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玩负手走至石桌前,伸出右手轻抚着那把古琴,淡淡说道:“去年杨霄去往邺城拜见卢志,在院中与卢琛有过交手,而今来洛阳见王浑,却是这样的安静,真是有意思,他此番在云雀街遇上那批死士还能够侥幸逃脱,不知是谁在暗中帮助他,玄静兄现今又在查找一个人,多半是已经有其他人盯上了王浑,知道杨霄存在的人可不止我们而已。”
“任家小郎君去了荥阳,好像在探查梅花袖箭,或许那名刺客曾到过荥阳。”南云轻声禀道。
陆玩拨动了一下琴弦,发出的声音有些低沉,说道:“任远是被司隶校尉派去调查太子遇袭之事,应该过几日就会返回洛阳,不过郗遐去了河内怀县,那里发生的事情有些复杂,一时间估计难有头绪,他恐怕要在那里待上一阵子了。”
“士瑶小郎君,南阡已经抵达了淮南。”
陆玩沉声道:“月落和柳梢就在淮南寿春,到时让南阡联系他们,我想吏部郎周伯仁应该还在淮南王那里安插了自己的人,而祖涣的表兄许广经常与洛阳这边有书信往来,祖家态度中立,上次吴王之事就是他传递给我的消息,说起来我还得好好谢谢他。”
“属下明白。”南云颔首道。
陆玩淡然说道:“淮南王一向谨慎小心,又有一支剑客组成的国兵作为防御,一旦皇上对他心生怀疑,必会召他回京,削去他执掌江、扬两州的军权,若是他抗旨不回,就等同谋逆,皇上自会派兵去征讨,如果他奉旨返京,途中做些手脚也容易许多,就是不知他此番回京是走陆路还是水路了。”xǐυmь.℃òm
“南烟昨日来信说,二爷已经抵达了兖州郓城,至于上次雨轻小娘子在船上遇袭之事,正着手调查,据南鹰之前所说,卢琦应该到过陈留,不过很快就返回到范阳祖宅。”
陆玩冷哼一声,说道:“卢琦有位好堂兄,即便他做了什么错事,卢琛也会设法替他遮掩的。李达在临淄干得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或许卢琦并不知晓,只不过李达无故死于返回琅琊的途中,卢琦必会派人彻查此事,说不定他早已经知晓是琅琊王派人杀害的李达,如今他住在洛阳甚是安静,心里却未必是静如止水。”
南云又禀告了陈留郡府丞骆况惹上的那件官司,陆玩微微点头,便摆手示意他先行退下。
对于陈留郡的事情,陆玩也在时刻关注着,只不过并不像郗遐那般带有强烈的目的性,这几天他也并未见到过桓协,也许桓协赶赴了陈留郡去调查某些事情,毕竟郗遐无法分身,或许郗遐也想看看桓协的能力如何。
陆玩独自走上游廊,方才忍不住触及了一下琴弦,他很久没有抚琴了,今日让南絮拿出那把古琴,只是想要看看而已。
陆英是陆玩的父亲,昔年担任高平国国相,员外散骑常侍,不过很早就病逝了,陆玩一直都是跟着兄长陆晔生活,小时候的陆玩喜欢音律,时常抚琴吹箫,他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连会稽名士贺循都对他大加赞赏。
可是却在有一天,他的母亲躺在软塌上,唤他过来抚琴,说伴着他的琴声睡得更安稳些,当时的他甚是自得,很有兴致的抚奏了一曲,待一曲过后,他的母亲已经再难醒过来。
原来他的母亲早已患了重疾,不过陆玩年纪尚小,作为母亲并不愿看到疼爱的小儿子日夜为自己的病情而担忧,所以故意瞒着他,直到那一日,她想要最后再聆听一次那熟悉而悠扬的琴声,望着陆玩那俊秀清逸的脸庞,清澈的眼神里充满着对未来的向往,她终于含笑阖上了双目。
人太过悲痛,就很容易失去理智,母亲病故后,陆玩一气之下烧掉了所有的乐谱,再也没有抚琴吹箫,自此他也习惯性的将所有的情绪压抑在心底,不再热衷交友,总是一个人待在屋里读书练字,陆晔看在眼里难免心疼,就让他来洛阳探望堂兄陆机,也好转换一下心情。
也许是命中注定,雨轻闯进他的生活中,带给他许多快乐,因为有雨轻在,他已经不想离开这里,更想要陆氏一族在洛阳大放光芒,能够同北方老牌士族并列于朝廷中枢,让江东士族在北方地区得到更多的利益。
在眼下陆玩突然想要重新抚琴,因为他知道自崔意返回洛阳后,每晚都会抚琴,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让雨轻深刻的记住这琴声,当聆听他的琴声成为习惯,崔意和雨轻之间的关系也会更近一步。
既然崔意如此用心,陆玩自是不能示弱的,他已经开始准备做新曲,与崔意的琴技一较高下也是势在必行。
只过了两日,王润便派人来说已经寻到武献之的兄嫂,他们现今就住在城郊北十里攸昙村,是于四年前从马家村搬过去的。
陆玩只好换了一身打扮,陪着王润一同前往攸昙村探查,偏巧在城郊遇到了正在学习骑马的雨轻,当雨轻得知他们二人正要去查案,她便主动说要帮忙,让二堂兄裴肃先行回府,而她和陆玩他们同乘一辆牛车,徐徐朝北驶去。
在路上,雨轻提及了单氏五虎就住在马家村,他们如今已经被自己派去菊下楼当伙计了。因为他们有些拳脚功夫,还认识许多绿林道上的兄弟,所以雨轻就把他们从邓家的赌坊里要了过来,往后菊下楼的进货事情都可以交给单氏五虎来做。
“单氏五虎,这名字起的挺响亮。”
王润一边整理着头上所戴的葛巾,一边玩笑道:“士瑶兄,你这身游方郎中的打扮看着不错,两鬓雪白,一缕长髯,很有仙风道骨的感觉,就是不知你的医术如何?”
陆玩笑而不答,只是看向一身男装的雨轻,问道:“少贤兄(郑卓字)最近总去左府,说什么要向左大人请教作曲方面的问题,可又是你在中间捣鬼?”
“郑兄虚心求教,说明他有进取心,你怎么还反过来质问我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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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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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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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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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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