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捶额头,想来是自己近来太累了,总是紧张兮兮,便提步继续往前走。琇書蛧
“大人留步。”一个年轻男子穿着灰布衫子,一瘸一拐从暮色中走出。
见来人是他,杨思焕略显不安,背手拐到巷子尽头的小树林里,男子一路跟着她。
风吹树叶,在耳畔沙沙作响。没等她问,男子就道:“周大人之前都是傍晚才出门,今日中午却抱着小少主出去了,去的是医馆,他走后,小的便悄悄去医馆打听了,是小少主病了。
说小少主早上睡了一觉,到了中午还是叫不醒...听医馆的人说,小少主这病来得突然,大人得了都难救,更别说不满半岁的婴儿了,周大人马上就走了,带着小少主去了另一家医馆,也是很快就出来了。”
杨思焕心头一紧:“怎么不早来告诉我?他现在人在哪?”
“小的去礼部衙门找您,人家不让进,又去了翰林院,也进不去。至于周大人,小的也跟丢了。”
杨思焕闭上眼睛,重重叹了口气,快步离开了。
她只恨自己太懦弱——这么久了只敢远远看着周世景,就连孩子出生的那日,她也只能躲在墙外干等。
那时天没亮,她还要早朝,等了一半就只能走掉,那日是她上过最漫长的朝,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再回去时,孩子已经出生,每每想起这事,她就自责不已。那日的黄昏,趁他睡着了,她才敢过去看看他,看看她们的孩子。
她一路跑了出去,脑子里飞快地将他能去的地方都想了一遍,天已经黑透,这时候医馆也该关门了。她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地方,打算先去他的住处看看。
小巷口,春春在卸车,准备一会儿去喂马。
“快,马上去铜锣巷。”杨思焕已经等不及了,疾步上前钻进车里。
春春从没见过自家大人这么着急过,赶紧手忙脚乱地将马绳重新勒紧。
“好了没有?”杨思焕再次催促,明明才上的车,却感觉已经等了好久。
“好了好了。”春春斜坐在车前,麻利地将车掉了个头,扬起鞭子打马,车就飞快地蹿了出去。
杨思焕坐在车里,指尖扣入掌心,越掐越深。“再快点!”
夜风乍起,天边飘来几重乌云,街上少有人影。
杨思焕焦急地望着漆黑的窗外,忽然喝道:“停车!”
车又往前行了一段才停下,没等车完全停,她就跳了下去。
天边闪过一道闪电,随后就是一记惊雷打下来。有雨滴打在脸上,杨思焕逆着来路往回走,不远处有微弱的婴儿哭声,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佝偻着身子迎面走来。
“哥!”
话音刚落,一个女人提着灯笼,上前去给那男人撑伞。男人将孩子护在怀里,和杨思焕擦肩而过时瞥了她一眼。
果然是看错了。
才一会儿的功夫,地上就缭起一片水雾,雨越下越大。杨思焕回到车里,衣服已被打了个半湿。
“走吧!”
车轮再次滚动,没走多远,春春就回头撩开车帘,嘴巴一张一合,雨声太大,杨思焕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春春扯着嗓子再次呼道:“大人,刚刚有个男人拦车,呶,好像还在追。”
车已经停下,杨思焕探出头,街边屋檐下挂了几个灯笼,照出一片橙黄的光亮。周世景已经站在她的面前,浑身透湿,宛如水鬼,雨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救一救女儿。”
杨思焕怔了怔,“先上车。”
周世景坐在她身边,脸色苍白:“我们...”
杨思焕抓起他冰冷的手,淡淡说道:“我知道,你不用解释,我就是准备来找你的,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周世景沉默了片刻,医馆的大夫都说,只有回春丹才能救那孩子。但必须得明日天亮之前喂她...他若有别的法子,也不会来找她。
“大夫说要回春丹。”
杨思焕闻言心下一凉,回春丹她也只是听说过,据说是南疆炼药师炼的,每三年才出一颗,那小小的丹药价值连城,能助将死之人延寿。
前几年南疆进贡了五颗回春丹给犁朝皇室,其中三颗在永宣帝那里,一颗在太女手中,另外一颗则随五皇子朱见恩陪嫁到徐将军府里。
找皇上要丹是不可能的,太女在宫中,大晚上也见不到,况且她也不大可能会将那么宝贵的东西送出去。眼下只有五皇子那里可以碰碰运气了。
杨思焕摩挲着周世景手背,发现他正发着烧,她将他拥到怀中,在他耳边道:“好,你先在家里等我。”
***
周世景回到住处,一晚上守着摇篮没睡觉,这孩子生来就小,到现在也不见长大,和她同胞的哥哥刚生下来比她大一圈。
自她出生起,周世景就一直提心吊胆的,手头的工作搁置了好久,就为了照顾她。要不是因为她生来体弱,他或许早就将她送到杨家了。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以自己的身份,孩子跟着他没有一点好处。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和她们两个以及杨家没有一点关系。
这样想着,他就不由地皱眉,伸手轻轻抓住女儿的小手,低哑着嗓子道:“小天乖,别睡了。睁开眼睛看看爹。”
婴孩的气息越来越弱,半天才喘一口气,小脸憋得青紫。
雨越下越大,瓢泼大雨淹没了整座城,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噼啪作响的雨声。
门忽然被推开,张珏进屋取下斗笠便道:“大哥,天佑有救了。”
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个八角锦盒,取出里面的丹药,稍稍用力捏碎,接过周世景递过来的羊奶,就着奶将药喂给了婴孩。
婴儿双唇紧闭,根本喂不进去。
张珏便道:“你这不知好歹的小东西,你娘拼了命给你换来的药,你居然不吃?”
几经周折才将药灌下去,没过多久婴孩就皱了眉头,自己翻了个身,嚎哭起来。
“看来已经没事了。”张珏道,“她肺气不足,等再大一些就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说完就要走。
周世景却将她叫住:“等一下,世胤,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子初那个蠢货,跑到将军府讨了一顿打。”张珏轻描淡写地说,“唉,我跟哥说这些做什么,反正哥也不在乎她,不说了,我来这里的事被人知道就不好了。”
周世景沉默了。
***
话说新任礼部侍郎杨大人,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就请了假,第二天还是没有出现,到了第四天,礼部郎中谭政就亲自登门拜访。差人提了大包小包的贺礼,一波三折终于找到那座巴掌大的宅院,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应,只好打道回府。
杨思焕坐在那里,看着自己依旧青肿着的眼鼻,对着镜子长叹一口气。
一旁坐着的人闻着茶香啜了一口,只是笑笑:“你打算躲多久?”
杨思焕嘶了一声:“不知道,能躲尽量躲,总不能叫人看到我这个样子。对了,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如果你答应我...”
那人打断她:“不用说了,我答应你。”说完起身要走,“我下午要去翰林院一趟,你自己养着。那件事,等我回来从长计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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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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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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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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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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