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的严峻不是为了防备近来发生的一系列超凡事件,却也并非与它们全无关系。几天前,伦敦各处港口已经进入封闭管制,虽然生活所需的大多数物资来源于国内铁路供给,然而世界工厂引以为傲的贸易制造业却受到的严重打击,今年工人们又在串联搞宪章运动,要求增加自身的参政议政权,这在议会看来自然是大逆不道的恶行。
于是为了防止他们聚集起来破坏社交季,或者冲击哄抢银行,士兵们被下令集结起来,随时准备对付任何试图闹事的刁民。
这事本不该闹得这么大,毕竟玛格丽特四世算得上一位认真负责的君主,即使权力有限,也在积极调和各处,尽可能使阿尔比恩这艘船上的所有乘客都满意,再怎么样也比上任疯子国王好得多。可惜她运气不怎么好,登基没几年就遇到大规模超自然事件,航运不通引发了突然的失业潮,无事可做的贫困民众只能走上街头,争取自己不被饿死的权力。
最近议会诸君对此伤透了脑筋,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另一个影子世界,教廷的超凡者们也在苦苦支撑着谎言的帷幕和真实世界的秩序。
除了失踪人数以外,最近公众对相关消息的关注更加让人棘手,这个级别的事件已经可以达到主教团亲自处理的程度。
“又一个坏消息……”一位大主教看完新传来的电报,忧心忡忡地叹到。
“发生什么事了?”
“昨天夜里,一艘军舰私自出海巡逻,刚刚他们已经活着回到了港口,但船上人心惶惶,传言他们看到了那艘幽灵船。港口那边已经有我们的人粗略鉴定,暂时没发现有眷族伪装替换的迹象,目前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他们身上还有许多东西等待我们去查证,就算他们说的是真的,相关记忆必须抹消才行。”
“之前不是说从来没有活着的人看到过它吗?”
“也许是他们运气好,我看报告上面写着,他们抵达上一只船遇难的地方时,正好看到一艘亮着灯的鬼船在缓缓下潜,那艘船没有风帆,有些像是最新式的蒸汽轮船,太晚了他们无法确认,而且在目击的一刻,船上的海员中爆发了一场骚动,他们称那是飞翔的荷兰人号那艘传说中的幽灵海盗船,具备下潜的能力,正好符合传说故事的描述。不过军舰的舰长达伦上校经验丰富,行动果决,立刻枪决了几位闹事者稳住了局面,并亲自带领炮手向即将下潜的幽灵船进行射击。”
“没想到,普通的凡俗人士也有让人钦佩的勇气,只是……炮击有没有取得什么战果?”尽管希望渺茫,还是有人问。
“没有,在火药的烟雾散去后,他们完全失去了那艘船的踪迹,达伦上校将其解释为一场集体幻觉,也算是不幸中少数可圈可点的好消息。达伦上校的履历档案已经被人送到了,他有着良好的出身,毕业于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从他的个人经历来看,是一位坚毅虔诚,人生轨迹明确的模范军人,我个人认为他应该不具备嫌疑,但我还是安排了我们的人混入了他的宅邸,打算先关注他一段时间。”
这一番处理没什么毛病,属于常规操作,也没什么值得讨论的,大家都不曾提出反对意见。ωωω.χΙυΜЬ.Cǒm
……
夜晚,煤油灯的灯光摇曳着,飞蛾扑扇着翅膀,环绕着灯罩盘旋飞舞,房间里的灯光就这样,忽明忽暗地闪烁,将达伦上校吞云吐雾的影子投在墙上。
今晚他的烟斗中竟然烧了太多烟丝,整个房间都变得迷幻似的雾蒙蒙,他不得不打开一扇窗户透气,窗外呼啸的风声听起来就像永无休止的海浪。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立刻有关上了它,让自己的世界重归于安静。
没有等他的心绪平静下去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迟缓的脚步声。
那是他忠心耿耿的老仆人,从他父亲那辈开始就服务了他家许多年,达伦上校一直以来都十分敬重他。
可现在他只觉得那缓慢的脚步声令人心悸不已,仿佛一只来自深海的笨重肥胖的生物,在陌生的滩涂上艰难跋涉。
达伦上校又想起了前天夜里他亲自指挥的炮击,冰凉坚硬的金属管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暴力美学,帝国海军一直以自己引以为傲的火力向世界传达简单有效的真理,达伦上校对此普世真理向来深信不疑。
然而就在那时,驱使他下令开火的根本却并不是任何骄傲或者荣誉,而是恐惧。
他在炮击前就知道那一定不会成功,只不过徒劳地浪费炮弹和精力。
但至少,在呛人的硝烟保护下,在震耳欲聋的炮声干扰下,他可以不用面对海洋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恐怖歌声。
“我不需要!出去,没有别的事不要来打扰我!”他粗暴地驱走了忠实的仆人,后者错愕伤心的目光也没能让他回心转意。
在烟叶开始变得无效时,他只能求助于鸦片酊。
达伦上校先后服用了三次药,尽管大脑已经昏昏沉沉,但他却奇怪地无法入睡,药品的剂量已经达到了说明书警告的程度,再增加也许他会死于过量的罂粟成分,因此他只能作罢。
在意识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在轻声交谈。
他们提到了一个永恒黑暗的世界,那里生活着无数盲眼的巨大海兽,由一位被放逐的高贵王子所统治,那位王子像很多古老可怖的神话传说中一样,乃是从祂父亲的尸体中孵化而出,而祂周围的海洋巨兽则是祂同胞的兄弟姐妹,它们共同源自一位早已陨落的伟大神灵之血,在漆黑冰冷的深海做着早已被世人忘却的太古残梦。
他们的声音有些熟悉,不知不觉,达伦上校竟然放下了警惕,和他们交谈起来。
一开始他们谈论得十分入迷,渐渐地,那几个声音却哭泣起来。他们说自己原本属于陆地,是达伦上校把他们杀死并遗弃在了海中,然后像憎恨的怨偶一样吵闹不休,他们的叫喊中有着硝烟与血的气味。
那种气味达伦上校最近才闻到过,那时他在自己统帅的军舰上,色吝内荏地命令心腹压着几名歇斯底里的士兵,用从背后亲手处决了他们,才稳住了骚动的船员们。
如今他身边已经空无一人,海军上校的威严就像他的勇气一样荡然无存,而他们则失去了一切,自然也不会顾忌他的任何威胁、劝说甚至哀求。
他们说,他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海泽的君主睚眦必报,祂的诅咒即使穷尽世间的一切珍宝都无法平复,唯有流血和牺牲才能赎罪。
他再在一次回到海洋,再一次……他们的意思指,海洋之下,而非海洋之上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达伦上校迈着缓慢而蹒跚的步子出现在走廊上,以一种悲怆决绝的姿态走向盥洗室,耳边充斥着海洋的耳语。
“来吧,我的孩子,在沉眠之后,你将在我的怀抱中被重新孵化。你会回归你本来应该有的面目,吮吸甘甜的牡蛎,咀嚼丰茂的水草,与鱼群一同行走在我的国度。直到时间死去,锁链终结。”
那些低语中包含着人类语言远远不能形容的词句,它跨越了诸世纪,将庞大的信息流无情倾泻在一个难以承受的渺小灵魂上,他成了一张任人捶打的铁砧,被肆意留下即使肉身毁灭都不会消失的印记。
那印记来自陨落之神的远古迷梦,已经静静放置在海泽中长达千万年,祂带着升扬与进化的理想而来,最终被众多子嗣啃食殆尽,尸身埋葬于深海。
就像之前体会过它的人一样,达伦上校在这段庞大信息中迷失了自我,代表他这个人的一切经历、记忆都被抹消得干干净净,因为远古神灵的死,陷入一种无可自拔的永恒悲伤。
泪水不受控制从眼眶涌出,溶解在了带着刺鼻漂白剂味道的自来水里,带来了海洋的咸味。
直到早上,达伦上校才被仆人发现死在了自家的盥洗室,而溺死他的,不过是一个堪堪能洗个头的盆子。
真相很快被隐蔽起来,只在少数人口耳相传中描述着一个诡异可怕的故事:达伦上校一定受到了幽灵船的诅咒,所以才会中了邪似的,半夜在脸盆里放满水,然后一头埋进去,荒谬地用盆子将自己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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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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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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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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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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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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