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那个被义人放置在角落里柜子上的两个小型木盒子——四四方方,通体皆是简单的棕黑色,看起来简明质朴,偏偏上面扎着的红色细绳和散发出的隐隐清香又让它精致得不像话,以至于将我的好奇心也给完全勾引出来了。
“那的确是给你们的礼物不错,还是我精心挑选的,不过晚饭之后才可以拆开,”义人挑着眉,在嘴里嚼着一口米饭,“这是规矩。”
……
我扭头看向织子,按照织子一直以来注重礼仪的作风,我猜她的下一句话就是“吃饭的时候不许讲闲话”这一类的小说教。
我注意到义人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哦好的,看样子他也已经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然而没有用,已经晚了。我在心里嘿嘿地笑着,义人,虽说我现在还说不过你,但是我可以合理地利用规则(?),也是时候给你一点颜……
“照河,尝尝这个。”我脸上还未完全舒展开来的笑容被一块忽然塞入口中的鱼肉破坏,在调转视线之后我看到了微微笑着的织子……和她手腕上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精致手环——我可以对木板下那根可怜的苦无发誓,在义人回来之前,她的手腕上是绝对没有这东西存在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才是那个被塞了鱼肉的人,感觉却好像是被秀了一脸……是故意的吗?
行吧,这大概就是爱情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经过这个小插曲,我总觉得义人面上的笑容变得明显了起来,除此之外空气中似乎也多出了一股谜一样的甜味儿。
……嗯?义人他刚才是不是看了我一眼?还有那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错觉吧……这像是一名成熟的成年人会做出来的事吗?
我暗自思忖,不像。
那么我们换一个角度思考问题:义人他究竟是否应该被归类为【成熟的成年人】?
近三年的婴幼儿生活很早就给予了我答案,私以为我写个“待定”已经是个不错的评价了,而之后的事实也确实证明了我给出的答案一点毛病都没有。
在东明有样学样地给我夹了一口鱼肉之后,义人脸上那副忍笑的表情简直令人窒息,我只看得到他手指一动,我面前的小碗里就一下子又多了一大块鱼肉,然后就可以看到他转过头去,对织子笑着解释道:“让照河现在多吃点鱼的话,以后脑子肯定聪明。”
织子斜着看了他一眼,最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东明也点了点头:“嗯!”
我:“……”他们两个也就算了,东明你真的了解眼前的事是什么情况吗?不知道的话你嗯个什么劲啊喂!
在这一刻我深刻地认识到了快点长大的重要性,毕竟生活告诉我小孩儿是真的没人权。
不过好在织子的手艺真的是棒极了。
我盯紧碗中的鱼肉——
快点长大,从消灭碗中的鱼肉开始。
晚饭结束,义人果真兑现了他的承诺,他当着我和东明的面三两下就抽去缠绕的红色细绳将盒子打开,然后用手指捏出了两条焦茶色的细绳——一黑一白两枚大约有拇指肚大小的勾玉被系在两根细绳各自的末端,我无法在昏暗的光线中看清上面雕刻的纹路,却可以看到光源停留在转折处的明亮反光。
他先是仔细地调整了细绳的长度,然后替我们挂在各自的脖颈上,末了还小心翼翼地把勾玉放进了我们的衣领里,之后才抬起头来,用视线对上我们疑惑的眼神。
“这两个勾玉……虽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我希望它们能有点用处。准确来说,它们是我半年前去神社里求到的……额,是神社中的巫女对我说,这两枚勾玉是成双的,如果家里有两个孩子的话,就会带来好运气。”
三言两语交代清楚,还真是简洁的介绍。
我还真没想过会是这种幸运物类型的物品。
我歪头看着他。
颇为罕见地,现在这位两个孩子的父亲看起来并不像平日里那样不着调。在说那几句话的时候,他盘着腿坐在榻榻米上(在这方面织子倒是从来不会勉强我们保持跪坐的姿势),衣领并没有整理整齐,看起来有点风尘仆仆乱七八糟,腰背不但没有像站立的时候那样挺直,反而还用手肘撑住大腿,又用手掌托住下巴。他微微倾着头,笑容温润而闲适,干净的眉目被窗外来自黄昏的光分割出明暗,傍晚的天气在他灰蓝色的虹膜上渲染了一抹淡淡的暖光。ωωω.χΙυΜЬ.Cǒm
看起来就像是闲散下来晒太阳的大型猫科动物。
“喜欢吗?”他问。
毋庸置疑,我和东明都给予了他肯定的答案——艺术品那精美的外形色泽自然不必多言,但从另一方面来讲——虽然并不知道所谓附带有好运buff的祝福究竟是真是假,但我清楚的是只要它包含有这个层面的含义,那我就已经没了不喜欢它的理由——前世古人送个鹅毛尚且会被称赞为礼轻情意重,那么又有谁会嫌弃这样一份灼热的心意呢?
唯一一点让我觉得有些不满的是我觉得那老神社未免也忒抠门。要知道义人是个回家之后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人生赢家,如果义人和织子也能一人一个勾玉的话,那我们这一家子的格式(?)也就不一样了,甚至还可以取一个俗称,我觉得叫“好运来F4(?)这个主意就很不错。”
——然而我知道,如果我不想被义人刮鼻梁弹额头的话,这些不着调的想法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也就自己在脑子里转上几个来回,吐吐槽而已。但同时我也打好了自己的谱,即等我稍微大一点儿能够自己下山了,就到那个神社去瞧瞧,结识一下那位巫女大人,没准儿还能进一步促进“好运来F4”的诞生,从此过上白如欧鳇的日子。
月挂东梢的时候我已经差不多观察完了我的那枚黑色的勾玉,织子抬手关上了厅中的电灯——这是在暗示我们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间点了,那些未来得及挥洒的过剩精力该留到明天了。
出于对我们安全方面的顾虑,尽管我已经多次明示过“即使是我一个人睡也没有问题”的意思,家中的两位成年人也终究还是没有在这间屋子里为我特地安置一张小床。
“东明,晚上睡觉的时候注意看好你弟弟,可别让他像一颗球一样直直地滚进床底下……”义人对着东明挤眉弄眼,“当然了,你自己也是。”
我:???除了最后一句,其他的恕我都无法苟同。
谁会像球一样滚进床底下啊!你才像球一样滚进床底下!
明明是我小心不要被东明一脚从床上踹下去就不错了好吗,那可是个能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把身体呈出“大”字形并且平面旋转三百六十度无压力的大杀器啊!
委屈,但我知道就算我说了他俩也不回信_(:з)∠)_。
我检查了一遍床头的彩色小夜灯,在确认无误它依然能够正常发光之后就爬到床上躺下,然后悄悄地在被窝里放空大脑,把玩手上新得到的勾玉。不得不说的是它手感润泽细腻,触手生温,捏在指间摩挲的感觉实在是不错。
过了一会儿东明也爬上了床,他揉了一把我的头发,低低道了一句“晚安”后便安然睡去。我却是奇妙地保持了一会儿清醒,因为我总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是什么来着?
我在黑暗中眼睛乱转,随意一瞥就看到了在黑暗中只留了一点被月光照亮的轮廓的小夜灯。
小夜灯……
说起来那盏小夜灯其实还是有点故事的。
大约是在一两个月之前,这盏外形为向日葵的夜灯被织子作为外出归来的礼物赠送给我——在习惯了礼物时常会画风巨变的情况之后,我从容淡定地按下开关观察,发现它会发散出淡红色的光,再按一下的话就会逐一变色,看起来和前世那些装饰性的LED灯实在是区别不大——这成功地引起了我对于这个世界奇葩科技树的又一轮吐槽——不用插电源只需要按下开关就能亮的操作是何等的反人类啊!而且明明电灯都有了,却连同样最基本的电话和电视都没有,又在这个时间告诉我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电源插头存在的残忍事实……那些设备难道都是靠在人体磁场里切割磁感线发电的吗???
我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却又突然想到我亲爱的兄长具有怕黑这个设定……于是鬼使神差地(即使是现在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的我究竟是想要搞什么事),我将小夜灯摆放在了床头——是但凡东明的睡姿稍微正常一点就触手可及的地方。
于是在安稳地度过了几个晚上之后,新的风暴(?)终于出现。
某天夜里我被一声突兀的闷响惊醒,迷迷瞪瞪之中睁眼一瞧,便看到东明正双手抱着一张歪倒下去的板凳……想来就是这玩意儿发出的声音吵醒了我。再定睛细看,便能发现东明的表情有点不太好,一双泛着水光的蓝眼睛睁大看着我,小心翼翼地好似在蹦跳间不经意就砸坏花瓶的小猫。至于脸色……不存在脸色的,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夜灯是什么颜色他的脸色就是什么颜色。
在小夜灯提供的堪称魔幻的灯光效果之下,我和东明不约而同地保持着诡异的姿势和沉默,只让目光穿过花里胡哨的灯光与彼此的相汇。
“我只是想去解手,不是故意踢到板凳的……照河,我把你吵醒了是不是?”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就像是犹豫而心虚的猫。
我的脑子转了一下……这下好了,睡意清空。
如果我说我只是在睁着眼睛梦游,并且在梦游中与你对视,你会信吗?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翻身下床:“放下板凳,然后和……陪我一起去一趟洗手间。”
“陪你?”他慢慢跟上来,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你是不是也……?”
也……?
也你个头。
我终于忍不住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怕黑什么的……这都是上辈子小时候的事了。我甚至连当时的解除方案都记得一清二楚——只要认真地把《哆啦B梦》的主题曲唱出来就好了,所谓的“歌壮怂人胆”就是这个道理了,这是来自于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长大后我是更不怕了,主题曲的旋律慢慢也就只记得七七八八了。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看着路而已,”我伸手抓住他的袖子,“我可不想像你一样……一路上踢翻了不知道多少个板凳,叮呤当啷。”
其实他不说我也明白,就算再怎么弱鸡他好歹也是从三岁就开始接受忍者训练的天才儿童。我记得在我还没表现出记事能力的时候他还时常会对我自言自语,其中曾有提到过某种名叫“查克拉”的奇异物质……好吧,或许不是某种物质。尽管三四岁的他对此语焉不详,但是仅从只言片语中你仍然可以隐约推断出那似乎是某种施展……额,超能力的根基。
有查克拉这玩意傍身,东明难道还会不小心踹翻板凳?别逗了。
无非就是被二阶段(?)的小夜灯给吓到继而撞到板凳,却又出于某些奇奇怪怪的心理不肯说实话而已。
啧啧啧,别扭孩子。
不过最让我窒息的同时也最让我难以理解的是,在我良心发现主动把那个使用效果堪称群魔乱舞的奇葩夜灯收起来之后,东明居然又给翻出来放回床头上去了,问他原因也不肯好好说,只是干巴巴地说摆着好看。
我:“……”好的,我算是懂了。
直说这方面,直说是不可能直说的这辈子不可能直说的。瞎掰又不会掰,只有让你们猜这种东西,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应该是这样没错。
我说什么来着?兄长心,海底针。
于是在那盏映照效果堪称群魔乱舞的夜灯就这么被保留在了我们的床头直至今日。
回忆完毕,然而我还是没想起自己究竟是把什么事给忘了……尴尬,但是我觉得就算是我想起来了我也不会在大晚上的爬起来去把那件事完成,由此看来还不如直接睡觉。
我微微侧过头去看东明的脸——大概是白天训练辛苦的缘故,他一向入睡快,只不过他现在还没开始做那令人心累的平面旋转运动而已。东明整个人都面向有窗户的那一侧侧卧着,头发微卷稍长,但至少看上去并不如何凌乱,暗淡的星光月光微微照亮了他的脸——看上去还带有明显的婴儿肥。眼睫倒是微卷纤长,足够在他的下眼脸上投下一层扇形的阴影了。
这就是他少有的恬静睡颜了。
我蠢蠢欲动。
——来吧,东明,让我数数你究竟有多少根睫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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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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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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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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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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