范一彪被程万战一瞪,只好当年那位苏家夫人因施救不及时难产而死之事取数告知。
“时隔多年,因为再次相见想起往事,一气之下策划了谋杀?难怪这指环这么粗糙,把手都弄破了,看来是仓促准备的。不过那蜘蛛可不好找。”程万战皱眉思索,很快找到答案,“也许蜘蛛并不在计划之列。那林子里毒虫那么多,不是蜘蛛,苏申肯定也能用其他谎言圆过去。只是蜘蛛出现的太巧合,才叫我们误会了。”
这一番推测可谓是有理有据,程万战自信之余等着陆小凤附和自己,谁知许久也没有等来。他侧头看去,只见陆小凤凑近苏申夜的手细细看了又看,甚至凑上前闻了闻,不由奇道:“你在做什么?”
陆小凤没有回答,转而问道:“仲公子,你来闻闻看,这手上的药是不是很熟悉?”
“当然熟悉,因为这药本就是我给他的。”仲夏解释道,“他说手上受了伤,可能是在林中触碰到了什么毒物,我便把准备的解毒药膏送给了他。这药味道重,之前我曾抹过一些,你应当闻到过。”
陆小凤挑眉问道:“仲公子也受伤了?”
“嗯,不小心蹭到的。那林中毒物多,以防有毒我便抹了些。”仲夏边说边伸出右手,他的手腕处有道半指长的擦伤,上面散发出浓烈的解毒药膏的味道。陆小凤趁机观察他双手手指内侧,发现都完好无损,没有受伤痕迹。仲夏装作没有察觉他的目光,慢慢收回手,说道:“阁下现在应该关心的是谁杀害了苏公子,不是吗?”
“这不是再明显不过了,肯定就是吴老太啊!范一彪看到的女人肯定就是她!没想到这老东西人丑心也狠!”想到所有的努力打了水漂,程万战就气不打一出来。
“我自认为我称不上老,也算不得丑。”
后面突如其来的声音唬了程万战一跳,他忙循声看去,只见时梦之不知何时也来了,正站在仲雪身后。她那身白色衫裙前襟和袖口上满是斑斑血痕,呈现暗红之色,原先的清冷气质荡然无存,剩下的是癫狂和隐隐透露出的不甘。
仲雪没想到身后会突然出现一人,下意识发出一声尖叫,待看到时梦之满身的血污,更是惊得连连往旁边退。
时梦之本以为转了许久已经放下的怨恨在见到仲雪的瞬间陡然迸发,如烈火瞬间点燃她的身体。她紧紧盯着仲雪,眼中不屑与不甘杂糅在一起,最后化为了一声冷笑,道:“与我承诺相伴一生的不是你,背弃誓言有负于我的亦不是你。你有何好怕的?”
“我……”仲雪缩了缩脖子,为时梦之气势所慑,不敢言语。仲夏见状连忙将妹妹护在身后。
陆小凤瞧见她身上的血迹,关心道:“你受伤了?”
“这不是我的血,是苏申夜的。我杀了他。当初我跟他说过,他若敢负我,我必杀了他。他可是同意了的。”时梦之语气平稳,若非望向苏申夜尸体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痛楚,真要让人以为她说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是你杀了他?所以范一彪看到的人影是你?”程万战心道果然不能随意招惹女人,根本没在意自己说了什么,等话一出口,才惊觉这好似质问的语气十分不妥。
果然,时梦之脸色更黑,沉声闻声:“怎么?莫非你打算替他报仇?”
程万战下意识地摸了摸背着的宣花斧,暗自苦笑。青城剑法讲究的是守无致虚、变化不繁,时梦之的空濛剑法源自青城剑法,更为缥缈无踪,好似薄雾般散漫轻飘,又如细雨般延绵不绝,直叫人迷花了眼,蒙住了心。他那三板斧的功夫如何招架得住?程万战心思转了几转,正想拿不便参与两人的爱恨情仇将这话揭过去,却听范一彪抢先开了口。
“不对,不对。我能肯定,我追的那人穿的就算不是夜行衣,也必定是深色衣服,绝不是时姑娘身上的白衣服。”
时梦之冷哼一声道:“谁知道你追的是谁?我在林中逛了半宿,可没碰到什么跟屁虫。”
范一彪挠了挠头,道:“所以你没待在这儿?也没碰到任何人?”
“我待在这儿作甚?一个心中没我的人死了,我那么留恋他做什么?”时梦之说着不在意,可眼中的强烈恨意依旧暴露了她真实想法。她不愿将心中的苦痛展示人前,继续用没声好气的语气说道:“我心里不痛快,随意走走,没碰到人。若非说见到了谁,就是准备回去拿包袱走人时碰见了你们。”
“不是她杀的人,她见到我跑什么?”范一彪喃喃自语道,“肯定是做了坏事!”
范一彪还想思索理由,陆小凤心中早已警铃大作,利用苏申夜的尸体引他们出来是为了……
“调虎离山!”
别院只剩花满楼和受伤的云初霁守着,正是有可乘之机之时。想到此处,陆小凤再不迟疑,飞速离开。
时梦之亦不愿就在这里,跟着离开。
程万战一来是真怵此时明显不太对劲的时梦之,二来也不想就这样让苏申夜曝尸荒野,叹了口气,认命般地将宣花斧递给范一彪,道:“毕竟受过人照顾,总不好把他丢在这里。范兄弟,帮我拿一下,我把他背回别院。”
范一彪稍微慢了一步,正也要往别院去,听得这话又停下。他扫了眼仲家兄妹,亦不好意思叫他俩费力,只能接过斧头。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
云初霁等人疾行约莫一个钟头后,视线前方终于看到了人影。如家丁所言,三男一女。三个身着苗寨服饰的是禾离、禾青和傍丹。禾青捂着伤臂,半倚在禾离身上。禾离边扶着他,边指着傍丹大声痛斥。另一个乞丐打扮的不是别人,正是逃过一劫后不知去向的九十九。
云初霁顾不上问询九十九为何会在这里,她环顾四周没发现楚幸,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楚幸呢?”
禾离见到她怒气更甚,柳眉倒竖,尖声道:“都怪你!肯定是你迷惑了傍丹哥,他才会不听族长的话。”
云初霁被她骂的一懵,疑惑地看向傍丹。
傍丹正要解答,哪知禾离又看到了宗政堃,再次叫嚷了起来:“都是你!我们好心好意地救你,你居然偷偷带走楚幸姐!”
禾青同样面露责备地看向傍丹,沉声道:“你当真要不顾我们同族的情谊,帮助外人?”
傍丹连忙解释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族人。”
换来的只是禾离的冷哼和禾青的沉默。
“你们兄妹俩是真误会了,不如我给你们分析分析?”九十九趁机插话,见兄妹俩没反对,继续道,“依我看一共有三波人。一是我们四个,加上被我们带着的楚幸姑娘。傍丹小兄弟因于心不忍想放楚幸姑娘回去,于是跟禾青小兄弟起了争执。第二波人,是吴老太和汪增全,他趁你们二位动手,劫走楚幸姑娘,还害傍丹一不小心误伤了禾青。之所以我确定是误伤,是因为之前你二位各自都有留手,不是吗?第三波人便是云姑娘几位,他们肯定是发现我们带走楚幸才会追来的,与傍丹并无关系。”九十九几句话既交代了经过,又点明关系,还为傍丹辩解了一下。确认兄妹二人将他的话听了进去,他适时提醒道:“要我说现在最关键的是追上吴老太,他们表姐弟心狠手辣,楚幸姑娘落在他们手上必定没好下场。”
禾青和禾离面色皆一凝,显然也想明白了其中紧迫。
宗政堃闻言是心急如焚,当即便要追上去:“我们快走!”
方才还侃侃而谈的九十九微微一愣,道:“光凭脚力可追不上。”
云初霁明白他的意思,吴老太筹谋已久,肯定备着良马用以赶路,光凭脚力的确难以赶上。好在她记得苏申夜早有安排,于是说道:“回去,别院有马。”
行至半路,云初霁等人迎面撞上了急匆匆赶来的陆小凤和时梦之。云初霁没有多话简单告知楚幸被掳走之事,继续往别院去。
程万战已背着苏申夜的尸体回到别院。众家丁见到家主亡故都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还是仲夏记得江陵苏家还有个管事在,嘱咐家丁将尸体送回去,交由管事操办其身后事宜才勉强将局面稳定下来。故而听到云初霁索要马之时,已分配好事项的家丁二话不说便牵来了马。
苏申夜准备的马够多,一人一匹也是够的,可惜仲雪、禾青、禾离和傍丹都不会骑马,只能分别由仲夏、陆小凤、云初霁、花满楼带着。幸好苏申夜之前准备的都是上等的好马,背负着两人,速度依旧不慢。
一路飞驰。
云初霁的目光略过禾青简单止血包扎好的手臂,落在前方时梦之身上。她已经知晓了是时梦之杀的苏申夜,又见到了她向家丁说想要报仇只管来找她时脸上的淡漠,越发觉得奇怪:这般清冷的女子,既然已经决心斩断孽缘,为何还要搅和这趟浑水?再看看同行这些身份各异、心思不同的几人,云初霁心中莫名不安,直觉此次去红叶山庄将会很不太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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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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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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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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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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