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轻不理会他,只是单手支颐看着桓协吃那个卷饼,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你认识谯国龙亢桓彝吗?”
“那是我的兄长。”桓协感到有些奇怪,便问:“难道你认识家兄吗?”
雨轻微笑摇头,心道:自然不认得,只是桓彝是桓温之父,到东晋时桓温独揽朝政十余年,是位极为厉害的人物,就是不知他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了。
王祷轻咳一声,说道:“你还是快些吃吧,一会我们还要继续赶路的。”
“哦,知道了。”雨轻低头喝汤,时不时瞟一眼桓协,然后附耳低语几句,桓协只是点头,并未多言。
用过饭食,在食肆小坐片刻,雨轻听着他们二人的闲聊,左不过是一些老庄玄学之类的,太过乏味,便趴在桌边闭目养神。
相逢有些短暂,待雨轻和王祷上了牛车,桓协还站立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开。
这时雨轻掀开车帘,摆手笑道:“你可不要忘了啊?”
“我不会忘记的!”桓协微笑着朝她也摆了摆手。
车内,王祷注视着她,笑问:“你又同他说了些什么?”
“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雨轻故作神秘,其实她方才只是向桓协提及了长清木鱼石,它是一种珍贵的石材,俗称‘还魂石’、‘凤凰蛋’,雨轻希望他能找到木鱼石送与自己一块,小小要求,桓协自然答应了她。
连日来,北风呼啸,刺骨的寒风吹动车帘,帘外那像柳絮、像芦花般的雪花,正在纷纷扬扬地从天而降,一只纤细的小手偷偷伸出来,雪花像蝴蝶一样调皮的落入她的掌心,瞬间融化。
“茂弘小郎君,风刮得越发紧了,不远处有家村店,不如先歇息一下,等风变小了再赶路吧。”厉生头上的斗笠堆着薄薄一层的雪,低着头说道。
王祷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雨轻,她身披着白狐氅,腿上还盖着毯子,暖手炉搁在一旁,正捧着一卷竹简看,王祷伸手抢过来,笑嗔道:“如此三心二意,不如不读。”说着便把暖手炉塞入她怀中。
“庄周梦为蝴蝶,庄周之幸也;蝴蝶梦为庄周,蝴蝶之不幸也。”雨轻佯作叹息,摇头道:“庄子几近一生隐退,只做过漆园吏,阿龙哥哥志在庙堂,又何必再读《南华经》呢?”
王祷微怔,深邃的幽眸里漾起点点涟漪,笑道:“看来陆大人眼光独到,得到了一块璞玉。”
雨轻莞尔一笑,“能得到阿龙哥哥的夸赞,深感荣幸。”
此时的牛车在村店门前停下,厉生跳下车,望见前面也停着一辆牛车,一名妙龄少女披着蓑衣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老者下车,一老一少慢慢走进店内。
“当心脚滑。”王祷先行下了牛车,回头提醒她道。
雨轻“嗯”了一声,扶着王祷左臂小心下了牛车,没想到大半天的功夫雪已经积了很厚的一层,快要没过脚面了,她仍旧扶着王祷的左臂,二人缓步朝店门走去,厉生和一队护卫就跟在他们身后。
这家村店不大,只摆了几张桌子,里面的客人多为附近的村民或过路的商贾,言谈粗鄙,有几个村民还时不时瞟一眼那名妙龄少女,目光里明显带着挑逗和戏谑的意味,少女双颊微红,紧挨着老者坐在最右边的那桌,垂首不语。
“阿岩,这雪势渐大,他们或许一时半刻到不了。”老者身上穿着一件苍色棉袍,头上银发被貉皮暖帽半遮半掩,若隐若现,脸上皱纹沟壑,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邃的眼眸,略带岁月沧桑之感。
少女一身藏青色葛布衣裙,手腕间还戴着银镯子,随着手臂的摆动,银镯上挂着的小铃铛不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笑眼弯弯,轻语道:“无妨,坐在这里等着他们便是。”说着叫来小二,点了一些饭食,然后十分安静的坐在那里,目光总是时不时望向窗外。
王祷和雨轻就坐在邻近那一桌,厉生和护卫们则是选在更靠外面一些的位置,时刻提防着来往走动的客人。
“上回的雪山飞狐我讲到哪里了呢?”雨轻单手支颐,俏皮的笑道,仔细想了一下,便道:“乌兰山玉笔峰,刘元鹤他们去找寻宝藏........”
王祷一边听着她讲故事,一边用余光扫向旁边的那个少女。
偏巧这少女对雨轻的故事有些兴趣,身子略倾斜了一下,想要听得更清楚些,当雨轻讲到‘胡一刀之子,如此了得’之时,便停了一下,开始低首喝热汤。
旁边的少女等的有些心急,便转头轻声问道:“然后呢,你怎么不讲了呢?”
雨轻咯咯笑起来,侧身问道:“你难道不知道说书之人喜欢卖关子的吗?”
少女面色微沉,手臂顺势放了下来,铃铛响动。
这时小二已经端来了他们的饭菜,小心放到桌上,笑着说:“昨日你们就来过小店,还特意把猎到的雉鸡和野兔分给店家一些,今日店家交待过了,这顿他来请。”
“那就多谢了。”少女淡淡一句,目光再次瞥向窗外,面色突然变得冰冷起来。
外面有一队押解囚犯的官兵正朝这里赶来,为首的官差披着黑色的斗篷,步伐放慢,与旁边的官兵低语几句,便带着几名随从匆匆走入店内。
“小二,赶紧去烫壶热酒来。”一名随从抓着小二手臂,厉声道:“动作快点,我们可没时间等!”
小二看得出他们是官府的人,连连点头,转身走开。
没过一会就有几个官兵带着一个囚犯走了进来,那人戴着脚镣,低垂着脑袋,被官兵推搡着走至桌前。
一人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便跪坐一旁,乱发遮挡着面孔,双手满是伤痕,小心的端起一碗水往口里灌,似乎是渴极了,然后又对官兵说道:“雪若停不下来,今夜怕是赶不到驿站了。”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其中一名官兵啃了一口饼子,冷笑道:“北海郡守限我等半月行至临淄,如今已过去十日,雪天赶路也是迫于无奈,莫非聂二爷身子比我们还要金贵?”
“聂二爷自然是享福享惯了,比不得咱们这些穷官兵,每月俸禄还不够温饱的。”另一名官兵埋怨道,斜睨着姓聂的,似乎在等着他做些表示。
他们口中的聂二爷正是北海郡守身边的一名文书小吏,聂林,因牵扯到一宗离奇的杀人案中,才被押解到临淄审理。
这聂林确实敛了一些钱财,不过这一路都做了打点,所剩无几,眼下这几名官兵如牛蝇般旁敲侧击,就想从他身上再榨出一点油水来,他很是无奈,心想皮肉之苦总能挨过去,到了临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边的少女递给老者一个眼色,老者会意,缓缓起身,从官差身边走过,袖子挥动一下,险些打在了官差的眼上。
“瞎老头,滚一边去!”一旁的官兵怒道,伸手就将老者推开,口中不迭骂道:“老东西,活得不耐烦了!”
老者连连躬身赔礼,近前笑道:“对不住了,老朽患有眼疾——”话未说完,就被官差抓住手。
雨轻看到这一幕,摇了摇头,趴在王祷耳边笑道:“好奇怪的老者,你说他是故意的吗?”
王祷笑而不语,继续观察着那边的动向。
却见官差指了指桌上的那碗酒,笑道:“喝了它,我便放了你。”
老者脸上不自主的抽搐一下,笑容消失,端起那碗酒,仰面饮尽,然后将空碗慢慢放回桌上,说道:“官爷疑心太重,村野老夫岂有加害他人之心?”m.χIùmЬ.CǒM
那名官差呵呵一笑,不再理会他,继续吃着些熟肉。
老者转身的刹那,一抹黠笑掠过脸颊,步子稳健,走至少女身前,此时的少女已经起身,笑意淡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须臾,视线之内的几名官兵明显有些中毒的迹象,想要起身又无力起身,软绵绵的瘫倒在地。
在座的客人甚是惊惶,欲要夺门而出时,那少女拿出一支细筒,将一根银针塞入筒内,轻轻一吹,银针飞快刺中那名客人的咽喉,此人正是方才色眯眯的偷看少女之人。
少女唇畔牵出一丝冷笑,迅速移动脚下的步子,接过车夫抛来的环首刀,猛力一脚将长桌踢向那名官差,不想那官差没有喝酒,重重一掌把长桌劈成两截,木屑四溅。
而少女的身影已经推着刀柄,炮弹般的飞了过去,转眼间,冲向那持剑而来的官差。
噼里啪啦,盘碟砸碎在地,王祷护在雨轻身前,示意厉生暂时不要妄动,毕竟凭着他的直觉,这名少女身上隐隐散发着很重的戾气。
不过因客人投来某些别样的眼光,就将其杀害,如此狠绝,天真的面孔原来只是迷惑人心的假象,那老者更是镇定的站在一处,完全没有担忧之色,看来这些官兵真要命丧此处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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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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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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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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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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