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沅说完话,屏住呼吸,偷偷用余光瞄傅谨深。

  傅谨深表现得已经这么诚心诚意,但黎沅的态度还是很强硬,依据之前几次的经验,黎沅以为傅谨深的脸色又会十分难看,好像要当场掐死自己。

  但傅谨深并不是黎沅想象出来的神情。

  在黎沅说完那句话以后,傅谨深只是眨了眨眼睛,依然握着黎沅的手眼巴巴看着他,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

  “咳咳……”黎沅忍不住添补道,“刚刚我那句话的意思就是,我拒绝你了,傅先生,您要不还是找别人吧?”

  傅谨深又眨了眨眼睛。

  但这一次跟前一次不同,他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上立刻挂上了晶莹的小水珠。

  黎沅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他出现幻觉,第一反应简直不是惊讶,而是惊吓。

  傅谨深抬起手,黎沅以为他要打自己,正要抱住自己的脑袋往后面缩,但傅谨深只是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我明白了。”傅谨深垂下眼眸。

  所以这是……同意的意思吗?还是只是单纯说一下而已?黎沅不确定地想,但一时间也不敢问。

  他还从来没想过傅谨深也是会哭的人,在黎沅的印象里,傅谨深这种人只有两种表情,阴郁的和笑着,傅谨深笑着的时候要么是真的高兴,要么就是能代表各种意义的假笑,阴郁的时候大概率是要出人命了,有经验的就明白要立刻闭嘴并且远离傅谨深到十八公里开外。

  黎沅从来没想过傅谨深也会哭。

  傅谨深如果不是因为长得太高大,又太让人捉摸不透不敢接近,其实单看脸,完全可以说得上美人型,黎沅在傅谨深卧室见过他妈妈的照片,那里面的可是个大美女,傅谨深的眼睛和鼻子嘴巴都长得像他的妈妈。

  他的五官很立体且有气质,但生了一双剑眉,为整张脸平添了一份严厉,为眉目将疏散了那种女性的柔美感,发怒的时候浓眉一压,就显得更是冷若冰霜。长得越是好看的人,在不笑的时候,一般也是越让人觉得害怕的。

  傅谨深也不像别人那样会痛哭流涕,长长的睫毛沾着泪,眼睛里面波光粼粼,还挺好看的,黎沅觉得傅谨深就算当不了董事,就这演技这外貌,也能直接原地出道。

  黎沅正在神游太空,突然听傅谨深说道:“既然如此,那让我追求你好了。”

  这次换黎沅懵逼地眨了眨眼睛。

  傅谨深换成了两只手握着黎沅的手,声音柔缓目光深情地道:“追求是我单方面的,你没办法拒绝。”

  黎沅:“……”

  .

  深夜的时候,黎沅又发烧了。

  傅谨深还在处理公司事务,没有睡觉,听见黎沅在睡梦中喃喃呓语,一直喊热,便探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黎沅的额头都覆盖着薄汗。

  傅谨深只好叫护士来检查了一下。

  “没什么大问题,过两小时会自动退烧的,病人是有什么心事吗?最近暂时不要让他考虑太多,得放松心情好好休息才行,这样好得才快。”已经是深夜了,怕吵着外面其他病人,护士用很小的声音解释道。

  傅谨深侧过头,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黎沅,刚刚用温度计测了体温,黎沅被弄得半醒不醒,大眼睛半眯缝着,透过走廊灯光,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黑色眼仁,一副很懵懂的模样,像个没睡醒的小宝宝。

  他的衣领也被护士翻开了,露出小片雪白的锁骨,锁骨上也是汗涔涔,亮晶晶的,衬得白皙的皮肤如同裹了蜂蜜的糕点。

  傅谨深伸出手,拨了拨他的衣领,转头对脸有些微红的护士道:“麻烦你了,你去休息吧。”

  护士走了,轻轻带上了门。

  因为黎沅说热,所以病房里的窗户是打开的,夜晚时不时有微风吹进来,但这个温度也不能开房间里的空调,如果感冒,情况就更不好了。

  黎沅无意识地偏过头,柔软的发丝蹭过傅谨深的下巴,喃喃道:“好热……”

  他用手指虚虚地勾住了傅谨深的衣领,脸颊蹭到傅谨深露出来的小块皮肤,像是在寻求能够降温的东西。

  黎沅和傅谨深的体温有天生的巨大差异,在之前两人就清楚,那就是一个体温特别高,一个体温特别低。黎沅是小太阳,大冬天的抱着他特别舒服,被窝里面都是暖暖的,相反,傅谨深就是天生空调,哪怕是炎热的夏季,皮肤也是冰冰凉凉的。

  黎沅每天晚上睡觉前还跟傅谨深是正常距离,但早上一醒,就变成自己死死抱着傅谨深的姿势了,当然,也不排除有时候是傅谨深主动把他搂过来的。

  长期在这样的相处之下,黎沅已经形成了习惯,他现在发着低烧,头脑也不清醒,自然不再会像白天那样排斥傅谨深。

  此时此刻的黎沅,就像一只粘人的小猫咪,贴在傅谨深身上一动不动,恨不得长出尾巴缠在傅谨深的身上增加接触面积。

  抱着傅谨深之后,黎沅终于没有再喊热了,呼吸声逐渐平稳下来,似乎已经再次进入梦乡。

  傅谨深抱着黎沅,想把他平房在床上,但黎沅死死不撒手。

  傅谨深顿了顿,探出手臂,关掉电脑,随后脱了自己的外套,只留一件很薄的衬衣,带着黎沅睡到了病床上。

  病床是单人床,很窄,哪怕这是VIP病房,房间设备都比其他更好,但单人床要容纳两个男人,特别是傅谨深这种大块头,还是太困难。

  傅谨深只能用手臂半搂着黎沅,半个身子都悬在外面。

  傅谨深合上眼,很快又感觉到黎沅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随后,黎沅用力揪紧了傅谨深的衣服,说着含糊的梦话。

  傅谨深能依稀辨得出,黎沅的话中有“别哭”这个词。

  黎沅的睫毛颤得很厉害,眉头也紧紧皱着,看来并不是什么好梦。

  傅谨深低头,用低沉的嗓音在黎沅的耳边轻轻道:“睡吧,沅沅。”

  这次,黎沅的眉头舒展开了。

  .

  早上醒来,傅谨深不在病房,取而代之的是刘阿姨。

  黎沅转动着眼睛,左右打量了一下病房里,确定傅谨深并没有在房间,便问:“刘阿姨,傅谨深走了吗?”

  刘阿姨点点头:“是啊,老爷一大早就走了,应该是公司里有急事吧。”

  黎沅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说道:“刘阿姨,你能帮我推一下输液架吗,我想去一趟厕所。”

  “好嘞。”刘阿姨过来扶黎沅。

  黎沅昨天晚上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其实这种奇怪的梦,之前他也做过。

  以前他梦到,在傅谨深的家里遇到过小时候的傅谨深,还和小傅谨深一起弹了钢琴。

  昨晚,黎沅梦到自己在一个花园,到处都是花瓣,他往前面走,看见傅谨深坐在一堆花瓣的中间。

  但这既不是现在的傅谨深,也不是之前梦到的那个小傅谨深,而是一个和黎沅年纪差不多大,脸比现在更稚嫩,皮肤比黎沅还要雪白通透的傅谨深,看起来漂亮极了。

  傅谨深坐在花瓣里面,抱着膝盖,一副很低落的模样,大眼睛睁着,正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

  黎沅在梦里对他没有那种排斥和怨恨的情感,反而有些心疼,于是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傅谨深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

  傅谨深侧过头,阳光下琉璃似的浅色瞳孔看着他,澄澈的眼底都是黎沅的倒影。

  他既埋怨又可怜地对黎沅道:“你不要我了。”

  黎沅醒了,醒来时刘阿姨正在给他擦脸和手。

  从卫生间回来后,刘阿姨一边给黎沅倒苹果汁,一边问:“沅沅啊,等过两天你出院,我再让王伯来接你,你有没有想买的东西,可以顺路逛逛街。”

  黎沅险些被苹果汁呛道,他用纸巾擦了擦嘴,连忙摆手:“刘阿姨,干嘛要王伯来接,我又不跟傅谨深住。”

  刘阿姨惊讶地睁大双眸:“不和老爷住?那老爷这两天怎么在叮嘱王伯呢。”

  “您就别信他了,”黎沅痛苦地闭上眼睛,“我跟傅谨深都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刘阿姨。”

  刘阿姨“呀”了一声,黎沅觉得刘阿姨这惊恐的表情简直比傅谨深昨天哭还要离谱:“怎么会呢?老爷他多喜欢你啊,昨晚你发低烧,老爷还搂着你睡呢,你们怎么就分手了呢?”

  黎沅哭笑不得:“刘阿姨,你是不是误会了,我跟傅谨深什么时候交往过,哪来分手一说,现在只是合约中止而已,我想再过不久,您应该得有除傅谨深以外下一个要照顾的人了吧。”xiumb.com

  他和傅谨深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畸形的,只是一个因为利益而用口头形成的契约关系,从来都不是恋人关系。

  “怎么会……”刘阿姨的目光闪烁得厉害。

  许久,她支支吾吾地说着,一边站起了身:“沅沅,阿姨先出门去了,想问你王伯一点事情,你自己玩着,有事再叫阿姨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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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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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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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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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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