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公馆那么多人,都有理由来颜心这里走动,唯独没想到是她。
“四弟妹,你有客啊?”苗茵瞧见了张南姝,有点拘谨。
颜心:“这是张小姐。”
又对张南姝说,“南姝,你去里头吃葡萄。”
张南姝道好,端着碟子先进去了。
颜心让半夏上茶。
苗茵不喝茶,只是坐在那里,不停淌汗。
盛夏天热,这会儿下午三点多,正值炎热的时候,她走过来浑身冒火,衣衫后背都湿透了。
颜心不怎么怕热,屋子里没搁冰,又大开门窗,让细微的风吹进来。
她拿了一把芭蕉扇给大少奶奶。
“……大嫂,有什么事吗?这么热天你过来。”颜心主动问。
苗茵欲言又止,拼命打扇子:“我路过,来你这里坐坐。想问问你,除了朱瑾阁,还有哪里做旗袍的裁缝手艺好。”
颜心一一说给她听。
两个人聊了半晌的做旗袍,苗茵还在兜圈子。
颜心不急,静待她说目的。
好半晌,苗茵不那么热了,脸上的汗收尽,她觉得自己脑子能转动了,这才说了来意。ωωω.χΙυΜЬ.Cǒm
“……四弟妹,至霄现在还由乳娘抚养,在从前的院子里?”
“是呀。”颜心说。
“姆妈怎么不把他交给你?”苗茵问。
颜心心说,她倒是想,从前就想用这个法子捆住颜心,被颜心怼了回去。
这会儿,大太太成天忙章清雅和侄儿的葬礼,焦头烂额,心情烦躁,没空和颜心打擂台,这才搁置了。
大太太知道,要说服颜心很难,需得她自己精力充沛的时候,才可以对付颜心。
“大嫂,是你关心这个,还是大哥关心?”颜心问。
苗茵怔了怔。
她本该说些场面话,可想起上次颜心问她,是否一辈子就这样过,心里酸酸的,眼眶泛红。
她低低抽噎。
颜心没有大惊小怪,只是拿了个干净帕子递给她。
苗茵擦着眼泪:“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颜心没有半分意外:“那就是大哥想要?”
“对,他想要让我养!我不想养,四弟妹。我年纪不大,身体又好,我不是生不出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养别人的?”苗茵哽咽。
她十分委屈,还是屈服于丈夫,来问颜心了。
不想养孩子的理由,还有一点,是大少奶奶觉得姜至霄这孩子的根子不好:亲爹姜寺峤自私又怯懦,亲妈烟兰愚蠢又冲动。
苗茵也如实告诉了颜心:“……西瓜种子种出来的是西瓜、南瓜种子种南瓜。
我再有本事,这孩子将来也是白眼狼,教不出来的。他就是这么个种子呀。”
颜心的心,很久没剧痛过。
此刻,她被重重一戳,热泪猝不及防。
大少奶奶被她突然滚落的眼泪吓一跳。
“四弟妹,我说错了是不是?对不起呀,你不要哭。”
颜心仓促擦泪,摇摇头。
她含泪告诉大少奶奶:“我是觉得,你的话非常对,令我茅塞顿开。
抚养孩子,是种庄稼,浇水、施肥、除草。伺候得好,庄稼长得粗壮,收获满满,每个人都会说你会教。
可总有人忘记,孩子原本就是种子。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品种改变不了。”
——不是颜心无能,也不是她的教育出问题,而是姜至霄的本性。
本性是天生的。
后天的教育,更像是磨掉一个人的棱角,让他看上去体面、优雅,去符合这个世道定下的各种规矩。
而本质藏匿在皮囊之下,在最危急的时候,它立马暴露。
“你也赞同我的话?”大少奶奶惊喜。
颜心点头:“对,我赞同。”
又说,“孩子的爹还活着,他才应该抚育孩子。”
大少奶奶点头:“我也是这么个意思。四弟还在,怎么也轮不到我。哪怕四弟不愿意,还有姆妈,她是当家太太。”
况且颜心又没离婚。
苗茵怎么算,都不应该是她去养孩子。
她不想。
一旦她做了这个决定,她人生就被固定在这里了:做姜益州名义上的太太,一辈子是处子;做姜至霄的养母,养的孩子跟她没半分关系。
亲生的尚且不孝,养子又如何亲厚?
苗茵是个普通妇人,她没太多的理想,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这次打定了主意。
也是通过这件事,苗茵突然很想做个母亲。
上次颜心“劝”她离婚,她觉得颜心的话骇人听闻,但这次她突然想通了。
她可以离婚。
她还年轻,再嫁不成问题。丈夫也许没姜益州那么英俊,可英俊又不能当饭吃。
姜家已经是穷途末路了,门第不值得留恋;丈夫从不碰她,他再英俊又能如何。
苗茵作为女人,总要有孩子傍身。
她二十多岁了,如今看到旁人家抱着孩子,她也会羡慕。
饶是羡慕,她也没脑抽到去养侄儿。
颜心和她聊了几句,苗茵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回去了。
又过了几日,烟兰的判决下来了。
这件事造成了极大的舆论。
如果烟兰只杀章清雅,还可以算作反抗,可她连带着杀了章轩。
两条人命,她被判了枪决。
枪决的时候,姜公馆没人去看。
只是听人说,她那天收拾得很干净,头发梳理整整齐齐,心情挺好的。
她还跟狱卒说:“我用我的命,换了我儿子的命。”
狱卒有点同情她了。
她还是被枪决了。
那天,颜心让冯妈和程嫂去郊外,烧些纸马给烟兰。
她死后,姜公馆谁抚养姜至霄的事,再次抬了上来。
姜寺峤第一个反对颜心养孩子。
“我儿子给她养,还不知道养出个什么德行。”姜寺峤道。
颜心静静听着。
她甚至没反驳,一个眼神都没给姜寺峤。
姜寺峤说自己再纳一房姨太太,让她抚养姜至霄。
大太太不同意:“家里丧事刚毕,不能让新人再进门了。”
大少爷姜益州趁机提出,他想过继姜至霄。
“四弟,你随便就能有个儿子,将来孩子不会少。至霄是庶子,他娘又犯了大事,对你前途不利。
不如把他过继给我。我恐怕是此生都难有儿子了,将来由这孩子继承我香火。”大少爷说。
大太太看了眼颜心。
其他人也去看颜心脸色,想知道她是否愿意。
姜寺峤气炸:“我儿子,你们为什么都看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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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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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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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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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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