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玩还从席汝桢口中得知,有些富家子弟白送些束脩礼物与王滂,便可入塾读书,不为学业上有什么进益,只图结交些契弟,更有以读夜书之名厮混在一起,什么诗书礼仪也不顾了。
王滂这个醉心学识的老儒身为师长,面对家塾内那些五花八门的荒淫无耻行径,却熟视无睹,或漫无觉察,装作不知,或借故离开,以求眼不见心不烦,实在是老朽昏聩,形同死木。
在偏厅内,王滂义正辞严道:“席汝桢真是枉读了圣贤书,他的父亲要是还活着,估计也会大义灭亲。”
陆玩却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淡笑道:“王老先生未免太武断了,这件凶杀案尚有许多疑点,我已经禀告了家兄,准备重审此案。”
王滂脸色一沉,冷哼道:“席汝桢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牛县令也结案了,莫非陆家小郎君还想要帮他翻案?”
陆玩目光清明,看着王滂说道:“我是怕牛县令太大意,审错了案子,冤枉了好人。”
王滂不屑地冷哼一声,“冤枉好人,席汝桢那个伪君子,当年就不该让他混入我们家塾里读书,只因发生一些口角,就对同窗痛下杀手,简直罪无可恕,这些年我真的白教他了。”ωωω.χΙυΜЬ.Cǒm
陆玩只是笑了笑,仍然很有礼貌的说道:“王老先生,关于此案我还有些问题想要询问这里的学生,不会耽误他们太长时间的。”
王滂认为陆玩纯属是在浪费时间,想要翻案更是不可能的,也没再说什么,直接让小厮带他去学堂那边。
快至散学,三三两两的学生正聊着天、互相打闹着,一片嘈杂,当他们望见陆玩和梁辩缓步走进来,学堂内突然安静下来。而迟钝的滕子昂还在说笑,“他们两个肯定又偷偷跑到古华轩说悄悄话了,上回就被我逮个正着。”
此时滕子昂的笑声在这寂静学堂中显得格外突然,大家都不说话了,他便好奇的回头一望,却见一身月白衣袍头戴莲瓣玉冠的年轻男子已经走到他的桌前,气质清贵,微笑问道:“你说的他们两个是何人?”
滕子昂发现陆玩正盯着自己看,心里莫名的紧张起来,说话也变得有些结巴:“他......他们是路鸣和童欢。”
“还没散学,他们就敢偷偷溜出去,课堂毫无纪律和秩序可言,此乃王家家塾的塾掌之过。”
陆玩直接转身走到夫子的座位,撩袍跪坐,梁辩也坐到一旁。没过一会,成元庆就带着两名少年大步走进来。
滕子昂微微怔住,这两人正是路鸣和童欢,却见他们俩都不敢抬头,规规矩矩的站在墙边,像是在罚站,王松便拍桌起哄道:“看他们衣衫不整的样子,风流不成反被抓,明日他们也没脸再来学堂上课了。”
王嘉拊掌笑道:“童欢,唐苗在的时候,你不是和他最亲密,每日都和他读夜书,怎么这么快就有了新欢?”
梁辩当即敛容道:“你们也想罚站吗?”
王松这才闭上了嘴,无聊的拿着竹简拍了两下桌子,而王嘉却趴在竹简上闭目睡觉。
梁辩认识王松、王嘉兄弟俩,他们是王铨之侄,长房嫡孙,因父母纵容溺爱,性情奢侈,言语傲慢,不爱读书,终日斗鸡走马,先前王松就为了和牛随之争抢一个书童,在学堂里闹得天翻地覆。
谷</span>陆玩随手拿起夫子桌上的一杆羊毫笔,从南絮手中接过那份学生名单,扫视一周,问道:“易言可在?”
易言站起身,躬身施礼道:“学生便是。”
“你是班长,人都到齐了吗?”
“牛随之因着了风寒,这几天都没来学堂上课。”
陆玩目光一凝,狐疑道:“牛守业是他的兄长,他不去殷家附学,反而来王家私塾,这是何故?”
易言恭敬的回道:“因为牛随之和唐苗私交很好,所以就跟着唐苗一起过来读书了。”
陆玩微微点头:“原来是这样,好友不在了,他心里肯定很难过,说不定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来这里上课了。”说着便示意易言先坐下。
梁辩看了看路鸣和童欢,低声问道:“陆兄,是否让他们俩也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童欢较路鸣年纪略小,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身材清瘦,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腼腆含蓄,甚至有些女孩子气,站在那里双手紧张的握在一起。
他并不是王家的人,本没资格在王家私塾读书,不过是他的姑母嫁给了王家旁支子弟,这样勉强算是王家的亲戚,才混了个借读的资格,他的姑母专会奉承巴结王家长房那边的人,故而给他免去学费,还管饭食。
童欢是个贫家子,在这些同窗里,只有路鸣不轻视自己,所以他喜欢跟路鸣亲近。可是对唐苗,他又不得不委屈顺从,他进了王家私塾后,许多事都不是他自愿的。
陆玩没有看他,只是提笔在纸上写字,不紧不慢的说道:“童欢,你就住在私塾的宿舍里,和唐苗经常读夜书,你可知道那晚唐苗去后山做什么去了?”
童欢摇了摇头,回答声音很小:“我并不知道。”
梁辩看陆玩此刻所写的正是《诗经陈风》中的一篇,笔下行书有力度,入木三分,变化多端,粗细分明,又是随心所欲,顺其自然的流露,能有如此高的书法造诣,不愧是江东名门吴郡陆氏子弟。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陆玩轻声念道,唇畔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又问道:“童欢,案发当晚你在做什么?”
在另一座古朴幽静的院落里,重檐叠阁,曲径回廊,湖水清澈,几只白鹤悠闲地栖息在湖畔,这里是梁实在陈县的别院。
梁实是梁辩的父亲,喜欢优游山林,近日刚返回陈郡,老管事秋翁把打扫庭院的仆婢们全都支走了,然后走进一间画室,启动机关,墙壁转动,他很快进入密室内。
一身素服的中年男子静坐于蒲团上,桌上还供奉着灵位,只见他慢慢剥着板栗,轻声自语道:“子安兄(曹仪字),你喜欢吃栗子,现在洛阳城流行糖炒栗子,你的女儿也很爱吃这种小吃,她还特意命人种植栗园,在陈郡也开了菊下楼分店,这些年她在裴家过得很好,你在地下也可以安心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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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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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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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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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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