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少爷姜卉桐送走了他四哥,又来哄她。
傅蓉坐起来,问姜卉桐:“四哥来做什么?”
“他说他置办了一个宅子,请我们去暖宅。”姜卉桐道。
姜卉桐和大少爷、二少爷一样,知道是欧阳黛买的。
他如实说给傅蓉听,“……四哥外面的女朋友,宅子都给他买了,他迟早要搬出去;大哥现在生意不错,挺有钱;二哥到处混,不缺人。”
又说,“蓉蓉,如果我不忠诚于你,外面找个女朋友也是很容易的。我们姜家的男人,哪个不漂亮?”
傅蓉看了眼他。
他的确漂亮,所以她才相中他,哪怕明知他是个没有娘的庶子,嫁给他日子会艰难。
漂亮误人。
“你可以去外面找。”傅蓉冷冷说。
姜卉桐:“可我爱你,蓉蓉。除了你,我心里眼里看不见任何人。我不喜欢碰旁的女人,只能和你在一起。”
又说,“蓉蓉,你要是不照顾我,我就死了。我从小没有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像你这样温暖着我。”
傅蓉静静听着。
这些话,在几个月前听来,是那么暖心。
他英俊,又可怜。
一个漂亮的少年郎,凑在她怀里,说他只能爱她,看不上任何女人,哪个少女不心动?
又说这世上除了傅蓉,无人疼他,哪个女人不会母爱发作,为他掏心掏肺?
可傅蓉明白,这只是他的策略。
真爱她的男人,不会让她去做舞女,不会掏光她的陪嫁。
他们今天闹矛盾,是因为姜卉桐让她去陪钟老板喝酒。
私下里陪,去钟老板的小公馆。
钟老板是一个洋行的老板,暴发户,今年快五十岁了,比傅蓉的阿爸还大一岁。
傅蓉不同意:“歌舞厅陪酒有规矩的,轮不到我。坏了规矩,我就要被打死。”
姜卉桐说:“私下里去,没人知道。你就说,钟老板是我的朋友,这才约了我们夫妻去吃饭。蓉蓉,你陪他吃了这顿饭,他会给一百大洋。”
傅蓉已经不会天真以为,吃一顿就值一百大洋。
姜卉桐不满足于她做舞女赚到的钱,而是让她去卖身,做私娼。
傅蓉看清楚了很多事,也看透了姜卉桐,她甚至没有去愤怒。
她只是很理性想:“我怎么办?”
她的钱没了,若离婚,她去哪里住?
娘家没有她的房间了,她父母兄长也绝不会让她回去。
他们会说她丢人现眼。
外头租赁一个小房间?
那么,姜卉桐会同意离婚吗?他绝不会。
他把傅蓉当摇钱树,岂能让她跑了?
说是民主政府可以离婚,其实是男人可以和女人离婚。
女人提出离婚,如果她的父兄不帮她,男人又不同意,这个婚就没办法离成。
说不定,她的处境会更糟糕。
要是彻底撕破脸,傅蓉能猜测到,她的父兄会把她绑了交给姜卉桐。
到时候,姜卉桐囚禁她,又把男人招到家里来,她往哪里跑?
她在歌舞厅还没有得到孙管事的全部信任。
四嫂那边能帮衬她的话,怎么帮她?
帮她离婚?
——这个不行,会给四嫂带来不好的影响。世人不喜破坏别人婚姻的女人,不管用什么方式破坏的。
离婚只能自己来。
傅蓉脑子飞快转着,突然觉得路走到了最难处。
她不往下走,可姜卉桐在拼命推搡她,让她坠落。
她能怎么办?
傅蓉转过身,趴在枕头上,不说话。
姜卉桐从来不逼迫她,也不会说狠话,只是不停求饶、哀切央求她。
他又开始讲述他的难处。
他做买卖亏了钱,债主要堵住他,砍断他手脚。
“蓉蓉,就陪钟老板一次。帮我这次好不好?我一辈子疼你的。”姜卉桐吻着她的头发,“蓉蓉,那种老男人,不甚酒力,也就是一下子的事,很快就过去了。”
傅蓉哪怕再绝望,此刻也忍不住心口剧痛。
她哭出声。
姜卉桐似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将她抱起来:“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哭,蓉蓉,我的心都碎了。”
他轻轻给她擦眼泪。
柔声哄了半晌,还是哀求她去陪钟老板。
傅蓉耳朵被磨得起了茧子,只得道:“能不能……缓一缓?我小日子快到了。这前后我总不太舒服。如果钟老板真想和我喝酒,让他等几天。”
姜卉桐大喜:“好,我去跟他说!蓉蓉,你是我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你,我再也没人依托了。”
他又哭又笑。
他今年才十七岁,嘴角还有细细的绒毛。皮肤白净、瞳仁清透,很难想象他有多么坏的心思。
也许人之初、性本恶。
傅蓉很累。
她的心,在拉扯中又老了几岁。明明她也年轻的,面颊带着稚嫩的婴儿肥。
可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平添了岁月。
傅蓉抱着他的头,任由他哭哭啼啼、委委屈屈的,只是说:“卉桐,你也帮我一次,好吗?”
姜卉桐哽咽着,似个孩童般稚气:“当然,蓉蓉,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傅蓉眼睛有点浮肿,是刚刚哭过的,眼神越发透亮:“如果为我死呢?”
姜卉桐立马毫不犹豫、态度坚决:“我可以为你去死!”
傅蓉笑了。
她一笑,有个小小虎牙,让她越发可爱娇憨。Χiυmъ.cοΜ
姜卉桐也破涕为笑:“蓉蓉,我们只有彼此。”
傅蓉点点头:“是,我们只有彼此了。卉桐,你无处依靠,我也是呀。”
“你有我。”姜卉桐道,“蓉蓉,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不后悔。我爱你蓉蓉,我满心满眼都是你。”
傅蓉又笑:“说到做到。”
“好。”他轻轻搂着她的腰,“你不生气了?”
“嗯。”
姜卉桐高兴起来,想要吻她,傅蓉避开了。
她说:“我好饿,你去弄些吃的来。素净一点,别放荤油。”
“好,我去厨房看看。”姜卉桐下床穿了鞋,急急忙忙走了。
傅蓉走到窗前,看着她丈夫兴冲冲远走的背影,那般干净利落、颀长秀气。
他明明是个体面的人,傅蓉却仿佛瞧见了他后背的花纹:他像只巨型的蚂蟥,趴伏在傅蓉身上吸血。
她不被吸干,他的胃口永远不会满足。
最开始央求她当掉几样首饰,再到她陪嫁的铺子,再到良田,然后是她的身体……
他不死,就是她死,再无第二条路走了。
这是他们俩的命运。
傅蓉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腕骨,它纤细得可怜,还有多少血液供人吞食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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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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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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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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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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