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埃德温大得不成样子的衬衣和外套,玛莎骑上马消失在雾气中,伊薇特没有时间过多考虑她的问题,现在必须想办法阻止溢出的湖水带走更过的无辜灵魂。
根据观察,伊薇特注意到,水里面有两种灵,一种是村民被虫子分解的灵魂碎片这类会变成一些黯淡而模糊不清的影子,而且有同时存在几个相同人的现象,只是每一个在做的事都不同,也许代表了不同的记忆,它们间相遇还会发出惊讶的呼声,然后互相攻击,最终融合成一个比之前更清晰的幻影。
另一种面生的人影显得十分完整,一定是被水里的幽灵诱惑脱去了躯壳,在神秘学中,通常新死去的人都很清晰,有的灵感高的活人目击到,也无法区别这是活人还是幽灵,甚至连死者本人都意识不到自己已经去世。有一些传说故事中,好朋友外出露营登山,遇到山洪或者雪崩,与朋友历尽艰难脱离险境,最后才发现朋友尸体已经在营地腐烂的情况就是这样的例子。
无论是哪一种,它们都只在水里出现,不会来到岸上。
在人类各民族神话中,死亡这种阴性的意象往往与水有关,埃及神话中,太阳自东升起从西落下,沉入尼罗河西线,死者也同样会从尼罗河东岸触发,到达西岸的冥界,其他还有两河神话中冥河胡布尔hubur,印度佛教的冥河三途川,希腊罗马神话中的冥河阿克隆acheron,以及华夏神话中的冥河忘川等。
水是灵魂的通道,看来那个不知名的超凡存在一定是通过水流摄取凡人的幽灵的。
不知道防止湖水外溢有没有可能阻挡……
伊薇特于是来到湖通往村外的小溪,就在前几天,这里还是作为唯一的入水口,向这个不大的内流湖补充水源,但如今形式已经逆转,反倒是水从湖里往外溢出,水中还夹杂着一些虫子的尸体。
小溪两旁不到十米远的范围有一片树林,伊薇特随手砍了几棵树推入溪流,直到横倒的树干高出水面快一尺,然后在用铁锹在树干前面用泥土填补空隙,就在她快要完成这一切后,突然发现水位又升高了,水流没过了最高那根树干,继续向小溪里面前赴后继地流淌。
这些水究竟是从哪里来?而且她在岸边并没有察觉水位提高了很多的样子,为什么能造成溪水一直不停的涨,还能淹没她制造的堤坝逆流呢?
伊薇特使用了超凡能力,将能量凝成一束细小的激光,与湖面平行照了过去。紧接着,她眉头一皱,发现了问题所在。
她制造的激光必然是直线向前的,有了这个参照物对比,湖泊的水面就显得有些奇怪,尽管用肉眼看上去不太明显,但越往湖中心,湖面距离激光束的距离就更远,而在两岸则几乎和光贴在一起。
也就是说,湖水形成了一个不明显的内凹形状。看起来水位线没变,但实际上中心部分减少了许多。
不过即使如此,也无法解释源源不断的水究竟从何而而来,毕竟这个不大的湖凹陷的部分也不足以支撑这么长时间的外溢。
就在这时,伊薇特听到旁边有一声细小的悲鸣,她转头一看,却见树丛里一只狐狸突然出现,迅猛扑向湖边一只正在饮水的野兔,毫无防备的猎物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立刻被咬住脖子叼起来拖入了树丛。
仔细一看,湖边好像多了不少动物的脚印,前几天却不见得,它们都是出来喝水的吗?
伊薇特往林中探去,在她的寻找之下,确实发现了两处泉眼,或者说以前是泉眼的东西。其中一口比浴缸稍小的泉水已经完全干涸,另一口全盛时期应该攒了一个房间差不多大面积的积水潭,如今也只剩一点湿润的淤泥,两只鹿像是在舔舐最后一点水,听到伊薇特的脚步声,立刻跑得远远的。
泉水都干了,是那个湖在不断抽取地下水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单纯阻碍湖水流通是不行的,以它向下凹的水平面来看,不应该把它视为无知觉的水,更像是有生命的史莱姆那种样子,堤坝是困不住它的。
溢出的水大概大部分都是普通的地下水,又是什么使得它们发生改变呢?ωωω.χΙυΜЬ.Cǒm
要说不一样的话,也许最大的疑点就是湖上漂浮的虫子尸体吧?那种半透明的异样肉质,在阳光照射下迅速融化,如果那些虫子分食了村民,是否意味着他们的灵魂随着虫子的溶解,也同样融入了水中呢?
……
居屋中,莱德贝特正慌慌张张地在走廊上快步追赶,手持扫帚的女仆小姐摩尔迎面走来,莱德贝特冒冒失失地问她:“摩尔小姐,请问您是否有看到我哥哥?我刚刚才感觉他的气息在这里存在过。”
在这里的住民都以精神体的方式存在,但由于埃德温缺失了很大一部分,连同不知名的域外古神一起被割裂,因此他的心是空的,也就难以被这里的其他住民感应到。
他成了一只幽灵,即使在死者的世界里,也比别的死魂灵更接近死亡,终日在无尽的回廊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然而摩尔小姐是这里的女仆长,莱德贝特不知道的事,也许她更加清楚。
摩尔眉头一皱,不高兴地警告他:“莱德贝特,我认为你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离那个不可接触者远一些。你是蒙主人在一文不名的沙砾拣选的,尽管之前你犯下了太多错误,但她依然选择了你,因此在你灵魂里一定拥有每种近乎神明的优越品质,为此,你要待自己如同她的庙宇,避免你那唯一值得嘉许的特质遭受污染。”
不可接触者这就是埃德温在大多数住民眼中的地位,死灵们被这个世界同化,成为它庞大空间中的一员,自然对曾经引动域外邪神,差点对空间造成损坏的埃德温有着深深的蔑视和忌惮。
“既然如此,那么我相信哥哥身上也有被主人看中的特质,因此她才会解救他……”莱德贝特不以为然地小声说。
“我更倾向于,主人在为我们树立一个反面的例子,用来警醒我们,当一个人冥顽不灵到这样的程度,将会给自己带来如何恶劣的结……”
正在摩尔教导莱德贝特地时候,突然在同一时刻,他们两人浑身巨震。
“这种感觉……”
“弥赛亚回来了!主人在召见我们!”
于是他们立刻放下了手边的事,屋宅内层层回廊向他们洞开,就像花朵为之绽放,也许只花了十几秒钟,他们就来到了那个变空的巨大天井内,而其他住民也几乎都在同时抵达。
天井中央,一个变幻不定的光之人形在缓缓凝结,所有人纷纷拜倒,口中盛赞她的威严,然后他们听到了主人第一次交代他们的事。
“我想要解救一些迷途的灵魂,以我的血为媒介,你们能否去外界?即使只是短时间。”
匍匐在地上的住民们惊喜万状地抬起头,目光贪婪而饥渴,就像最凶戾的鬼魂,充满对生者的食欲,令人不寒而栗。
简直就像置身于兽群一样……这些家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我们十分荣幸!我愿行走在您的荣光里,被真理驱策着,指给迷途者您的道路,让愚昧的闭锁为他们洞开,把门向万物开启,解放被束缚的奴隶们……”说话的声音浑浊而湿润,就像含着大量口水在说话。
伊薇特忍不住闭上眼睛,却听到好几声喉头滚动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吞咽过剩的涎液。
我是兽群的王,即使闭上眼睛,视而不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她索性不再逃避。
“那么,去做。把我的故事种在人们的心里,转化他们,祝福他们,聚集他们,拯救他们……但不要让他们为这里的一部分。”
“这……”食尸鬼医生有些犹豫,但还是回答:“我们会贯彻您的意志。”
湖畔,伊薇特拿着从埃德温脖子上取下的小刀,顺着自己手腕的脉络,在静脉上竖着划了一刀。
前世见过医院抢救割腕自杀的人,据说竖着划比横着出血量更多。
果然,大量的血瞬间从手腕涌下,形成一条朱红的线,一直连接向湖里。
但出乎意料的是,血流入水中,却形成一颗颗珍珠般的红色水珠,在湖中上下沉浮。
就像它滴入的不是水,而是油一样。
怎么会这样?湖水竟然在拒绝她的血?无法溶解的话,会有效果吗?
居屋中,所有住民都在大门前等待着。窗外,一阵狂风突然吹散了终年笼罩的雾霾,紧接着,一阵巨浪就扑面而来,直直没过了走廊的玻璃窗,从居屋内向外看去,就像从轮船的舷窗看大海一样。
“是时候了,出发吧。我的主宣告了我的无罪,她把我从我自己和我的罪里面解放了出来,锁链已经从我的手腕脱落,我现出了崭新的容貌和风范。如今,从主的广大泉源,言说之水涌上了我的唇,我啜饮,我为生命之水而陶醉,我将行走在诸世界,讲述至高者吹入我里面的真理,她的名字是伟大而且美丽的。我期待着这一结果的来临,诸世界也理当如是。”九头蛇嘶嘶窃笑着,转动了门把手。
门开了,却只能开启一条巴掌大的缝,从空隙中,所有人都看到门外有一只半是剥了壳的虫蛹、半像是人的东西贴在门上,它周围全是丝,不知道是它还是丝缠住了门,使得门无法完全打开。
“怎么回事?”
“我们一起推!”
其他住民也纷纷加入,但外面的虫蛹怪物也越来越多地附在门上,一眼看去,只见门缝里堵着的全是横七竖八的昆虫节肢。
“救主给我带上了冠冕,一顶有生命的冠冕……我在弥赛亚的光辉中变得丰盛,领受至高者的恩典,我们的到来是为了告诉你们真理,凡是认识她的,将不会灭亡;凡是领受她的,将不会困惑……她是永恒、是冠冕、是真理,我把她的光与你们言说,在与她的誓约中带上冠冕吧!”食尸鬼医生吟诵着,但门外的怪物依旧不为所动,反而在不断加紧吐丝,想要完全封闭这扇门。
“愚昧!你们想要拒绝真理?从主嘴里吐出的话语是箴言,是她的光明之门,至高者把道赋予了她的诸世界,你们怎敢阻挡?!试图包裹火焰的羊皮纸必将被火焰吞没,没有人能违抗她!没有!!!!”医生露出非人般狞恶的脸,愤怒地咆哮着。
“不要浪费时间了,我等不及,想要马上打开门出去,把它们从无知的深渊解救。”摩尔冷冷的说。
“我们为什么非要开门不可?”医生用神经质的语气嗤笑着,“弥赛亚将我腐朽的躯壳剥去,把我置于她的光明之中,我们既非属肉体,也非属魂,而是属灵之人,维持现在的样子仅仅是基于肉体时的习惯,既然人类的形体已经是阻碍,那么舍弃就行了。”
他说着,慢慢融化成一滩滚动的肉胶,从门的缝隙间往外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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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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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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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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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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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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