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笑一声,那声音不大,很快就被盛夏夜里知了的鸣叫和海水拍打岸边的声音盖了过去。
但陆昀铮却听了个清楚,并且那声音还一直萦绕在他的耳畔,久久回响,挥之不去。
陆昀铮回头看许宛棠,她的衬衣被风吹得鼓鼓的,更显得她身影的纤细和柔弱,但许宛棠却一动不动地站着,柔弱中又带着坚毅。
她的脸庞漾着自嘲般的、浅浅的笑意,浅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海风吹散了一般。
这一刻,陆昀铮的心脏像是被一根长针扎了一下,酸酸胀胀的。
“我又没让你来,陆团长,你完全可以不来啊。”许宛棠淡淡地瞥了陆昀铮一眼,接着道,“我是个成年人,我可以为我的行为负责,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儿,也怨不到你头上,不是吗?”
许宛棠往前走了一步,和陆昀铮的距离缩到了大致一步远,她的眼中带着自嘲的笑意,“所以说,陆团长,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儿劳烦您别出来找我了。”
许宛棠盈盈的目光在夜色中闪了闪,“我真的,担待不起呀。”
她话说得客气,尾音也带着撒娇般的俏皮,可传达的内容却是疏离又冷淡。
话落,许宛棠没再搭理陆昀铮,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她迈的步伐很大,走得也很快,不一会儿就把依旧站在原地的路昀铮落在了后面。
明天是个阴天,皎洁的月光被云层遮住,只透出一丝的光亮来,让许宛棠能勉强地看清地面的大凸起,不至于踩在石块上。
突然,原本脚下昏暗的光线变得明亮。
许宛棠知道,是陆昀铮在后面帮她照着路。
许宛棠并不是自作多情,她怎么着也得比陆昀铮多走了近三米远,而正常人拿手电筒基本上照的都是自己的脚下,不会往那么远的地方照。
她想不明白陆昀铮的脑袋里装的都是啥,难道左边是面粉,右边是水,不然怎么跟浆糊糊着脑子了似的?
一声不吭地来接她,反过来又埋怨她没和他报备。
他俩啥关系啊?还互相报备?
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他说完她之后还用手电筒给她照着路。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不有毛病吗?
许宛棠没回头,反而再次加快了脚步。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不搭理谁。
等进了家属院,站岗的那个兵朝着陆团长敬了个礼后,瞥了一眼那两人相隔甚远的背影,又盯了会儿跟在媳妇儿身后,正给媳妇儿远远地照着手电筒的陆团长,心里不禁更佩服陆团长媳妇儿了。
那可是训练时让他们这群兵“闻风丧胆”的陆团长啊!他们哪见过陆团长颠儿颠儿地跟着别人屁股后面上赶着照手电筒的时候啊!
由此,站岗的兵在心里腹诽道:老话说得好,“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
许宛棠回家洗漱干净后,连忙进了房间开始整理今天记录下来的笔记,整理完毕后又熟悉了几遍,才去睡下,经这么一遭,她满脑子都是明天招干考试的事儿,早就把和陆昀铮有关的烦心事儿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陆昀铮恰恰相反。
他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虚宛棠在外面时的神情。
看着从许宛棠的卧室透出的微微光亮,陆昀铮不禁想着:许宛棠也没睡吗?
是不是因为他今天的话说得太过火了?
陆昀铮叹了口气,眸光动了动。
要不明天给许玩棠道个歉吧,看在她难过到睡不着的的份儿上。
想到这儿,陆昀铮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但只要一闭眼,脑海中就会闪过许宛棠今天傍晚的模样,根本睡不着,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换姿势也于事无补。
直到天空微微泛白时,他才有了困意,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陆昀铮准时睁开眼,机械一般地穿好衣服,进了厨房洗漱完毕后,照例去食堂打饭。
只不过,今天他的步伐格外地块,甚至他到食堂时,食堂的包子还没摆全呢。
他迅速地打好饭,一步也没停留地往家走。
一路上,他都在措辞。
他拎着包子,想象着自己眼前就站着许宛棠,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嘀咕着,“昨天我不该……”
“哟,陆团,念咒语呢?咒谁呢这是?”
陆昀铮刚开了个头,就骤然被人打断了,抬眼望去,就见到杨志强呲着大白牙,冲着他傻兮兮地笑着。
“咒你。”陆昀铮有些烦躁地瞥了杨志强一眼,冷冷地回复道。
杨志强就是爱玩儿还闹的性子,见陆昀铮这么说,半点儿没生气,反而更兴奋了,大白牙一边儿又多露出来一颗,笑得更灿烂了,“哟呵,那感情好啊!说明陆团长心里有我,我乐不得您咒我呢!”
现在这个节骨眼儿,陆昀铮实在没心情看杨志强说单口相声,也懒得跟他贫,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往家走。
看着陆昀铮快步离开的背影,杨志强奇怪地道,“嘿?这人,火急火燎的干啥去?难不成家里有金子?”
杨志强转过头,随即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贱兮兮地笑了一下,小声地嘀咕道,“着急回家见媳妇儿去了吧。”xiumb.com
陆昀铮回到家,推开了门,走到餐桌旁。
他往许宛棠卧室的方向瞥了一眼,那门还紧紧地关着。
陆昀铮皱了皱眉,还没醒吗?
随即又想到,许宛棠昨天睡得晚,她的卧室后半夜才关灯,那么晚睡的,今天早上晚起一些也正常。
那他就多等一会儿吧。
他干脆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思考着一会儿要跟许宛棠说什么。
想着想着,他干脆从胸口的兜里拿出一根笔,又找出了一张纸,写着大概思路。
写着写着,他蓦地把笔纸放在一边,抿着唇沉默着。
他这是在干什么?
给许宛棠写检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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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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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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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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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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