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里和花满春都在城南,郗遐一身布衣打扮,坐在路边茶摊剥着软软的柿子,一大早洪督邮就叫人送来一筐新摘的柿子,说这是荥阳地界的土产,柿子又软又甜。
可是郗遐不喜欢吃柿子,只是看见坐在他身边的六七岁女童正啃着糟糠窝头,便给她一个柿子,她咧嘴一笑,看得出她很开心,然后低头小口小口的吸溜着吃柿子,样子很是可爱,雨轻七岁时坐在郗遐身旁也是这样吃柿子的。
祁斯在这里有几名暗桩,很快就查出持有那木牌的人是个本地浪荡子,叫闾波,昨天看上了花满春新来的姑娘品香,便带她出去了,至于他们去了哪里,老鸨也是不知晓的。
昨晚还有几个客人带花满春的姑娘到外面过夜了,其中有个从外地来的挑夫,叫虫儿,那人长的很是魁梧,并州口音,虽然是脚夫打扮,但说话间带着威势,花钱也大方,直接挑了三个姑娘带走了,倒是有些奇怪。
郗遐听后笑了笑,“只怕这个叫虫儿的挑夫已经死了。”
没过一会步布疾步走来,皱着眉说道:“昨晚有个挑夫死在了城南的谒舍附近,赵用汲在沿街巡查商铺和邸店过程中发现有一支两百余人组成的运盐商队今早突然消失不见了。”
郗遐没说什么,只是擦了擦手,然后站起身走回牛车,步布急忙问道:“要不要把莫愁里的出口封锁起来,加派人手搜寻那些人?”m.xiumb.com
“杀了人以防暴露行踪,他们应该早就离开莫愁里了,挨家挨户的搜查,岂不扰民,引起城内骚乱,对那些人反而是有利的,你不妨想想他们的目的都是什么,我可不会浪费兵力满城搜捕他们,就让他们来找我好了。”
郗遐坐上牛车,对阿九淡淡说道:“回鬼宅。”
城西一处偏僻的货栈里,几个粗壮大汉正把东西从几辆牛车上搬下来,这是贡品车队里夹带的一批兵器,包括刀剑弓弩箭矢,还有号炮和火油,他们此次营救行动是由士通暗中提供给他们兵器和粮草。
前来货栈送物资的人叫做果行,是士通的手下,他走到正在检查兵器的男子身旁,恭敬的递上一盒黄皮果做成的蜜饯,堆笑道:“这是岭南黄皮,我家主人让小的拿来给康将军尝个鲜。”
“如此珍贵的蜜饯和凉果,都是作为贡品献给朝廷的,何况公爷还被关押着,我看你家主人心情不错,可是找到了公爷被关押的位置?”
说话的男子头戴包巾,面容威严,他叫做康芝,和濮阳泰同为聂玄的部下,这次就是由他带领二百余人潜入城中实行营救计划,聂玄和濮阳泰则各领一队人马在城外等候消息,若康芝行动失败,他们就会趁夜袭城。
康芝本来就对士通这样一个岭南商人没什么期待,他能够提供的帮助也只有这些了,康芝此刻说话的语气很是冷淡,难免还是有一丝失望。
果行近前回道:“盒内藏有一份中牟城防图,主人让我转告康将军,务必耐心等待,天黑之前他一定会设法打探出公爷的关押地点。”
康芝沉吟一会,便道:“你回去提醒士通,郗遐善于使诈,别中了他的圈套。”说完示意手下从果行手中把那盒蜜饯接过来。
果行匆匆离开后,康芝就在院中挥舞一对铁戟,笃定的眼神里透着悲壮之感,他接受了这项营救任务,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他活着离开中牟的机会都很渺茫。
明知如此,他仍然选择这么做,那是因为濮阳泰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他一命,他愿意替濮阳泰执行这项任务,如果真的死在这里,就当是还了救命之恩。
快到午时了,康芝把那对铁戟交给手下,然后瞥了一眼跪在廊檐下的副将,他就是昨晚去花满春的男人,已经跪在那里很长时间了。
他杀死虫儿是因为虫儿无意中看到了这家货栈店主,也就是曾顺的管事詹长恭,这并没有错,只不过他利用虫儿的身份去青楼,还带三个女人回来,在这紧要关头还惦记着玩女人,康芝惩罚他,也是怕他误了今日大事。
“我把那三个女人带回来也是为了给兄弟们泄泄火,玩过了就把她们顺手杀了,其实有个叫品香的姑娘长得很俊,还是个雏儿,我本想着把她带来伺候大哥的,可惜被一个有钱的小子抢走了,那人出手比我还阔绰,竟然也去下等青楼找姑娘,真是奇了怪了。”
康芝试了试弓箭,一支羽箭直接射进树内,他不禁冷哼一声,“那人也在刻意隐藏身份,恐怕是冲着公爷来的。”
“早知道昨晚连着他一块杀了。”
“龚奴,不可轻率行事,大家如今都藏在暗处,杀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反倒得不偿失了。”
康芝听着树上的乌鸦叫越发心烦,抬了抬手说道:“你别跪着了,去把树上的乌鸦窝都给我拆了。”
龚奴这才站起身,看康芝仍旧阴沉着脸,他也没敢多问,赶紧爬上树拆乌鸦窝。
在鬼宅东院植有一片翠竹林,林间盖有二层小楼,灰瓦白墙,显得诗意万千,楼下空置,楼上则设有一间琴室。
郗遐静坐室内,临窗冥想,忽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响动,朝窗外望去,却是林间三两只野雀从窗前掠过,风吹竹动,夕阳斜照,透出斑驳的光影。
既然有琴室,琴案和琴谱,却没有摆放古琴,这着实奇怪,曾宝告诉郗遐,他的兄长不会抚琴,这幢小楼原是蒋瑞命人修建的。
前两日冉起眼看着靠院墙的牛棚年久失修快要倒塌了,便临时起意叫来弓绩他们动手重新搭建一个牛棚,却意外的从地里挖出来一把古琴,步布还笑说牛棚藏琴,蒋瑞真是玷污了这把琴。
这把断了弦的古琴是由吴丝蜀桐所制,也算是上等古琴,郗遐便给它换了琴弦。
室内沉烟袅袅,郗遐轻抚吴丝,开始调试琴音,时而发出几声悦耳的琴音,他的脑海中再次想起那几句话来,‘小弟偶然得琴,无非仓储密室,岂比在君手,吟奏妙音,所谓良琴配知己,故将此琴相赠,望蒋兄笑纳。’
这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书信里面的几句话,信纸为高档竹纸,应该存放时间很久了,纸张已经泛黄,写这封信的人也许是蒋瑞的好友,那么他到底会是谁,这封书信夹在曾元手抄本《诗经》里面,而这本《诗经》却被压在漆琴案下面,或许曾元在这鬼宅里发现了什么,才招来杀身之祸。
郗遐噙着笑自语道:“鬼宅诅咒之谜还未解开,各路人马倒是齐聚中牟了,今夜是个不眠夜,应该会死很多人,什么虾兵蟹将也敢来这里找我的麻烦,我会让他们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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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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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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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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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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