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太子殿下离开了,明白了事情始末的周荃,看向两人,只觉得满腔怒火,都变成了痛惜。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的身份。既然有这一层身份,那么,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定下来的。
有些时候,对于获得了死士身份的人来说,死,或许是比活着更令他们感激的事情。
看向角落,周荃毫不犹豫的拿起两坛子烈酒,这烈酒本来是刑具的一种,用来灌醉犯人,好达到让他们松口的效果。
而现在,用不上了。
看了一眼牢房门口,周荃低声道:“杂家见过不少好汉,嘴硬,但是皮子软,能抗下这么多刑罚还没有松口,你们两个,对得起主上。你们放心,且饱腹大醉一场,等你们醉倒,就会有人送你们上路,不要担心事情败露,这里的人,嘴严的程度,不弱于你们两个。”
听到周荃这么说,被宦官松开束缚跌落的两个人,只能努力的欠欠身子,算是答谢了。
对着二人叹息一声,周荃就追了出去。
李贤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庭院里,抬头看星空。
他不是没有想到这个可能,只是,跟其他的可能比起来,这个可能,要更残酷一些。
这,代表着一个皇帝,只是耍耍心眼子,就有几颗脑袋随之落地。
毫无疑问,这一次的危机,就是冲着他这个太子来的。而自己的反应,或许,就是最佳的答案了吧。
杀人的手段,不能解决一切事情。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这种手段,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是最行之有效的手段。
当皇帝,就是要学会杀人的。这一点,早在帝王学说的教导中,李治就不止一次的讲过,甚至,就连戴至德等人,也不止一次的讲过,非必要虽然不能随便杀人,但是必要的时候,这种手段,却必不可少。
一次又一次的接受这种教育,虽然明面上,他都是毕恭毕敬的样子,但是,回过头,却怎么也不能接受。
那是人命,不是棋盘上的棋子,棋子被吃掉还能重回棋盘,人死了,可没有轮回可入啊。
如果可能,他真的希望自己不会变成李治这个样子,为了目的,连人命都可以挥霍。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你心软不愿意做的事情,别人做起来一点负担都没有,这么一来,心软的,永远落后于他人一步。
走出牢房的周荃,看到太子的样子,如何不知道太子殿下在想什么。
迟疑了一会儿以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太子殿下,已经很晚了,您要是再不回东宫,恐怕就得住在这里了。”
听到周荃的声音,李贤才回过神来,感觉了一下大概的时间,摇摇头说:“不回去了,这个时候进宫,反而更容易引人怀疑,就在这里住下,告诉李荇一声,明天混在采购的队伍里面进去就是了。”
“是,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答应一声以后,周荃才转身,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回过头说:“太子殿下,可否听老奴说两句?”
一般情况下,周荃是不会多嘴的,哪怕是上一次他看出皇帝的用意。
既然他要讲话,那一定很重要。
转过身子,李贤抬抬头,示意周荃继续说。
想了一下,周荃才开口说:“殿下,您大可不必怜惜这几个人。老奴也是百骑司的出身,陛下的内卫虽然不是百骑司发展起来的,但是这种密谍组织,基本上都是换汤不换药。”
“作为平日里为皇家出生入死的存在,他们也不会卑贱到如此的程度。这几个人既然连命都豁出去了,说明,他们自己也认为这么做值得。一般情况下,这几个人的身份,老奴只能联想到他们是戴罪立功的犯人,尤其是他们遭受如此的严刑拷打依然不松口,很有可能,就像您诈他们时候说的那样,他们有一个孩子,被保护起来了,而保护他们的,很有可能是陛下。”
“他们虽然因此而殒命,但是,他们的一个孩子,却能在陛下的庇护下,少走很多弯路,甚至直接进入官员的行列,也不是不可能。”
“作为上位者,您应当跟陛下学习。只要能给出让手下人出生入死的条件,那么,将会有太多的人,甘愿为您赴死。这,本就可以视为一场交易。”
说完,周荃拱了拱手,就离开了。
看着周荃离开的背影,李贤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又似乎没明白。
可以肯定的是,接受义务教育、一直是三好公民的自己,如今来到古代,接受不了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行径。
但是,像周荃说的,这是一场交易。
如果,手下人都认为这个交易值得,或许,皇帝做的事情,也不是那么的邪恶。
要让自己跟皇帝学习吗?
保持着疑惑,李贤坐了下来,刚想要思索,但是想起明天的朝会,只能逼迫自己暂且搁置这个疑惑。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一定震惊朝野了。
太子,是没有直接处决罪犯的资格的。甚至,寻常情况下,皇帝也没有这个资格。
不管怎么说,人杀了,自己这个太子,就得承担责任。
明天一大早的朝会,肯定人满为患,而弹劾的人,也一定数不胜数。
或许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忧愁怎么应对,但是,现在的李贤,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摆烂。
为自己分说?很没有必要,他已经可以预见明天的场景了,且不说自己有措辞,就算自己一句话不说,也不会落得什么惩罚。毕竟,言官们首先要对付的,就是朝堂中顶尖的几个大佬。
而就算他们能攻陷这几座高塔,在高塔之后,还有一座雄关,以逸待劳。
充分了解皇帝多有心机以后,李贤才不相信,他没有做好任何的应对策略。
既然不管是奋斗还是摆烂,都会获得无事的下场,那么,还不如让自己的嘴皮子歇歇呢。
东宫的门卡,一般都是天明就开放,而寻常的朝会,大概也是这个时间召开。
正常来讲,住在宫外,想要无缝衔接,是很难的。
但是,东宫有一道通训门,是连着太极宫的,而太极宫,又是看守极其松散的地方。
或许,一群人从太极宫进入东宫,不太可能,但是一个人出来,将衣物送出来,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乎,就在宫外的马车里,李贤完成了换装,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官员们上朝的路上,无视了一切的指指点点,朝着丹凤门走去。
但凡是有大事的时候,不管是出于看热闹还是出一份力的目的,在京的朝臣,一般都会到齐。
如今也是一样,太子做的事情没有一点遮掩的成分,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就连张文瓘,都不由得替太子捏了一把汗。
生杀大权,虽然一直以来,都掌握在皇帝的手里。但是,自从桀纣这些暴君出现以后,明君为了让自己的名声好一点儿,也为了自己的后代不至于太难堪,虽然一直没有放弃这个权利,但是却不曾放松给这个权利套上枷锁。
演变到了现在,皇帝虽然依旧能一言决定一人的生死,但,那也只是在暴怒不计一切代价的时候,寻常时候,皇帝也不能随便杀人。
皇帝大权在握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太子了。
作为未来的皇帝,太子在这件事情上出现问题,几乎可以说是致命的。
守在丹凤门口的张文瓘,见太子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不由得焦急的往前迎接几步,叹息道:“太子殿下,您真是糊涂啊,虽然那几个管事做的事情不对,论罪也有可能问斩,但是,您亲自下令,不走刑部、大理寺的程序就处死他们,就太不妥当了啊。虽然您此举是为了平定民心,但是,依然会被人攻击啊。”
见张文瓘的焦急不似作伪,李贤尴尬道:“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孤怒不可遏,也就没有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不过说到底,是孤违禁在先,如何处置,孤都会接受就是了。太子犯法,也该与庶民同罪才是。”
“啊?”
张文瓘没想到太子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如果是平日里听到这句话,绝对堪称如雷贯耳,但是放到今天听到,反而不是那么好听了。
“说得好!”
跟懵逼的张文瓘不同,戴至德听到这句话,却大声叫好。
缓步在郝处俊的身后走出来,戴至德点点头,欣慰道:“老臣在得知殿下所为以后,本来决定今天在朝堂上,跟言官一同弹劾殿下的。不过,今日既然听到了殿下此言,反倒让微臣打消了心思。张文瓘说的没错,那几个管事,本就犯了死罪,如此非常时期,自然要用重典。那几人得到脑袋多停留一瞬,都会影响一瞬的民心。殿下此举虽错,但是情有可原。再加上您是太子,身份尊贵,估计,待会儿,您受到最严重的惩罚,也就是闭门思过几天罢了。”
如果说张文瓘焦急,想要保护太子,还情有可原的话,戴至德的话,就让不少人张大了嘴。
以戴至德的性子,就算犯错的是他支持的太子,也不会手软的。怎么反而....
不过,想到太子刚刚说出的话,就没人惊讶了。
太子犯法也当与庶民同罪?这是把自身的地位,放到了律法之下啊!也难怪戴至德会这么惊喜,甚至不惜转而保护太子了。虽然只是一种奢望,但若是太子的这种心态能够保持道登基为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毕竟,普天之下,践踏律法的人很多,但是做得最过分的,还是皇帝啊!
戴至德也知道这是一种奢望,毕竟,皇权,真的能从头到脚改变一个人,任何太子,不管在东宫的时候多么仁善,坐上那个位置以后,似乎都会将内心深处的欲望,无边无际的放大。
虽然知道这是一种奢望,但还是忍不住的去追求,这就是人啊。
见宫门打开了,戴至德就拱拱手,开始站队。
李贤也闭上了嘴,来到文官之首。
如今天下太平,武将的地位,确实是不如文官的。虽然见到太子站到了文官那一边,但是,武将一侧,也没人对这个站位多想。
上一次太子肯冒着大不违给武将站队、为武将发声,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文左武右,两个不对称的长条,开始朝着宫门移动。
导致队伍不对称的,自然是李贤,他是太子,站在文臣之首,就没有武将敢跟他并行,唯一一个有资格的老将,如今也在象州享受着公费旅游,深深的雪藏着。
在延英殿举行朝会习惯了以后,李治干脆就把延英殿定为了议政殿。Χiυmъ.cοΜ
因为是夏日,官员们除了用来坐着的坐垫以外,每个人还有一块擦汗的毛巾。
只看这块毛巾,就知道今天的朝会,一时半会儿的结束不了了。
各自找好位置以后,李贤就看向御座左侧,不出意外的话,马上,李治就会从那后面出来。
他的预测没有错,李治确实出来了,但是,令所有人都震惊的是,右侧,天后竟然也一起出来了。
双圣临朝,也只是一个说法,一般情况下,帝后二人,是不会一起出现的。
今日如此反常,让不少人都心头一凛,开始猜测原因。
猜测那也是坐下以后的事情了,伴随着姜暠的“朝会开始”,李贤带领着文武百官一起行礼。口呼:“拜见圣人、天后。”
“平身,都坐吧。”
看得出来,李治的气色,很是不错,坐在御座上的他,顾盼自雄,威严甚至将天后都彻底的压了下去。
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皇帝了,不少人都有些好奇,圣人到底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李贤却很清楚,遗传性高血压和哮喘,虽然是没办法根治的病症,但是只要注意调理,保证不经常犯病,还是可以的。
李治的身体很好,这是一个好兆头。
李贤很清楚,高宗末期,天后得以夺权,就是因为朝臣的权力被拆分、李治自身也半死不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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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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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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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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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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