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闻言面面相觑,明明是吴训导叫她们跪着的,听教谕这般说,她们连忙站起来,躬身听训。
谁知教谕只字不提今夜的事,只道:“贡生又如何,往年有不少案首连年不过乡试的先例,你们二人当下就敢如此乖张堕落?”
杨思焕听这话里不好,霎时间红了脸。
教谕突然又道:“杨思焕,你作出来的文章好一时歹一时,三年一次的大比,你可是打算拿这种东西去碰运气?”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篇文章来。
她抬袖接过,正是她白日刚交上去的诗,题目是:“惊雉逐鹰飞”,出自南北朝庚信的诗。
以此为题作诗帖诗。
乡试第一场就有试帖诗,八股文一开始就是由试帖诗演变而成的。往往以前人的诗、典故等为题,共作八联诗。
在杨思焕看来,试帖诗比起八股文来略简单一些。对她来说,知道诗的出处就成功了一半,然后像八股文一样破题、承题...注意韵律就可以了。
她今日作这篇几乎没费多大力气,就是现在再看一遍也没看出什么不对。
“咝~你还看不出来?那句“几度愁展翅,一瞬失余麾”你自己读来不别扭?”
教谕扬起脸来,道:“凡平仄不能调者,谓之失拈,你上句用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下联却还接仄仄平平仄,典型的驼顺风旗(2)。”
此言一出,杨思焕心下一颤。
所谓“驼顺风旗”是试帖诗大忌。乡试分三场,每考完一场卷子就会被糊名收上去,过三日再考一场。
若犯了此忌被考官发现,接下来的考试资格就会被取消,她竟没注意,也难怪教谕会这样说了。
杨思焕一时羞恼,垂首恭立:“学生明日重新写过再交与您看。”
“你自当如此。此外你这一手烂字我早也说过,只是怕你难堪故不曾点破,现在看来我是非说不可了。
若不是今年新学道上任要求誊朱卷,你怕是连院试也过不了。”
教谕又一盆冷水泼下来,“乡试按理是要誊过,但历年除了应天府,哪有真的誊朱卷的先例?我若是考官,管你写得再天花乱坠,我也直接懒得看了。琇書網
有些话难听,我不说二回,你自己掂量去吧。”
今夜教谕全程逮着杨思焕批,而张珏只是领了两戒尺,想来教谕也难找出她文章的错处。
虽没挨板子,杨思焕却心如针扎,回斋舍的路上张珏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犹豫再三才支支吾吾道:“对不住,杨,都是我的错。但我......我字写得也是一般般,不然好歹能帮帮你。”
月光泻了一地,站在布满青苔的青石路上,杨思焕的睫毛重重垂了下去:“没事,这事怨不得别人。”
教谕言之凿凿,话虽无情却句句在理,杨思焕长抽一口气,不想再说什么,只管提步往前走。
回到斋舍,一夜辗转无眠,她闭上眼睛,颓唐瞬逝,默默告诉自己: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既然错了,此后就当多加自省。
说做就做,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驼顺风旗的大忌她记得了,日后再也不会、也不准有第二次,只是这一手坏字可是积重难返。
她之前也没怎么学过毛笔字,原主的那手字她也未能继承下来,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现在开始练。
说起书法,她第一个想到的竟是周威那厮的字。
有一说一,她记起曾看过周威的字帖,那满页正楷,干干净净,横是横竖是竖。
她呆想了一夜,自己要是能写出周威那样的字就好了……
早上周威正整理床铺,无意间抬眼就撞见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
“你看我做什么?”
“我想买你的字帖。”毕竟是求人,她语气都柔了几分。
那厮先是一愣,后道:“不卖!”
这个回答也是意料之中。不过她无意强人所难,不卖就算了,反正字写得好的也不止她一个。
刚这样想,却听周威道:“你用的时候注意保持整洁,用完记得还我。”她说这话时背对着杨思焕,神情莫测。
***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杨思焕刚来县学时诸多不适应,一转眼的工夫已经到了年关。腊月二十七的那天,县学就将秀才们都放回了家。
杨思焕搭了张珏的马车回家,张珏倚着车壁,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在想方仕林的事?”
此言一出,杨思焕蓦然抬头,真叫这厮说中了,她一上马车就想起上一次坐在她对面的方仕林,那货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好久都没了消息。
“别担心,她走到哪里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张珏撇撇嘴,道,“有道是‘祸害遗千年’,那种人落地生根、见风发芽,埋在土里都能钻出半寸苗来,且顽强着呢。”
话糙理不糙,杨思焕被这话逗笑了。
天上飘着大雪,寒风凛冽,卷着雪片直往脖子里钻,杨思焕提着刚领到的五斤牛肉走在田埂上,脸冻得失去知觉,心却是暖暖的。
远远就看到周世景在门口铲雪,遂迎上去唤了声:“哥,我回来了!”
周世景循声回头,怔了怔,勉强挤了丝笑意出来:“回来得正好,家里来人了。”
杨思焕一听这话顿觉不妙,歪头再看堂屋的四方桌前,围坐着好几个陌生面孔,而刘氏正愁眉不展地坐在低矮的杌子上。
她第一反应就是,年底了,讨债的又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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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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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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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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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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