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在店铺门口又驶来了两辆牛车,前面那辆是朴素而大气的长檐牛车,前后十几名高个护卫,也许没有停在对面的牛车华丽,但是这股气场与刚进店的崔缇相差无几。
车帘被人挑起,一个俏丽的黄衫少女从车辕上跳了下来,紧接着一个身穿竹月色缎袍的年轻男子也缓缓下了车。
“幼儒小郎君(谢裒字),这家店面很大,跟彩虹街上的那家皮货店一样大,只是现在是夏季,皮货店那边的生意就淡了些,而这家卖凉簟的生意就很好,幼儒郎君刚才说的那个什么贾人夏则资皮,冬则资絺,旱则资舟,水则资车,以待乏也,是什么意思呢?”
黄衫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髻上的小铃铛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她身上还佩戴精致的香囊,散发着淡淡清香。
“幼儒小郎君,我们要买什么样的凉簟呢?洛阳真是好热,还是待在琅琊凉快一些,我们要在洛阳待多久,什么时候回去啊?”
黄衫少女看到谢裒额上有细微的汗珠,便踮起脚拿手帕帮他擦拭,又轻声问道:“幼儒小郎君,今日我说的话不算多吧?”
“曦曦,你在我面前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可见到生人就一句话也不会说了,这是为什么呢?”
谢裒伸手摸摸她的头,又摆弄两下小铃铛,苦笑道:“你已经够烦人的了,还带着这对银铃铛,真是烦上加烦。”
“这对小铃铛可是幼儒小郎君买给我的,平日里我都不舍得戴它,今日陪着你出来逛街,我才戴上它的,难道它不好看吗?如果不好看,幼儒小郎君为什么还要买回来呢?”曦曦提着裙裾快步跟了过去。
“夕夕,你到附近看看有没有卖桃子的。”
谢裒看向为首的那名护卫,淡淡说道:“父亲今早还说想要吃桃子了。”
夕夕正是黄衫少女的哥哥,他们兄妹俩的名字一样,谢裒叫他们的时候语调略有不同,在外人是难以区别开的,只有他们兄妹俩听得明白。
而曦曦是谢裒的贴身婢女,从三岁起就跟在谢裒身边,谢裒对于曦曦来说,既是小郎君又是哥哥,当得知谢裒与荀宓定了亲,她满心欢喜,可高兴没两天,她的心里就莫名其妙的忐忑不安,夜里总是胡思乱想,担心谢裒娶妻之后,就不再需要她在身边伺候了,那么她又该去哪里呢?
他们兄妹俩的父亲正是洛阳谢府的大管事容毅,先前是在陈郡谢家祖宅里当前院总管,谢衡特别厚待容毅的家人,他们兄妹俩并不在奴籍,因夕夕武艺超群,就给谢裒做了护卫,而曦曦自小喜欢跟着谢裒,所以便让她待在谢裒身边充当贴身婢女,哪一日她想要嫁人了,可以随时离开谢家。
可是曦曦从来就没有想过离开谢裒,要不是她的父亲在前几日给她说的那一通大道理,她还不明白自己的尴尬处境,说丫鬟不是丫鬟,连半个主人也不算,哪里还有什么资格继续留在谢裒身边,与其被新来的少夫人打发走,不如自己主动收拾东西离开。
这次为了陪着谢裒逛街,她精心打扮了一下,因为可能是最后一次陪着他了,再过些天她就要跟着父亲回陈郡老家了。
曦曦伸手抚摸着发髻上的一对小铃铛,丢开那些烦忧,露出甜美的笑容,跟着谢裒走进这家店铺。
“幼儒,真是好巧。”
崔缇眼角的余光扫向曦曦,不由得轻笑一声,“敬则兄(华恒字)说你身边有个特别爱说话的丫鬟,就是她了吧。”
曦曦却把他当作空气一般,欢喜地欣赏了一番店内摆着的凉簟和玉枕,手指触及之处,顿觉凉爽,立即招手问道:“掌柜的,这种凉簟多少钱?”
“这是刚到本店的新品,不过已经有人预定过了。”蒲掌柜苦笑道。
“哦,好吧。”曦曦欢喜雀跃的神色马上垮了下来,走回谢裒身边,小嘴儿撅的老高,一句话也不说了。
“那么预定的客人是谁呢?也许我可以和他谈一谈,给他一个满意的价钱,请他出让给我就是了。”ωωω.χΙυΜЬ.Cǒm
“这是个好办法,我怎么没想到,还是幼儒小郎君最聪明。”曦曦笑容甜甜,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崔缇,觉着他的眼中露出一丝讥诮、一丝了然:“难道他就是那位预定了的客人,看他贵气逼人,金山银山也未必能让他满意,可他那眼神分明是在嘲讽自己,洛阳城内的郎君都是这样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吗?”
蒲掌柜面露难色,似乎那位客人也是不好招惹的,忽然门口传来一阵笑语声,崔缇定睛望去,却是王祷和张舆,他冷笑道:“今日这家店铺真是好热闹,幼儒,你和他们在这里讨价还价好了,我就不奉陪了。”说完负手走过去。
当崔缇与张舆擦肩而过,淡笑还凝在他的俊脸上,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那双幽潭般的深眸触到张舆的视线时,他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微微向上一挑,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由内到外散发出来。
在崔缇眼里,张舆始终处于门阀大族的边缘地带,借着张司空在朝中的威望,张舆才得以同他们并列在一起,崔缇对此是不屑一顾的,加上赵王和张司空多年不睦,与他更谈不上什么友好了。
而张舆只是手摇折扇,凤眸微眯,对谢裒也无甚好感,因为当初为了争抢洛阳令一职,谢裒雨天拜访司空府,他对那件事还记忆犹新。
“掌柜的,这里有没有水牛皮的凉簟?”朗清抢先问道。
蒲掌柜含笑点头,“这种凉簟可以提前预定,十日左右应该就能到货了。”
须臾,一名伙计端着一个精美雕花檀盒,放置柜台上,微笑道:“这是小郎君之前要的夜明枕。”
张舆走到柜台前,打开檀盒一看,含笑点头,心想雨轻应该会喜欢这个夜明枕的,这次裴家出城去避暑,正好可以让雨轻带上夜明枕,至于郗遐原先送与她的夜明珠,无甚用处,只能当摆设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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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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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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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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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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