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杜青衫眉头一皱。
方才宋归尘称呼人家为“小尘妹妹”就够他伤脑筋的了,这会儿走出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见到他们二人,眼里流露出的不可置信,让他更加不解。
不等杜青衫想明白,那青衣女子缓缓开口:“你,进来;他,不行。”
宋归尘看了看杜青衫,见他点了点头,一副我不打扰你们叙旧的样子,便也点头跟着段小尘进了院子。
段小尘也不请她进屋,而是直接在院中的紫藤花架下坐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眼里已经噙了盈盈泪水:“我知道你是真正的宋姑娘。”
宋归尘没想到她这回这么干脆,有点反应不过来。
段小尘道:“八个月前,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醒来却发现我进入了你的身体里,这里有山有水有梅花,还有一个那么疼我爱我的师父,我……我……”
她说着小声啜泣起来,宋归尘只觉得是自己在自己面前哭,忙上前拍了拍她的肩。
出言安慰:“我明白,我明白。”
段小尘抬起梨花带雨的面庞,宋归尘看着这张自己顶了二十年的脸,今日才发现原来自己长得还真不赖。
怪不得她第一天进耸翠楼之时,周蔷还夸赞宋姑娘是杭州最好看的女子。
这么一看,自己和她这么灵魂一换,真是亏大了啊!
不及惋惜自己的损失,宋归尘问:“你原名是叫段小尘?”
段小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宋归尘:“到底是还是不是?”
“我,我……”
仿佛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段小尘语不成调地“我”个不停,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宋归尘耐心安抚:“没事儿,没事儿……”
过了好一会儿,段小尘才镇定下来:“我娘姓段,给我取了段小尘这个名字。”
跟随娘姓,宋归尘所能想到的,就是话本子里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桥段:
女子对负心汉一见钟情,不料负心汉家有妻室,只得将女子抛弃,无奈痴情女子已经怀有负心汉的骨肉,孩子生下来之后为表决绝,便让孩子跟自己姓……
额,越想越恶俗!
宋归尘连忙摇了摇头,将脑海里不着边际的故事甩出去,正色问道:“那你爹呢?”
“我爹?”段小尘又是一哭,“我和你一样,一出生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从进院子到现在,这段小尘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哭,这还什么都没说呢,只顾着流泪了。
宋归尘只觉得她哭得自己脑袋都大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得,继续拍着她的肩膀。
好在段小尘这会儿坐着,宋归尘站着。
不然以宋归尘现在的身高,要安慰比她现在的身体高上半个头的段小尘,还真有点吃力。
“我说姑娘,你这么一直哭下去也不是办法呀,反正你现在已经在我的身体里了,我又不能强迫你出来,大不了,我不和师父说出真相就是了——”
“真的?”段小尘停止哭泣,仰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宋归尘,“宋姐姐,你真的不会告诉师父真相?你真的不会要我离开孤山?”
“我……”
宋归尘迟疑了片刻,暗想即便说出真相又如何,这么离奇的事情,搞不好就被人当成疯子了。
况且她和她如今灵魂互换,要怎么换回去还是个难解之谜,就算说出真相,难道就当真要以如今这个样子留在孤山么?
宋归尘摇了摇头,对段小尘道:“是,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师父真相的。”
至于师父会不会发现真相,她就不敢承诺了。
段小尘擦着眼泪:“宋姐姐,你人真好。”
宋归尘心虚地一笑:“你现在可以说说了吧,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我当初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处乱坟岗?”
你是被人杀死了扔到乱坟岗去的吗?
最后这一问,宋归尘到底是没问出来。
段小尘闻言,怔怔然了片刻,忽而笑道:“原来,我死了,也没有地方去,只能扔到乱坟岗啊。”
她前一刻还带着泪痕,这一刻却这么淡淡地笑,宋归尘看得有些渗人。
“你死了,你娘呢?”
宋归尘对她的身份好奇死了,确切地说,现在,她的身份就是自己的身份。
段小尘将宋归尘拉到紫藤花架下坐下,幽幽开口:“我娘在我八岁那年就不见了,她将我卖到了杜府,她答应我一定会回来找我的,可是她一直都没有来……”
她说得颠三倒四,可宋归尘还是听懂了。
“杜府?”
段小尘看了一眼宋归尘,目光飘向院外:“就是当时的龙图阁直学士,杜镐。”
杜镐此人,宋归尘曾经多次听师父说起。
他官至龙图阁直学士、礼部侍郎。
其人博闻强记,治史谨严,为士论推重,世人称其为“杜万卷”。
只是他死后没几年,杜家的风光便一落千丈。
一年前,杜镐的儿子、大理寺丞杜渥得罪了朝中重臣,一夜之间,杜府满门竟扫荡一空,知情人都道,杜府这是被仇家灭门了。
“宋姑娘想必也听说过杜府一夜之间满门消失不见的事情,我当时跟着姐妹逃出杜府,本以为逃过了一劫,然而还是被抓了回去,他们将我们关在暗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中,没日没夜地审问……”
“好了,好了,你不要说了。”宋归尘听不下去了,忙摆手制止。
段小尘却一反先前之态,呆呆地说个不停: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要杀害杜老爷一家?
我知道,我从小无父,母亲也狠心丢下我走了,可是为什么我要承受那些,为什么?
难道因为我一出生就没有父亲,所以我就是灾星?我就要下地狱?”
“好了,好了小尘,你别说了。”
宋归尘抱住说得有些激动的段小尘,眼里盈满了泪水,怀里的人,只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呀。
宋归尘虽然也从小没了父母,但是师父待她却是宠爱有加,她自小没吃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苦,唯一的不开心,就是师父后来越发地寄情山水,她一个人有些孤单罢了。琇書網
比起段小尘来,她幸福了不知道多少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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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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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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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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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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