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遐负手踱步走开,口中仍旧说道:“纵使你杀掉我和陆大人也是无用的,因为钟别驾的加急奏表已经在去往洛阳的路上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呈到贾侍中的手上了。”
羊邈仰面笑了起来,整个大厅之中都回荡着他的笑声,这笑声听起来豪迈,可陆云却觉得其中夹杂着无限的凄凉。
“郗遐,你还真是颇有手段,把苏文风和汪京弄得狼狈不堪,祖延(羊曼字)要是有你一半的能力,我也可以安心了。”
羊邈目光里竟划过一抹失落,沉吟道:“他最是容易心软,做事犹豫不决,你与他也算是朋友,希望你们在洛阳可以好好相处。”
这样的话语让郗遐觉得诧然,没想到羊邈的选择竟是自我牺牲,仅留下一份亲手所写的认罪书,为了保全泰山羊氏一门的尊荣,还为了护住他背后之人,他确实是忠心的,不过忠心的并非是司马衷。
车轮辘辘,郗遐正阖目休息,突然一阵北风吹来,一片乌云从北部天边急涌过来,还伴着一道道闪电,一阵阵雷声,刹那间,狂风大作,乌云布满了天空,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打落下来,车帘被风吹起,雨水斜洒进来。
“这雨下的太急了,季钰小郎君,我们还是先找地方避避雨吧。”阿九早已带上斗笠,披上蓑衣,回身说道。
郗遐微微点头,再看桓协正在行李中翻找油纸伞,口中喃喃道:“怎么不见了,我明明记得带伞了。”
“桓兄,这点风雨你都禁不起,那么到了洛阳你直接躲在家里不要出门好了。”郗遐嘲讽笑道。
桓协回头笑道:“郗兄,我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我不需要。”郗遐瞪视着他,警告道:“桓兄,不要做无用的事。”
“姑娘家身子娇弱,哪里经得起风雨,不如待会你把伞借给她用好了。”桓协终于找到一把伞,放置郗遐手边。
郗遐抄起那把伞,冷声道:“我觉得你需要松松筋骨了。”
“郗兄,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桓协连连往旁边挪动着身子,又掀帘朝前面望去,笑道:“好像不远处有个道观,就去那里避雨好了。”
几辆牛车加快速度往道观赶去,到了观前,牛车停下,桓协和郗遐便共用一把伞进入观内。
而跟在后面的那辆牛车也赶至道观,一名小丫鬟先下了车,然后撑起油纸伞,说道:“姑娘,咱们也在这里歇息一会吧。”
只见妙龄女郎缓缓下了牛车,躲到伞内,张望四周,轻叹道:“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她提着裙裾,小心翼翼的朝观内走去,偏巧从旁边跑来一名小厮,急匆匆的险些撞到那女郎,丫鬟嗔怪道:“你这小厮真是无礼,看不清路就瞎胡乱撞,这么着急赶去投胎吗?”
那小厮仅用双手避雨,气急败坏的说道:“这路就这么宽,你自己走得慢,还不让别人过了吗?”
那丫鬟刚要还嘴,就被女郎拉住,“小水,不要说了,让他先进去吧。”
“姑娘总是这样好性儿,”小水退后两步,噘嘴道:“你这小厮还不快进去?”
当小厮就要进门时,后面却传来一声斥责,“莫羽,你失礼在先,还不快向她们赔礼道歉。”
只见那少年正用双手撑起袍子遮挡风雨,俊逸的面庞上掠过一丝愠色,身边还站着一名瘦弱的少年,不时咳嗽几声。
莫羽慌忙跑了过去,禀道:“子渊(卢琦字)小郎君前几日着了风寒,不能再淋雨了,我就是想去道观里借把伞而已。”
“够了,不必狡辩,这点风寒本来就不算什么,你按照堂兄说的话去做就是。”
这瘦弱少年正是卢琦,长相一般,但是看起来很干净清爽,相较于旁边的少年,身高略矮一些。
莫羽满脸委屈,只好转身跑去躬身道歉,那女郎含笑点点头,就拉着小水匆匆走入观内。
“子谅(卢琛字)小郎君,这雨下的太突然了,方才遇到那对母子甚是可怜,没有遮雨的雨具,子渊小郎君心善,便把雨具和玉针蓑都送与了他们,此刻却只用一件袍子避雨,这可怎么行呢?”
“莫然,再不快些进去,我们全身都要淋湿了。”
卢琛和卢琦二人躲在袍子下面,步伐一致的快速跑到观内。
前殿内,一名道士放下几个蒲团,便匆匆离开了。郗遐已然坐下,并不理睬那边的女郎和丫鬟,而桓协伸手指了指那个炭火盆,笑道:“郗兄,我们也不需要这个,不如给她们用吧。”
郗遐白了他一眼,口中喃喃道:“你还真有闲心。”
桓协便把那炭火盆移向她们,问道:“清玉姑娘,燕春楼怎么会在一夜之间烧成废墟?”
清玉姑娘神色哀伤,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我赶过去的时候,燕春楼已经烧毁大半,我的那些姐妹也已葬身火海,或许那日我就不该去往羊家,还不如与姐妹们死在一处,到如今只剩下我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清玉姑娘这是要去洛阳投奔亲友吗?”桓协关心的问道。
清玉微微点头,“我与洛阳的姜柔有几分交情,现如今只能去寻她,也好暂时有个容身之处。”
“这样也好,我们倒是同路了。”桓协笑了笑,便又转身走回郗遐身边。
郗遐唇畔掠过一丝黠笑,对于清玉说的话,是真是假,他都无心去理睬,因为她只是个风尘女子,不管身世多么凄凉,在他心中,都不会有太多感触。
不是他太过铁石心肠,而是处在不同的世界里,连同情都是多余的,即便在同等的士族之间,稍有不慎,仍有被抛弃的命运,世道本就如此,无谓的怜悯与懦弱都是最可笑的。
这时桓协望向郗遐,说道:“已至午时了,我们吃些东西吧。”说着又示意随行小厮打开食盒。
阿九探头朝食盒里看去,笑道:“有炖鸡、五香酱驴肉、卤牛肉、胡饼、醋菹、还有芦菔,真是好丰盛啊。”
郗遐摇了摇头,盘坐在那里,落在地上的长袍边缘沾上了雨水,他随意的拂了几下,桓协这时撕下一个鸡翅,递给郗遐,含笑道:“你不是喜欢吃鸡翅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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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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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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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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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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