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正低首翻看着账册,身边的小厮回禀道:“大人,城外东边那一片地都收回来了,也没有费多少功夫,以最低的价格收购的,不过多给那些农民几石粮食,每到闹灾的年景,农民多半都是靠卖地过活,城里那些大户哪个不是趁机兼并土地,连羊——”
汪京瞪了他一眼,冷声问道:“找到茅英了吗?”
“我派去打探的人回来说,茅英的妻子得了失心疯,根本认不得人了,所以还未寻到茅英的踪迹。”
“哼,废物!”汪京一脸狠厉,将那账册直接摔到小厮的脸上,斥道:“还不赶快滚出去找人,再磨磨蹭蹭的,小心我扒了你这身皮!”
那小厮连连点头,叫停牛车,匆匆跳下去,朝另一条街道走去。
当他的牛车驶至太守府门前,望见已经有四辆牛车停在那里,随行护卫数十名,肃穆的立于车旁。
汪京马上整理了衣冠,下车后换了一副面孔,含笑走入府内。待他来至后院,管事的慌忙迎了上来,躬身施礼道:“汪长史,陆大人和钟别驾已经到了,正在和太守叙话。”
“我知道了。”汪京目光里闪着精芒,快步走向羊邈的卧房。
此刻的羊邈正斜倚着病榻,话未说几句,便咳嗽不止,侍婢端着汤药走近前,羊邈喝过药后,休息了一会,呼吸才平缓下来。
“羊太守,还是在府中好生将养着,赈灾之事自有我们来料理。”钟宁在旁宽慰道。
羊邈忧心忡忡的说道:“赈灾粮无故消失,是我疏忽大意了,没想到孟府丞会畏罪自杀,那批赈灾粮现在仍是下落不明,受灾的百姓又该如何度日呢?”
“孟府丞是畏罪自杀,有何依据?”陆云淡淡问道。
羊邈听后,又是一阵咳嗽,侍婢不时轻拍着他的后背,他摆手示意那名侍婢退下。
这时,汪京疾步走进来,对着陆云和钟宁躬身施礼,堆笑说道:“下官见过钟别驾和陆大人。”
“汪长史,关于孟府丞之事,你可详细讲与陆大人听。”羊邈一边咳嗽一边说道。
汪京点头,颔首禀道:“赈灾粮的交接与入库,皆是由马主簿经手的,在孟府丞死后,我已着决曹掾调查过马主簿,他嫌疑最大,几番审问下,他才招认罪行,原来是孟府丞伺机侵吞了赈灾粮,至于这批赈灾粮现今何处,他并不知晓。”
“马主簿可仍在狱中?”陆云皱眉问道。
汪京摇了摇头,黯然道:“因受刑不过,已于前几日死在狱中。”
陆云敛容,不再发问。
“方才在来的路上,我看到粥棚那里人头攒动,想必是羊家人正沿街施粥给灾民。”钟宁微笑说道。
羊邈摇头叹息道:“不过是杯水车薪,赈灾粮无法发放,我们羊家责无旁贷,只希望能够尽快找回赈灾粮。”
“钟别驾有所不知,太守已经把府中所有的存粮都拿去分发给灾民了,如今太守自己都是紧衣缩食,近来每日都是只食一餐,委实——”
“汪长史,休要多言。”羊邈咳嗽了一声,抚上额头,好像有些头痛的样子。
陆云瞥了一眼汪京,淡笑说道:“今日季钰也来了,不过刚才被祖延(羊曼字)叫去了,不知他们现在哪里,你帮我去找找他,让他过来和羊太守叙话。”
汪京微微点头,躬身退下,走至廊下,长呼出一口气,招手唤来一小婢,询问了几句,才知原来郗遐和羊曼正在小花园里比试箭法,桓协也在那里旁观。
汪京不由得冷笑一声,自语道:“我还以为郗家小郎君很紧张此案,没想到他还有心情与人比试箭法,看来是我多虑了。”
小花园内,却见郗遐一身霁青色锦袍,正搭箭拉弓,弓弦拉至紧贴住薄唇处,他瞄准距离二十米的靶心,唇角微扬,松开手指,羽箭瞬间飞射出去,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季钰,你的箭法又有长进了。”羊曼手里握着一张弓,示意小厮准备铜钱,笑道:“比一下射铜钱,如何?”
“祖延兄先请吧。”郗遐不以为然的说道,偏头又望向桓协。
只见他正闷声坐在不远处,手里还捧着竹简,完全不关注他们的射箭比试。
羊曼随手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羽箭,弯弓搭箭,箭尖指向远处吊着的那枚铜钱,“嗖”的一声,羽箭飞快的穿过铜钱眼,铜钱连着绳子在那股劲风中不停颤栗。
“祖延兄真是好箭法!”郗遐赞道,袍袖拂动,走到羊曼身边,笑道:“静止总是无趣,不如让铜钱运动起来。”
“季钰,若是这样射不中的话,你可是要受罚的。”羊曼傲然睨视着他,将手上弓箭丢给小厮,拂了拂衣袍。
郗遐呵呵一笑,“我若是输了,就当众弹琵琶,你觉得何如?”
“一言为定。”羊曼恣意笑起来。
郗遐吩咐阿九去前面准备,他却取出两支羽箭,搭在弓上,弓如满月,黑眸锁定阿九站立的方向。
当阿九将两枚铜钱同时抛掷空中的刹那,两支羽箭破空射出,精准的穿过铜钱孔,卷着两道疾风顺势射进了前方的大树里。箭势迅猛,竟是深深的没入树干之中,只剩一点箭尾翎羽不停的颤抖。wWW.ΧìǔΜЬ.CǒΜ
羊曼有些震惊,良久不语。
“祖延兄,有人鬼鬼祟祟藏于树后。”郗遐唇畔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偏头问道:“难道太守府里进贼了吗?”
却见那人从树后走出来,正是汪京,他只想悄悄观察一下郗遐,不料差点命丧此处。
“怎么是汪长史?”羊曼甚感奇怪。
汪京苦笑着走过来,躬身施礼道:“下官只是路过,不知郗家小郎君在此射箭。”
“你就是汪长史,今日你运气不错。”
郗遐脸上的笑容有些复杂,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声道:“就是不知道下次你会不会这么走运了。”
汪京倍显尴尬,颔首道:“小郎君说笑了,陆大人请您过去同太守叙话。”
郗遐不再看他,把弓箭交给阿九,与羊曼笑谈几句,径自去往羊邈的卧室。
羊邈咳嗽的厉害,话也说不多,郗遐不过淡淡寒暄两句,便和陆云他们一起离开了太守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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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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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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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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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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