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柔和的烛光在她脸颊上映出一层橘黄地阴影,一滴泪落在纸上,她赶紧用手擦拭掉,起身自去倒水,揉皱的纸张却忽然被风吹落在地。
雨轻叹息一声,弯腰捡起那张纸,走回案边,双手试图想要抚平那些褶皱,却是枉然,只得拿起镇纸玉狮压住那叠左伯纸。
这时,从窗外传来轻微的竹哨声,雨轻略怔,疾步走到门口,想要迈出步子,却又不敢。
她害怕期待成空,害怕不是那个人,可当哨声再次响起,她鼓足勇气,还是大步迈了出去。
“雨轻,是你吗?”声音有些低沉,不再是那熟悉的稚嫩童声。
少女眼圈发红,提着灯笼,跑到他身前,久久凝视,沉默不语,只是慢慢张开手掌,手心里仍旧是那把小木剑。
“当我看到你留下的字,就知道一定是你。”文澈走近几步,仔细看着她,微微笑道:“雨轻,你长高许多。”
“为何这么多年你都不来找我?”雨轻眼角含泪,低语道:“我以为......以为澈哥哥不在了........”
“傻瓜,我可是要做天下第一勇士的人,岂会那么轻易就死掉?”文澈脸上绽放出纯净的笑容,如孩童般天真。
雨轻点点头,伸手比划了一下,开口道:“澈哥哥已经高出我一头多了,现在的模样很像一名真正的勇士。”
文澈赧然一笑,摸了摸后脑勺,又望了望这空旷的院子,不禁问道:“雨轻,你怎么会来临淄?”
“我母亲不在了,我是来左家祖宅给她立衣冠冢的。”雨轻垂首,声音有些低落。
文澈震惊之余,却是满眼心疼,宽慰道:“雨轻,左太妃是个心地仁慈善良的人,你不是常说,好人会去天堂的,我相信左太妃会在天堂好好的。”
“嗯。”雨轻点头,眼神明净,“澈哥哥,你现在开了面馆,生意那么好,我很是羡慕你呢。”
“夜深了,雨轻你快回去休息吧。”文澈觉得夜风很是寒凉,又见雨轻穿的单薄,便催促道:“快回屋去,明日我会在城外的淄水边等你。”
“好,澈哥哥你是越墙而来的吧?”
雨轻抿唇一笑,“你可要小心哦,别被人当成贼人抓走了?”说着朝他挥一挥手,提着灯笼走上楼去。
文澈淡淡一笑,伫立在楼下,等到楼上那间房里熄了灯,他才渐渐消失在黑夜中。
次日,雨轻早早就起身准备出府,青奴却跑了来,回禀道:“崔家小郎君说有事找你商量。”
“我现在要出城一趟,下午我再去找崔兄好了。”雨轻一面说着,一面披上白狐氅,走出门去。
可青奴赶忙跟上来,低声说道:“雨轻小娘子,好像是有关登高雅集的事情。”
雨轻略停住步子,咬唇不语,北风寒冽,她拢紧狐氅,沉吟道:“好吧,他现在何处?”
“就在隔壁宅子里。”青奴答道。
雨轻径自走出府门,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覃思,便走了过去,笑问道:“今日你家小郎君怎么没有出门呢?”
“哦,今日有客到访。”覃思将目光投向那几辆牛车,含笑道:“从北海郡来了几位朋友,听道儒小郎君谈及你的断案能力,便想要见一见你。”
雨轻摇摇头,暗想道:崔意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要来场唇枪舌战,还是专门设下陷阱让自己出丑呢?
北海士族的儒学传统根深蒂固,一代大儒郑玄就是来自高密郑氏,还有三国隐士管宁也是出自北海,想来此番到访的人也是一些士族名流,能结交也是有些好处的。
雨轻跟随覃思走入这座宅子里,却见栽种着一大片竹林,风吹叶动,尽显婆娑疏落的画意。
还未走至前厅,就听到一阵阵爽朗的笑声,雨轻放慢脚下的步子,笑容自然,走入厅中。
只见厅内三位少年将目光齐齐投向她,其中一人起身,笑问:“你可是道儒兄所说的那个断案神手了?”
雨轻略施了一礼,面颊微红,开口道:“只是粗略懂一些,衙门里官差众多,侦查破案岂是我一介闲人可以插手的?”www.xiumb.com
崔意这时向她介绍在座的人,高瘦白皙的少年叫郑廉,是来自高密郑氏,旁边的月白长袍少年叫管裕,是管宁之后,最左边的少年来自孔家,叫孔晟。
方才起身发问的正是管裕,他仍旧注视着雨轻,笑道:“人称左大人才华出众,想必左兄也是见识不凡,在下有一疑问,不知左兄可否赐教一二?”
“承蒙管兄如此抬爱,但问无妨。”雨轻侧身看了一眼崔意,笑容复杂。
管裕淡淡说道:“《论语·里仁》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何解?”
雨轻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笑道:“孟子曾言,‘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君子喻于义就好比“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管兄可听说过‘盗亦有道’?”
“你这是在偷换概念?”管裕笑嗔道。
雨轻摇头,说道:“不盗弱小,不盗正直之人,才叫盗亦有道,不过盗了终究是盗了,再有原则,也不能改变已经是个贼的事实。我还是喜欢‘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无拘无束的做个逍遥散仙岂不美哉?”
管裕怔住,哑口无言。
“这番新解,确实有趣。”孔晟不禁发笑,投来赞许的目光,笑道:“左兄才思敏捷,难怪能得到道儒兄的青睐。”
雨轻哂笑道:“不敢,崔兄胸有大才,能与之交谈已是荣幸之至。”
崔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过几日的登高雅集,他们也会同去,不知你想找寻的人可会出现?”
“你要找何人?”郑廉问道。
雨轻笑而不答,只是望向窗外,说道:“那一片竹林甚是清幽,想必这宅子的主人很是文雅。”
“这宅子真正的主人就在此处。”管裕将视线落在孔晟身上,笑道:“孔兄最是爱竹,更爱咏竹。”
“不如左兄赋诗一首,也可请孔兄他们品评一下。”崔意饶有兴致的说道,一抹戏谑的笑意浮上他的嘴角。
雨轻踱步来至窗前,开口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旁人笑此言,似高还似痴。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那有扬州鹤?”
“这诗很有风采,也很新颖。”管裕走至雨轻身边,完全没有因为方才的辩论而坏了心情,笑问:“不知左兄可有定品?”
雨轻愕然,摇了摇头。
崔意却笑了起来,“管兄,她年纪尚小,还定不了品。”
管裕这才反应过来,哈哈一笑,拂了拂衣袖,雨轻在旁闻到淡淡的檀香,便笑问:“管兄喜欢檀香?”
“嗯,檀香能使人宁神静气,管兄还有焚檀默坐的习惯。”孔晟放下茶杯,浅笑道:“不过我比较喜欢龙涎香。”
崔意起身,笑道:“孔家祠堂内常熏此香,祭祀所用。”
雨轻微微一笑,问道:“管兄,你可认识喜欢熏苏合香的人?”
“苏合香,这倒很是少见。”管裕思索片刻,又望向郑廉和孔晟,他们亦是摇头不知。
“他们可不会认识什么杀人犯,与其问他们,还不如你自己去大街上挨个排查来的容易。”崔意淡淡的笑容里充满了嘲讽,眸底更带着冷意。
“多谢崔兄提醒,我先行告辞了。”雨轻因心里记挂着澈哥哥,便转身匆匆离开。
管裕顿觉奇怪,转身问崔意,“他好像还没有告诉我们他的名字呢?”
崔意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开口道:“左雨。”
其实在王祷离开临淄之前,确实找过崔意,谈及了一些有关雨轻的事,左太妃身亡,裴姑被黑衣人追杀丧命,可以说从洛阳到临淄这一路上都是危险重重。
雨轻在此孤身一人,在左思或者裴家的人没有抵达之前,她的处境可想而知。
崔意已经观察了她许多天,确实聪颖过人,但是她的身世成谜,暗处到底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崔意也不敢断定,虽然他不想被无端卷进去,但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却让他一步步开始靠近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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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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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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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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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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