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韩厚文离开刘家后,就驱车前往城西朋友家,他的这位朋友是高平人,曾写过一篇《覈性赋》,以“裸虫三百,人最为劣”的眼光将荀子、韩非子、李斯讽刺为“纳众恶,距群善”。此赋借骂往世以暴露当世,司马氏集团丑恶丛生,腐败糜烂。
他同阮籍个性很相似,愤世太甚,凡州郡征辟他,他皆称病不到,写下此赋,时人称为狂生。
厅上灯火通明,共设有三个案几,桌上菜肴几乎没动,有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另一人却没有说话,这时韩厚文走进来,笑了笑:“仲长兄,你为何事叹息啊?”
仲长敖又喝了一杯酒,望了他一眼,说道:“裴頠来谯国了。”
韩厚文神色淡然:“世通兄(剧览字)已经告诉我了。”
仲长敖苦涩的笑道:“今日裴頠请我过去叙话,想不到子安兄(曹仪字)竟然还有个孩子,可惜是个女儿。”
裴頠早前派人来谯国打听秦一故居的时候,就发现秦一和仲长敖经常来往,故而邀请仲长敖来王戎的别院小坐。
韩厚文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喜还是悲,“老天垂怜,总算为他留下一个女儿。”
韩厚文是河内韩浩之后,韩浩是曹操的心腹武将,曾担任中护军,他的搭档史涣担任中领军,他们二人不禁掌禁军,戍守皇宫,还有监督武将、选拔武官的职权,史涣病故后,就由韩浩一人掌典禁军,足见曹操对他的信任。
韩浩和枣祗共同向曹操提出建议,倡导并实行屯田制,能文能武的韩浩更胜过典韦和许褚。
韩厚文作为曹仪好友,听说他还有个女儿,欣慰中带着些遗憾,女儿长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裴家自然会给她选一个世家才俊,一辈子平平安安,衣食无忧,和曹家也就没什么关系了,和他们更不会有任何交集了。琇書蛧
仲长敖无奈的道:“若是老天真的垂怜,就不该是个女儿,世通兄还瞒了我们十几年,要不是裴頠来谯国,只怕世通兄这辈子都不会告诉我们这件事。”
韩厚文心里很明白,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曹仪的女儿就会越安全,因为是女儿,所以他们也没必要知道,如果曹仪有个儿子的话,剧览一定会告诉他们,很多事情或许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韩厚文看向剧览,轻声问道:“裴頠此番来谯国,难道是想调查子安兄的身份?”
剧览慢慢放下酒杯,说道:“裴頠已经辞官了,就算他真的调查出什么来,对我们也不会有多大影响,雨轻已经被裴家收养,河东裴氏子弟从来不会做愚蠢的事情。”
韩厚文想了想,随后压低声音道:“话虽如此,但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仲长敖嘴角拉出一个冷然的笑弧:“厚文兄,该小心的人不是我们,任先和任承父子俩已经死在了梁国,谯国某些人也应该感到害怕了,那些旧账,该是清算的时候了。”
韩厚文眯起眼睛,说道:“桓协和桓潜都是世通兄的学生,先前你让桓协去泰山,他就碰上郗遐,还幸运的进入尚书省任职,而桓潜也越来越会办事了,我看这两日他和陆玩、王祷走得很近,在刘徽家我正好遇到梁辩,他说桓潜带着陆玩他们去六合楼了。”
剧览皱皱眉,沉吟道:“六合楼,可能很久没有去那里了,我都快要忘了去那里的路了。”
“桓潜记得路就行了。”
仲长敖伸手揉了揉额头,“桓宣他有去竹市吗?”
韩厚文笑了起来:“他是你的学生,你反倒来问我?梁辩说桓宣是跟着朋友一起去的,碰面连个招呼都没跟他们打,他的性格很像你,小小年纪就性格孤僻,将来如何入仕?”
仲长敖又叹了口气:“世事污浊,不入仕更好。”
剧览若有所思地说道:“雨轻跟一般的世家女郎不太一样,她不像是陪着叔叔婶婶来谯国游山玩水的,如果我猜的没错,她来到这里应该是为了追查左太妃的死因。”
韩厚文用手指依次敲击着桌面,有些欣喜地说道:“原来子安兄的女儿就是雨轻,听说她很有辩才,在洛阳也很有人缘,高门权贵子弟都很喜欢去她建造的怡园,这样正好,我们也可以看看她的能力如何。”
仲长敖不以为然地说道:“她一个小丫头能做出什么事情来,还不都是仗着裴家的势力。”
下午时雷岩跟着王祷和武辽去了一趟孙家,倒是打听到一件事,还颇为奇怪。
原来吕重刚到孙家,就询问过毕蘅的陪嫁丫鬟翠菊,翠菊一开始不敢说,后来见吕重是真心想要为毕蘅讨回公道,便道出了实情。
孙家西园有一碧玉楼,毕蘅经常登楼观梅,有一晚却遇到先夫人秦氏鬼魂,受惊之后便缠绵病榻。
“自毕蘅病倒后,孙庚就把碧玉楼锁上了,不许任何人进入,我看这碧玉楼就很有问题。”
身着雾紫色对襟襦裙的少女正神色淡然的伏案写着书信,年纪略长的青裙女子却继续说道:“我是不信这世上有鬼神作祟的,最后真相都是人为,就像中牟鬼宅的案子,也许是毕蘅出现了幻觉,总之孙庚的两位夫人被害死的可能性很大。”
“既然吕重待在孙家,有些事就可以让他帮忙调查。”
“雨轻,这封信是写给吕莘的?”
“嗯,吕重会赶来铚县,其实是吕莘请他过来帮我们的忙,他们和毕蘅虽是表亲,但很少来往,根本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兄妹情,桓潜说吕重在丧礼上哭得撕心裂肺,都快把孙庚父子整懵了,没想到吕重还挺有演戏天赋的。”
游廊上,一盏小小的琉璃灯随着莲步轻移微微摇动,散发着些许温馨和柔意,年轻男子先开口道:“我以为你已经歇息了。”
少女看了他一眼,粉颊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羞红,低声道:“白天睡了一会,到现在还不觉得困乏,就过来找雨轻说说话。”
年轻男子点点头:“是这样啊,我看你这两日精神好多了,明日应该可以出门透透气了。”
少女缓缓抬眸对上他的视线:“那件火红狐狸皮大氅,我很喜欢,谢谢你。”
年轻男子摸了摸鼻子,笑道:“我也不太会挑,只是觉得红色很适合你。”说着把琉璃灯递到她手上,又道:“廊上风大,你快些进去吧。”
“梁辩,上回我把你的那件外袍洗坏了,我打算重新给你做一件。”
“好啊,但是不要把袍子做得太丑。”
梁辩自得一笑,朝她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朝陆玩的书房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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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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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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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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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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