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杨思焕周世景>第 88 章 第八十八章
  却说首辅刘文昌白日方出宫门,便见大理寺的人带着礼部侍郎杨大人进宫觐见。

  下午她在宫中的亲信发出密函,将宫中事由逐一秉之。那时刘文昌正在自家亭台中,同二女儿刘琛对弈,幼女刘季在一旁观望。

  刘文昌看罢来信,她手间一松,棋子滚到棋盘上,又将信纸渐渐揉捏在手心,小臂一弯,拳头闷闷落在石桌上。

  “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刘文昌从鼻中发出一声冷笑:“不愧是我的好外甥女。”

  刘琛知道,刘文昌是在说朱承启,摆手屏退左右之后,她低声问:“是不是那件事?”

  一旁的刘季看着母亲和二姐表情都很凝重,便猜到信里说得是牛首山军资的事。

  刘文昌三个嫡女中,刘季是最小的一个,年方十六,心性温和,不问官场的事,但她隐约也知道母亲和姐姐们在做什么。她半低着头,心中揣揣不安,私铸兵器,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刘季不敢想下去。

  而刘文昌看起来却是若无其事的,她看着刘琛道:“陛下早就知道了,一直在装罢了。”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空虚处:“她在和杨侍郎一唱一和,意在与我作对罢!”

  这话刘文昌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两个女儿,说罢把攥皱的信纸随手丢在棋盘上。

  刘琛拿起纸来重新展平,看过之后略加思索:“陛下这分明是做给您看的。她特地将孙侍郎召过去,却只交代无关痛痒的小事,显然是在暗示她,就等着她将您供出来,一石二鸟。孙侍郎自然也明白。”

  说到这里,刘琛的眉头越皱越紧,私铸兵器,难脱窃国谋逆之嫌,当诛九族,肃满门,便是太帝君求情,也是保不住刘家的。

  这时却听耳边响起略带青涩的声音:“母亲,要不要写信给大姐?”

  刘文昌望了眼小女儿刘季,起身踱到栏杆边,撒了把鱼食下去,当即就有红红黄黄的鱼群翻滚着扑涌过来。

  看着翻涌的池水,刘文昌的心却平静起来。

  “这等小事,何须大费周章地忙这忙那。”刘文昌说着就转过身来,向二女儿刘琛道:“却是北漠那边,齐王尚未班师,不可掉以轻心。先帝驾崩前虽下令收了齐王兵权,而今兵符尚在齐王手中......”

  皇帝派张珏前去北漠为矇王赐封,顺带命她带回齐王手中兵符,谁都知道刑部曾是齐王的监管范围,而张珏在刑部当职至今,叫她去取兵符,朝中大臣对此颇有微词。

  刘文昌念及此事,顿觉燥得慌,将手中的鱼食连钵倾净,望天沉吟了片刻便兀自走开了。

  刘文昌走后,刘琛捧起茶杯啜了一口,刘季坐到她的身侧,问她:“二姐,我不明白,牛首山的军资明明就是先皇密命母亲备下的,母亲却为何不将此事告诉皇帝表姐?”

  话音刚落,刘琛眼下当即闪过一丝寒光,讶异地拉着妹妹的手问:“你听谁说的?”

  刘季年少,自幼总同家中的哥哥弟弟玩在一起,性子像只奶猫一样,从来不过问官场上的事。

  今日她本在后院陪庶弟绣花,刘琛碰见了,便将她硬拉过来学下棋,不让她和家里的男孩腻在一堆。

  刘琛看着妹妹稚气未脱的脸,再次厉声问道:“谁告诉你这些的?”

  刘季成天在男孩堆里长大,脾性越来越像男孩儿,听她二姐语气严苛,就胆怯地低下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刘琛见状只好作罢,起身离开,不再管她了。

  ***

  孙协将孙欢养在身边,白天还好,到了晚上那孩子就哭闹个不休。

  孙家有晨昏定省的规矩,孙宜与正夫并几个小侍,每日酉正时刻都要带着儿女去孙协那里奉茶见礼。

  孙欢在孙协身边待了两天,只有在晨昏定省时,她才能见到自己的生父桂氏。便是见面,也只是远远的相望,因为桂氏不过是孙宜的众多小侍中的一个,按身份,他只能远远站在靠门的位置,而孙欢就坐在孙宜的身旁。

  奉过茶后,人都依次退下,这日外面下着雨,瓢泼的大雨拍打着屋瓦,桂氏牵起儿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小爹,妹妹以后都不能和我们一起住了吗?”

  自己亲生的儿女,从小当着外人的面,却只能唤他作“小爹”,方才他走时,听到女儿在身后撕心裂肺地哭喊,她要跟桂氏和哥哥回去,却被府中几个下人抓住。

  念及此,桂氏走在庑廊下,步子都沉了许多。

  听着声音,桂氏拉着儿子疾步向前,不敢回头,直到淅淅沥沥的雨声慢慢盖住了孩童的哭声。

  “七爷请留步。”

  桂氏闻声足下一顿,愣愣地转过身去,只见孙协的随从站在不远处,躬身向他道:“七爷,家主找您议事,劳您过去一趟。”

  “同我议事?”桂氏淡淡地说道。

  随从只是一笑:“您过去便知道了,是好事。”

  桂氏扭头看着屋檐下断断续续的雨帘,水雾缭绕在院子里的青石地面上,一股寒意向他袭来。

  “爷,家主和大人都在那里等着您呢。”随从柔声催促。

  桂氏便将手里的伞交给儿子,叫他先回去吃饭,而后提步跟着那人走了。

  桂氏一进门就看到高坐在上首的婆婆,方才还哭闹着的女儿此时已然不见了踪影,厅堂的两侧各设两排八座的交椅,但桂氏没资格坐。

  他站在大厅中央,妻主孙宜坐在左侧梨木雕花椅上,正捧着一盏茶静静地望着他。

  桂氏的目光匆匆掠过妻主,便朝孙协见礼:“侍身见过家主。”

  孙协微微颔首,顿了顿才慢慢说道:“我记得你母亲曾是杭州的一个县令,你也算官宦之家子弟。”

  桂氏低下头,县令这个芝麻小官,在孙家人眼里根本算不得官。

  “回家主,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母亲病逝后,家道败落,他便成了瘦马,做了孙宜的外室,有了女儿之后,父凭女贵,才被抬作小侍进了孙府。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在他前面,她还有六个男人。

  做瘦马最可悲的,就是生出了感情。

  “诶。”孙协打断他的神思,“既是官宦子弟,想必大户人家的规矩你该知道一些的。”

  “家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既然如此,老妇就直说了。欢欢是我孙家的长孙女,理应养在你妻主的正夫名下。”

  饶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桂氏还是怔在当场,他略带征求的将目光投向孙宜,却见她一脸淡漠,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意乱情迷时与他十指相扣,信誓旦旦的是她,要夺走孩子的也是她,到现在桂氏终才认清一个事实——-自己在孙家唯一的意义,大概就只是孩子。

  是否女人都是这样无情?

  桂氏绝望地垂下眼眸。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割舍不下。”说话者是孙宜,她冷不丁的开口,语气却是冷冽至极,“但你要为孩子考虑,她若跟着吕氏,从此便是嫡孙,她长大之后,多少也会念些旧情......”

  桂氏打断孙宜的话,撩袍跪下:“蒙家主不嫌侍身卑微,善待吾女,更不厌其烦地教导之,欢儿能得家主亲训,自然好过跟着侍身庸碌无知,侍身便替欢儿谢过家主与妻主。”

  孙宜知道桂氏的性子,原以为要多费些口舌,却没想到,一向倔强倨傲的男人居然会这么爽快地答应这事,不由一愣,回过神来语气就柔下几分:“你能这样想就好。眼下还有一事。”

  桂氏抬起头来,默默回望孙宜,眼中分明是幽怨,面上却是平淡如水,一如从前的温顺随和:“妻主还有什么吩咐?”

  孙宜本想将母亲的意思传达给桂氏,但看男人的眼神,心下一软,竟无从开口了。

  “欢欢还小,自小就跟着你生活,一时离不开你。”孙协见女儿不说,她便说道,“不过小孩子忘性大,过几日便好了......”

  不必等她把话说尽,桂氏就懂了,他缓声回:“侍身明白,日后侍身尽量避开欢儿,不让她看见我。时间久了......”桂氏的嗓音一低,复道:“时间久了,她就不总吵着要我了。”

  孙协嗯了一声,直夸桂氏深明大义。

  “老妇就说他定会答应的,谁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攀高枝?”

  孙宜望着桂氏离去的方向,雨下得更大了些,雨帘渐渐模糊了她的视野,暮色之下,什么也看不见了。

  “母亲,他或许不是那样的人。”

  孙协嗤笑一声:“做女人的,何须在意男人的心思?”

  孙宜若有所思地点头退下了。

  人都走后,孙协叫随从去酒窖取了三十年前藏下的状元红。

  “阿才,你也喝些。”

  随从阿才迟疑了一下,就坐到孙协的对面,将酒杯拿起又放下:“大人,这事真的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孙协缓缓摇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此番我是在劫难逃。首辅素性多疑,陛下不杀我,她亦不会放过我。不若送她一个人情,成全彼此......”

  “大人......”

  孙协抬手,摇晃着杯中酒:“那孩子以后就交给你了。”

  “大人放心,属下必以命侍少主,保她一世无虞。”

  说了一会儿话,孙协有些累了,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交给了阿才。

  “这事只有你做,我才能放心。”说罢就回屋歇着去了。

  今夜孙欢被抱到她父亲吕氏那处,吕氏出身侯门,是个厉害的,嫁到孙家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孙宜在家时不敢歇在别处。

  若不是吕氏膝下无女,依他的脾气,定然不会去养别人的孩子,只是现在由不得他选。

  孙欢生得漂亮,我见犹怜,吕氏初始倒不厌她,命房里的翁翁打了热水给她洗脸,又布了一桌子好菜喂给她吃。

  可孙欢不过是个六岁小孩,俗语说,“影子爬上墙,娃娃要爹娘”,孙欢也不哭,就一个劲念叨着要“小爹”。

  吕氏亲自给她铺了床,夜深人静时她还是不睡。吕氏要摸她的头哄她睡,她就像触电似的躲开,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而今夜迟迟也不见孙宜的影子,下人来回话:“爷,大人今夜歇在了七爷那里。”

  一连好几夜都是如此,孙宜念起往日的种种,似乎觉得自己亏欠了桂氏父女,就连着三夜歇在他那里。

  这在以往是未曾有过的,吕氏气不过,却也无法。加之孙欢在他这里一直不肯听话,还弄坏了他陪嫁的玉佩。

  他一气之下就差点动手扇了她,巴掌快要落下去时,他的手顿在半空。他知道自己若是真打了她,传出去散德行,依他妻主的性子,估计就会更怜惜那个姓桂的了。

  吕氏有火无处发,重重拍了桌子。吓得孙欢一阵鬼哭,下人也被吓得不轻。

  吕氏自己的三个儿子从小都是翁翁带着的,没招过他烦,却看孙欢这哭得撕心裂肺,哭声直往脑仁里钻。

  “给我把她带走。再也不想看见她了。”

  翁翁得了令,将孙欢抱了出去。这翁翁从侯府就一直跟着吕氏,吕氏受的委屈他看在眼里,他抱孙欢出去时低声骂了句:“丧门星。”

  孙欢听这话里不好,也不哭了,趁翁翁不注意埋头咬了他一口。她像鳖一样咬着不放,翁翁情急之下狠狠拧了一下女孩儿小臂。

  下手之重,那小臂当即就青了一块,但孙欢却没哭,反笑了,因为老头把她扔下就不管了,她便可以趁机去找桂氏。m.χIùmЬ.CǒM

  这日下午孙协在礼部衙门处理公务,孙府管家急匆匆找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秉道:“家主,大事不好了。长孙她...长孙她...”管家说着说着就靠着柱子瘫软在地。

  孙协丢下笔,居高临下地问她:“欢欢怎么了?”

  “长孙不慎坠入后院的池子里,已经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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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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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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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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