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回头一望,苦笑了笑,又拿手揉了揉左脸颊,掂了掂那袋子钱,似乎消了怒气,转身回到自己的牛车上,命令车夫继续向前赶路。
此时商人从地上捡起一块手帕,小心的塞入袖中,朝后面的牛车望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拍了拍车夫的肩膀,说道:“我们也该赶路了。”
然后他很快上了牛车,车夫抽了一下手中的长鞭,牛车再次往前行驶起来。
雨轻他们的牛车也缓缓驶过去,中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也许是同路,傍晚时分,两辆牛车先后都停在一家客栈门前。
这家开在官道上的客栈很大,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也很杂乱,有贩夫走卒,商贾,也有学子,士族子弟,大堂内形形色色的人,举止各异,声音嘈杂。
雨轻和崔意挑了一处相对安静点的角落坐下,然后崔意又叫来小二点了一些东西,雨轻则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四周的人。
有一桌客人像是士族子弟,喝的醉醺醺的,身边还有两位美妾陪着,只见他伸手抚摸着其中一美妾的脸颊,玩笑道:“今晚就让她陪着庞兄好了,她极善吹笛,定能取悦于你。”
“蔡兄喝醉了,又开始拿我寻开心了。”
那位松花色衣袍的男子连忙推开那名女子,摇头道:“我的亲事已经议定了,若要让陈家人知晓,又是一桩麻烦。”
“我可听闻颍川陈氏之女,容貌甚陋,性情暴戾。”蔡攸哲嘲讽道:“攀上这门亲家,庞兄真是苦哉。”
“父母之命,岂能违背。”庞敬喟叹一声,又饮了一杯酒。
雨轻摇了摇头,又看向崔意,轻启粉唇,“悦哥哥,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吧?”
“不要讲——”
“绝对不是杜撰的故事,而是一个很有意义的真实故事。”
雨轻微微笑道:“有一男子娶了位丑妻,婚礼结束后他不肯再进卧室,经好友相劝,他才回到卧室,但见到妻子后,马上又想出去。妻子料想到他这次出去一定不可能再进来,就拉住他的衣襟要他停下.......”
“男子便问她,‘妇有四德,你有其中几条呢?’妻子回答,‘我缺少的就只有容貌而已,但士有百行,君有几?’男子说,‘我全都具备。’妻子便说:‘各种好品行中以德行为首,您爱好女色而不爱好德行,怎么能说都具备呢?’那男子面有惭色,从此两人便相互敬重了。”xiumb.com
崔意听后,不禁笑道:“有德行和才智的女子,自然胜过貌美的女子。”
“悦哥哥,这么说来你是不嫌弃貌丑的女子了?”雨轻含笑问道。
崔意拿起筷子轻轻的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薄嗔道:“满口胡言,待会喝完汤药,记得默写一遍《女诫》。”
雨轻哼了一声,望见小二已经端来饭菜,便不再理睬他,低头吃饭,不经意间瞥见了那名商人,他就坐在旁边那一桌,要了一碗汤饼,正埋头吃着,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可雨轻总觉得他目光闪烁不定,似乎在有意跟着自己。
待用过饭食,雨轻和崔意就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草药早就搁在房里了,雨轻蹲身开始自己熬药,手里还拈着那张医嘱单,上面详细的写着有关放药材的前后顺序。
之前都是楚颂之帮她熬好的,如今只能自己亲自熬药了,她单手托着下巴,脑海里想着白日里在路上发生的一些事,尤其是那个奇怪的商人。
此时庞敬搀扶着喝醉的蔡攸哲,两名侍妾跟在后面,缓步走上二楼,不想对面过来一名中年男子正要下楼去。
蔡攸哲身子摇摇晃晃,庞敬险些扶不住他,也随着他晃动了几步,走廊间不算宽敞,也就足够三四人并排走过去。
此刻被醉酒的蔡攸哲挡在中间,那男子有些无奈,对他们施礼道:“烦请让一下,我要下楼去。”
“为何要让你?”蔡攸哲抓住那男子的手,嗔道:“你也不睁大眼睛看一看,我蔡攸哲何曾让过别人?”
男子一脸尴尬,对眼前这个神志不清的士族子弟,他确实毫无办法,只得转身先回去。
“你且等一等。”庞敬含笑叫住他,“我们马上就回房去了,你下楼便是。”
只见他连拉带拽的将蔡攸哲推回前面靠右的房间,两名侍妾也随之跟进去,关上门。
男子这才疾步下楼去,神色忧虑的走出客栈。
走廊间这一幕早就收入崔意的眼底,他缓步走至雨轻的房门口,轻叩两下,屋内却没有反应,他直接推门进去,才发现室内空无一人。
一个留有残渣的药碗就放在桌上,明显是刚刚喝完的,人却不见了,当真奇怪。
崔意刚要转身去寻人,就看到雨轻端着陶制药锅朝他走过来,将药锅放到一边,浅浅笑道:“悦哥哥,我刚去倒药渣了。”
“嗯。”崔意点头,坐了下来,说道:“你应该看到那个商人下楼去了吧。”
“他大概是去见什么人了。”雨轻淡然说道:“悦哥哥,方才我们在住店选房间时,那商人直接说要天字三号房,偏巧被我们提前挑中了,他当时的表情很是复杂,不过也没说什么,就讪讪走开了。”
雨轻倒了两杯热水,把左边那一杯递给崔意,继续说道:“按理说,他是个客商,估计常年来往于此,熟悉这家客栈也不足为奇,但是专门挑同一间房,倒是有些特别,或许这间房就是有不寻常之处。”
“你已经找到答案了。”崔意端起那杯热茶,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小口,唇角一丝浅笑。
雨轻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只金簪,递给崔意,又伸手指向榻边,含笑道:“就是在那卧榻底下找到的,若不是我蹲身熬药,说不定一时间还很难发现呢。”
崔意端详着这支金簪,制作精致,上面还刻有如意云纹,倒是也没什么特殊的。
雨轻拿过那金簪,小心从中间拧动着,竟然真的拧开了,分成了两截,原来这金簪是可以拆卸的。
“这金簪设计的有些意思。”崔意含笑道。
只见雨轻从空心簪子里掏出一个小纸条,展开一看,口中念道:“李槐家院中银杏树下埋有证据。”
崔意剑眉微蹙,沉吟道:“看这字体多半是女子所写,商人,李槐,遗落在这里的金簪,原来是她——”
“她是何人?”雨轻抬眸问道。
崔意淡笑,“北海的柳五儿,听说被一名商贾赎了身,如今下落不明,这商贾只怕就在我们眼前了。”
客栈外,迷离的月光洒在林间,两个黑影若隐若现,其中一人低语道:“主人吩咐我等速速寻回那木盒,范陵,柳五儿虽死,但你也不可大意,切记小心行事。”
“那贱人应该留下了什么线索,我今日赶来这家客栈就是为了查找金簪,不想被他们捷足先登了。”
范陵有些恨意的说道:“当初真不该留她性命,她竟想背叛我,幸而被我及早察觉,可惜在将她扔下深井之时,我才发现那支金簪不见了。”
“眼下最好先不要惊动他们。”
那人提醒他道:“主人也没想到清河崔氏会插手此事,左太妃的养女倒是不足为惧,只是崔意一直跟在她身边,事情变得不好办了。”
范陵心道:那个女孩大概是生病了,见她拿着个药锅出来倒药渣,弱不禁风的样子,今夜正好进去探查一番,想那崔家小郎君住在另一间房,早就睡下了,自然无暇顾及到她。
一人影很快闪过,如风一般,范陵浑然不觉,那人又交待了几句,才匆匆离去,范陵也径自走回客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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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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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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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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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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