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这么冷,在屋里呆着不好吗……”
刚走出杜府的大门,杜晴夏就忍不住抱怨了起来,苍白的寒气在她唇边散开,同时不满地瞥了一眼骆蝉衣。
骆蝉衣转头迎上了她的目光,提了提手上的挎筐示意道:“大小姐,我们拎着东西,手露在外面都没说什么。”
杜晴夏目光快速扫了一下众人。
的确,陆绝,骆蝉衣,和丫鬟小青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供品,只有她,双手缩在暖烘烘的袖套里,这下没话说了。
陆绝此时也侧眼看了她一眼,目光黯淡,他想不明白既然杜晴夏不情愿,为什么还是要和他们一起。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想起刚刚骆蝉衣的话,想必她是手冷了。
于是立刻将一只手上的食盒转到另一只手上,空出一只手去接骆蝉衣手里的小筐。
骆蝉衣脚步一顿,抬眼看向他,只见他左手有些勉强拎着两个大食盒,方方正正的食盒歪歪拧拧地挤在一起。
她将手里的筐换了方向,躲开他的手:“没事的,你好好拎着,食盒里都是菜,别弄洒了。”
陆绝听她这样说,只好作罢,抬手将骆蝉衣头上的斗篷一拉,叩在了她的头顶。
尽管很冷,但路上的行人并不少,成群结队都是奔着小山湖方向。
远远便能望见湖边人头攒动,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一簇簇地绕着湖畔一圈,微弱地亮着。
通往湖边的路上,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摊位,售卖蜡烛和祈福用的莲花灯之类的。
他们在湖边选好一个地方,便开始将带来的供品一一摆出来。
“哎呀,”骆蝉衣忽然叫了一声,抬眼看向陆绝:“遭了,香忘记拿了。”
杜晴夏身姿挺直地站在一边,双手依旧叉在胸前的毛茸茸的袖套里,冷眼看了骆蝉衣一眼,嘀咕道:“香都能忘带,干什么来的不知道?”
骆蝉衣不作理会,起身站了起来:“我回去取。”
“我回去吧。”陆绝看向她:“放在哪了?”
她回忆了一下:“在我房间的……算了,还是我自己回去吧,那个地方不太好找。”
说完她又看向蹲在地上摆放供品的丫鬟小青,说道:“你和我一起去吧,天黑了,我不太敢一个人走。”
小青意外地抬头与她对视了一眼,心里不想去,却又不好明着拒绝,只能转头看向杜晴夏。
可杜晴夏此时正流转着目光,欣赏着湖畔四周的萤萤火光,一副你们爱谁去谁去,她全然不关心的态度。
小青又瞄了眼陆绝,对骆蝉衣说:“那就你们俩一起回去吧!”
骆蝉衣也看了眼陆绝,摇头对小青道:“留你们主仆在这里也不安全,别磨蹭了,你跟我回去。”
“好了,”陆绝不想再为这件小事计较下去,他看着骆蝉衣,语气果决:“我回去取,在你房间,我能找到的。”说着他转身就预备往回走。
骆蝉衣急得立刻抓住他的手臂:“你找不到的,哎呀,我们去去就回。”
她转眼瞄向小青,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大步就扯住小青的手臂,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反不反抗,扭着她大步地跑了回去。
“我,我跟你去,能不能,放开我,我,真是,真是跑不动了……”
一口气跑了一半的路,小青只觉得嗓子眼都泛出了甜甜的血腥味,胸口闷得快要窒息,心脏几乎要出嘴里蹦出来了。
终于甩开了骆蝉衣的手,小青再也跑不动了,双手撑在膝盖上,呼呼地喘着粗气,动作十分不雅,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骆蝉衣的胸口也上下起伏着,但比起小青,她的状态好太多,只站在旁边等着她。
小青缓了好半天,才渐渐直起腰,奇怪地上下打量骆蝉衣:“你怎么那么能跑,你这副身子骨真看不出来。”
骆蝉衣轻轻笑了笑,这才哪到哪,在冥界搓澡可不是白搓的。
她虽然和那些拔山举鼎的壮士相提并论,但是和她们这些娇弱的小女子比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又不禁想到,这个时候陆绝与杜晴夏正单独相处,湖光灯火,孤男寡女。
他们闲着也是无聊,应该会一起整理供品,说不定指尖还会偶尔碰到一起,然后会对视,再装作若无其事的避开目光。
他们之间会说些什么呢,杜晴夏也许会继续抱怨天气很冷,陆绝话再少,也不至于一句话也不说。
或者他什么都不说,直接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
“你怎么了?”小青打量着骆蝉衣的脸色,奇怪地问。
骆蝉衣被问得莫名其妙,反问:“我怎么了?”
“你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好,像是……”小青迟疑着说了出来:“想到什么特别难过的事。”
骆蝉衣忽然有些怪异地笑了出来:“难过?我难过什么,你歇好了吗?歇好赶紧走。”
说着她率先走去了前面,步伐无可控制地快了很多。
小青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继续跟了上去。
那三大捆线香就明目张胆地摆在了骆蝉衣房间的桌上。
“这就是你说的不好找?”小青质疑地看向她。
骆蝉衣拿上了香,随口道:“我忘了放在哪了。”
香自然是她故意留下的,回来取的人一定是她,也只能是她,放在哪里有什么区别。
返回小山湖的路上,骆蝉衣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脚步,有意磨蹭起来。
好不容易为陆绝和杜晴夏争取到单独相处的机会,尽量为他们多留些时间吧,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了。
“你不是体力很好嘛,这会怎么又累了?”小青转头看向落后的骆蝉衣,满脸狐疑。
“那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我刚刚不单是自己跑,还要拉着你跑,能不累吗?”她随意地飞起一脚,踢飞路上的小石头。
接着慢慢悠悠来到小青身边,撞了一下她的肩膀,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再说了,你急什么,等他们把活都干完了我们再回去,也落个清闲。”
小青一脸猜疑地看着她,完全分不清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也不敢多说话。ωωω.χΙυΜЬ.Cǒm
一路溜溜达达,终于回到了湖畔边。
一片朦胧的黑暗中,有个人影朝她们迎了过来,是陆绝。
他走来的那个方向有棵大树,如果骆蝉衣没猜错的话,在此之前他一直靠着那棵树休息。
而这棵大树的位置与另一边杜晴夏的所处的地方不是隔得一般远,至少说话需要用喊才能听得见。
骆蝉衣奇怪地看向他:“你怎么,从那边过来?”
陆绝目光点了下杜晴夏的方向:“供品我已经摆好了。”
所问非所答,骆蝉衣只好点点头,一起走向杜晴夏那里。
杜晴夏看到小青她们回来,瞬间气得跺脚,劈头盖脸就骂了起来:“你去干什么了,这么久才回来,一步一叩首啊?”
她不敢这般对骆蝉衣,只是一昧冲着小青喊叫道。
小青所有所指地用眼神瞥了一下骆蝉衣,只希望自家小姐能理解她的苦衷,此时当着骆蝉衣的面,她实在没法说什么。
骆蝉衣则气定神闲,置若罔闻,走到湖边上,看到空地上铺着事先备好的红布,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供果和供菜,她于是拿出了香:“可以开始吧。”
她每次取出三根香,分别交给其他人。
线香点燃后发出明灭的细小红点,几个人一同对着那供台,行三拜之礼,再将香插入香碗内。
湖面上飘荡着许多鲜红的莲花灯,更衬得湖水如墨一样幽黑,此时风弱,那些花灯只微微潺动着,像一只只梦境中遥远的风船。
“我也去买几只灯,那边有卖的。”陆绝目光点了下路边的小贩。
“好。”骆蝉衣点头。
“还放什么灯啊,赶紧回去吧,这大冷天的!”杜晴夏仍是一脸郁闷难耐。
“既来之则安之。”骆蝉衣道:“解厄祈福,心诚则灵。”
杜晴夏转眼望向陆绝离开的方向,毫不掩饰地白了一眼:“真是个木头,一点没变。”
“什么?”骆蝉衣看向她。
杜晴夏与她对视,心头火气难消:“你以后就让他断了这个念头吧,费尽心机约我出来干什么,一句话也不说,摆好了供品,就一个人躲到大树边上去了,他要是喜欢那棵树,叫我出来做什么?”
骆蝉衣好像一下子能理解了她刚刚为什么那么气愤,毕竟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湖边,吹着冷风等了那么久。
陆绝居然一句话也没和她说,甚至为了避免矛盾,还躲得远远的。
陆绝,你是真绝!
陆绝回来时,手上托着四盏莲花灯,放在地上一一点亮,纸灯本是净透的白色,明艳的光彩从灯心透出,将整盏灯都照出红霞一样鲜亮的颜色。
他又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慢慢打开道:“还要把自己名字写在红纸上,放在莲花灯心,水官才会看到。”
说着他把那一段长长的炭笔掰成了四小段,不多不少四张红色长形纸,分别发给其他人。
发到杜晴夏的时候,她冷眼瞥了下他指尖掐着的红纸和炭笔,漠然收回目光,没有接。
“给我吧。”小青见状立刻替小姐接了过来。
骆蝉衣拿着莲花灯和纸笔,环顾了一下四周,最终目光定住,伸手指向一个离这里稍远的岸边:“那边看起来是个好位置,我过去放灯了。”
她一路小跑过去,蹲在湖边地上,将火红的莲花灯放在一边,用手心托着红纸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的字本就不好看,再加上手心凹凸不平,“骆蝉衣”三个字歪歪扭扭,丑到极致。
“写完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陡然降临至身边,吓得她浑身一抖。
他怎么,也跟过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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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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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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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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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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