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策问内容,无非是安民、兴贤、吏治,这是倒好办。
有时也会出抽象的,抽象的分为两大类,其一守成,其二开拓。
杨思焕看过无数状元对策,总结出模版,前者的对策套路,就是夸颂扬当今圣上英明的同时,顺带在原有制度上提一点小建议,要想出彩,关键就在这小建议上,既不能戳了圣上的心,又不能言之无物。
而后者的套路也差不多。总之就是,边夸边提意见,重要的是知进退,懂方寸。
但今天的题似乎和以前不一样,题目开篇就是:暴雪连天,累及南北,饿殍遍野,房屋倾颓…
开篇描述得很是惨烈,简单来说,就是连日大雪,压倒房屋、冻死百姓,其中还有不少是被饿死的。
最后连发三问,首先问如何赈灾,又问如何治理,最后一问很奇怪,问的是:谁应该为此事负责?
整题以雪灾为载体,看起来考治灾,但再看最后那句:卿以为,孰当担此责?
这种问法杨思焕倒是头一回见,她将题目反反复复读过一遍,先不急着打草稿,而是揣测皇上的意图,以及那位出题的内阁大臣的意图。
当朝内阁六大辅臣,她虽然不知道是哪六位,但按理来说,能入内阁的,至少是四十多岁,甚至七八十也有可能,她们那些老家伙浸淫宦海多年,心思太难猜了。
她就从皇帝那边考虑。皇帝当然希望安定民心,灾难来临之际,很多百姓会把原因归结于神明,君权神授,据说十几年前关中旱灾,一个多月不下雨,饿死了不少人,先皇便带着太女在应天开坛祈雨,又斋戒了两日。
当然,她才不会傻到说皇上有错,千错万错只能是下面人的错。
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她作为新科贡士,什么作为都没有,难道她要长篇大论来批判六部?想想就觉得文风很怪。
皇上问谁该当此责,她答题应该把自己放在臣子的位置上,这样一来,这哪里是问责?分明是换着花样问怎么完善制度,因为只有完善了制度,各部才能更好地运作。
想到这里,她猛然惊醒,差点会错意了。
于是,她提笔开始写大纲,首先是赈灾,雪灾赈灾无非是着户部放粮施粥,江南是天下粮仓,一般不会挨饿,因此这部分得先考虑北方,尤其是本朝建国不到百年,北方尚未完全平定,稳住民心是很重要的。
但从南方运粮到北方不大现实,粮食运过去,百姓早就饿死了。各地都有粮仓,每年粮仓都要换一遍,因此监察制度需要严格执行。
第二部分是关于治理,杨思焕思量片刻,觉得这里应该分为两点,首先是灾情的控制,其次是灾后重建。
有句老话说趁火打劫,灾难来临时,可能会有人从中捞利,本朝建国伊始曾有一次大范围雪灾,那时候出来一群雪盗,趁灾行凶。
并且连日暴雪,猛兽出没伤人,因此灾难来临时,治安防范措施要进一步加强。
除此之外,官商勾结哄抬物价也是个问题。尤其北方门阀世族,历经三朝不衰,势力盘根错节,但她不能提太多,这个问题圣上都不曾解决,她又能说什么?
至于灾后重建,她再一次想到瘟疫,大面积人.畜伤亡留下的尸体不妥善处理,很容易爆发疫情,这一点,她在乡试时也提过。
不过,她后来又发现,乡试时她答得并不全,只说了集体焚烧、深埋撒石灰,后来想想应该再加一点:埋的地点要远离水源。
而且关于灾后重建,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流民问题。本朝出行要交路引,但一旦有了灾,这一制度可能就无法实施,灾民四处流窜,会比较乱。这一点,她认为需要考虑一下。
毕竟人口是和田地分配以及生产制度挂钩。
要点都列好了,她就开始蘸墨写草稿:臣对臣闻
天下安定民心所向,陛下诚有尧舜之风。
开篇将皇上与尧舜相媲美,写到这里,她抬眼瞥过一眼远处大理石上明黄的倒影,此时皇上依然端坐在龙椅上,但她不敢抬头看,司仪交待,不可直视圣颜。
洋洋洒洒写了一千多字,将治灾的手段写好,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光禄寺大张旗鼓带人过来,命内侍给每个士子发了两个馒头,外加一蝶咸菜。
此时皇上已经离开了,龙椅空空,杨思焕搁下笔,低头轻捶小腿,方才一心作文没发觉,跪了半日,半边身子都麻了。
士子们吃完之后继续答题,没过多久听到一声传报:“太女殿下来此巡察,宝驾将至。”
众士子闻言都起身,不久后,在众人的簇拥下,一个身着明黄袍服的年轻女子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众人再次跪下见礼。
太女缓步从大殿中央走过,在内侍的簇拥下,走到上首的侧座上坐定,抬手道:“众卿不必拘礼,孤只是替母皇例行巡视,都平身答题。”
据说当朝太女是圣上第七女,外貌出众,方才她大驾初至,杨思焕一时没来得及避开,看到了对方一面。那长相与寻常女子相较,眉宇之间倒多了几分英气。
太女在上首坐了一会儿,礼部尚书垂首陪着说了几句话,她便下来开始巡视,走到张珏身边稍作停留,很快又继续往前走,到了杨思焕身边时,外面有内侍赶来,低声在她身侧低语几句。
声音太小,杨思焕离得近也没听清,只是隐约听到什么“皇子”,太女听罢不作声,目光从杨思焕脸上掠过,嘴角微微上扬,背手继续巡察。她转了两圈就走了,留下礼部的继续监考。
杨思焕写草稿,天色已经不早了,她得抓紧时间将草稿往答卷上誊录,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在写结尾了,知道自己写字慢,她连头都没怎么抬。
时光飞逝,眨眼的功夫黄昏已至,内侍过来点了蜡烛,还怕不够亮,就将隔帘拉开,她觉得晃眼,将背挺得更直了些,夕阳掠过廊檐,从屋角泄到她身上。衬得她越发清瘦素净。
“臣末学新进,罔识忌讳,干冒宸严,不胜战栗陨越之至,臣瑾对”写完这最后的结尾,杨思焕才松了一口气。
夕阳的余晖已经收敛了许多,大理石地板上只有一条细窄的光带。残阳似血,晕染在天地之间。目光所及之处,皆泛着红红的光晕。
她扭头望向远处的屋脊,期间无意间发觉,好像有人正盯着她看。
她缓缓转过头,看到偏殿的屏风后有一道修长的影子一闪而过,她揉了揉眉心,大概是眼花了吧。
天将黑时,礼部把卷子收上去,不久之后,卷子将会被送到皇上手里。xiumb.com
皇帝是殿试的主考官,命题与阅卷名义上都由她完成。但实际上皇帝政务繁忙,不大可能亲自阅卷,还是会叫专门的官员评阅,这些官员便是读卷大臣。
次日下朝之后,读卷官集中在太和殿,开始阅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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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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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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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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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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