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二楼的包间里,张珏坐在四方桌前喝着茶。听到门外侍从说:“我家少主已经到了,您里边请。”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杨思焕走了进来。
张珏道:“坐下,陪我喝两杯。”说着,就将一杯斟满的酒杯向前推去。
杨思焕犹豫了片刻方才落座,淡淡道:“酒就不喝了,我晚上要赶路,宵禁之前要出城。”
张珏闻言,抬眸瞥了她一眼,转而伸手去挑油灯,屋里登时亮了许多。
“现在就走,不看榜了?”张珏捏起酒杯,望着杯中酒道。
杨思焕顺手端过茶杯,和她的杯子碰了一下,“看不看榜,结果都是一样的,该中自然会中,若榜上无名,再等也无用。”
“嗯,你倒是看得通透。但这几天我要拜访一位名师,先不回了。”张珏微微笑道,“一会儿我叫车送你回去,两条腿得走到什么时候?”说罢将酒一饮而尽。
“不必了,你已经帮我够多了。”说着,从包袱里取出二两银子放到桌面。
张珏挑眉:“这是唱哪出?”
“车费,还有衣服钱,你若不收,我总觉得占你便宜。”
张珏勾起嘴角:“行,我收。可据我所知,以你家那条件,半年也攒不到二两银子。”
杨思焕扯了扯嘴角回道,“这个我自有分寸。有件事我却是一直不明白,早前你总逮着我欺,为何后来又总帮我?”
张珏缓缓扬起脸,昏黄的火光下,这张脸倒显得英气十足,她思忖良久才温声道:“我何曾欺过你?杨思焕,你莫不是在做梦。”
杨思焕拿起筷子一笑:“你说没有就是没有吧,权当我没说。”
那厮却一本正经端坐起来,道:“我原先那不是欺你,是看你不顺眼。”
杨思焕:“……”
之后两人都不说话,碗筷碰撞的声音清晰可闻。
“娄肖,字相如。”张珏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杨思焕迟疑了一下,缓缓抬眼看着她,又听她徐徐说道:“祖籍徽州凤阳,武德十三年二甲第二十九名进士,官至刑部郎中。她乡试的朱卷我曾拜读过。”
“你说的可是主考官,娄大人?”杨思焕搁下箸子问。
张珏道:“正是,从朱卷就可看出,其人性格怪异,据我所知,当年乡试她本没中,是搜落房之后才勉强上了榜尾。”
所谓“搜落房”是科考阅卷的一部分,就是在发榜前,依照惯例对落榜试卷重新审阅一遍,以免遗落人才。
那厮清了清嗓子又道:“咳咳,第一场考试结束,我无意间听见好几个人说自己破题,诸如‘有圆无方’之类的…”说到此处,她顿了顿,拿起酒杯来,目光意味深长地从杨思焕脸上掠过。
“哦?”杨思焕道,“居然有人和我想得一样。”转而又问:“你觉得这般破题好不好?”
张珏眉头一紧,旋即回道:“好不好的,我说了不算,先吃饭吧。”
***
车窗微挑,帘幔随风摇摆,天边正残月,一辆马车驶出了城。
马车上,杨思焕闭目沉思,明知道卷子已经交上去了,当下想再多无益,但还是忍不住去回忆。
第一场那篇八股文题,题目是个圆圈,实则是《四书》每一张章节的章标,她也是后来才发觉的。
每一章章节前面都有圆圈,题目只给单一的圆圈,也就是说缺了章节名,既然没有章节名也就意味着之后的文字都不存在。
于是,杨思焕立足于“圣人未言之先”来破题:
圣人不曾开口时,道与理却已存在了,不论说与不说,“道”就在那里,不会消亡。
再结合《孟子》中关于“道”的言论,她将其中的部分言论加以凝练,为她所用,这样就作了一篇八股文。
她方才顺着张珏的话头说下去,却也不算撒谎,此前她确实先想到的是“有圆无方”,不过看张珏那意思,《有圆无方》不是个好立意。
至少在娄肖眼里肯定不是。琇書蛧
乡试之后,大多数人会留在府城等榜,她当然也想看,只是心里有预感,家里最近怕是要出事了。
李大柱口中的喜事,指的是杨思焕大哥家又添了个小儿子。生孩子本该是好事,可他家盼的是女儿,这一连生了仨儿子,喜事也变成糟心事。
想到这里,杨思焕揉了揉眉心,前有许耀琦醉酒砸她家缸,这次不知得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因此她就迫不及待的想回去。
天大亮时,马车停在小墩村村口,赶了一夜的路,杨思焕疲惫不堪,刚一下车就听到有人唤她:“这不是思焕吗,好久没看见,我都差点没认出来,可是赶考回来了?”
说话者是杨思焕儿时的玩伴,壮壮,她扛着铁锹,边说边向杨思焕走来,
走到杨思焕跟前,捏起她的衣角,咋咋唬唬说道:“噫,这个我晓得,镇上孙家大小姐穿的就是这个,杭州云锦,穿十年都穿不坏,贼扎实了。”
此言一出,路上的扛锄头的、挑担子的、放牛的都齐齐向这方看过来。
杨思焕愣了一时,回道:“这衣服是向同窗借的,我先回家了,你有空找我玩。”说罢,提步朝家去了。
这一切被杨炎看在眼里,她扛着锄头嘁了一声:“切,装腔作势...”
一旁的人闻言皆笑,谁不知这厮是个什么货色,有人略带嘲讽拿她开玩笑:“说人家装腔作势,我看你天天扛着锄头早出晚归,却也没见你家地里长出一粒米来。”
那厮听了这话,瞪了说话者一眼,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却说杨思焕急匆匆回到家,什么事也没有,许耀琦也不曾来闹过,甚至一点风波也没起,这倒大出意料。
在家待了十多日,某日清晨,一行人敲锣打鼓进了杨家小院,来人个个头戴红缨帽,领头的进门就笑,一边笑,一边道:“先别忙了,过来听报。”
这行人一路走来,引得无数村民跟着过来看热闹,彼时只有刘氏一人在家,听了这话喜得两脚发软,跪在地上听对方念道:“喜报贵府儿婿许耀琦,应本科徽州乡试,高中第四十二名举人。报喜人郑容文。”
话音刚落,周遭一片唏嘘,刘氏的笑意僵在脸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喊:“大人,杨家姐儿中没中?”
报录官沉吟片刻,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一连过去两三日,没有喜报传来,却传出许耀琦准备休夫的消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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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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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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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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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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