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崔随已经换下朝服,宽衣博带,右手捧着竹简,捋须说道:“道远(崔毖字),今日早朝之上,你对乐令那番言论,有何见解?”
崔毖已任散骑常侍,他颔首回道:“泰山郡府丞孟广义为张司空门生,如今赈灾粮消失,他又畏罪自杀,张司空也是难辞其咎。”
“乐令在殿前说:孔子的学生子路因喜欢争强好胜而被抑制,另一名学生冉求则因谦退的个性而被任用,汉高祖子弟八个诸侯王都因过于宠信被夷灭,到汉光武帝时期则对诸将控制适度,他们因此得到善终........”
“太祖(司马昭)不能很好的约束钟会,才导致他谋反叛国。乐令言下之意,就是让皇上防微杜渐,对某些权重的臣子加强控制。意欲打压何人,已经一目了然。”
崔随含笑点头,放下竹简,说道:“乐令近来确实有些针对张司空,不过贾后还是十分仰仗他的,断然不会真治他的罪,无非就是剪除一些他的羽翼罢了,之前贬尚书郎柳铭去昌邑任太守,张司空也是没有发任何言论,想来他看的很明白。”
“叔公,关于赈灾粮之事朝内议论纷纷,有人说押送赈灾粮的官员里定有奸细,半途调换了部分运粮车,赈灾粮根本没能全部进入泰山郡府库内,还有人大胆猜测侵吞赈灾粮之人或许就藏在朝堂之上——”
“不过都是些人云亦云,毫无证据,互相指责也是徒劳。”崔随轻叹一声,余光瞥向一边的崔意,皱眉问道:“道儒,你刚才去了哪里?”
崔意正在看着那本琴谱,方才他们的谈话,他全然不在意,只是淡淡回道:“我去见了一位熟人。”
“昨日西华县公(荀藩)派人送了帖子,邀道远去赴宴,你怎么没跟去呢?”
崔随见他仍旧在聚精会神的看着琴谱,便拍了一下桌子,语气加重,“这会又认真看起琴谱来了,前几日你不是还盯着木匠在院中做胡床,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崔意这才放下琴谱,起身走了几步,笑道:“叔公,我听说羊太守得了重疾,已经数日卧榻不起了,不如我找个高明的大夫,让他快马加鞭赶到羊太守府上,为他诊治,若是医好了,也算是功德一件。”
“道儒,此言未免太过儿戏,羊太守那是忧心过度所致,医是难医好的,赈灾粮一日找不回来,他这病就难好。”崔随摇头叹息道。
崔意唇畔勾起一抹浅笑,方才不过玩笑话,他走至崔毖身边,附耳说道:“我刚得了一坛好酒,今夜我们对月吟诗如何?堂嫂不是前日回卢府去了,既然她不在,堂兄还不得多喝几杯?”
“这.......这恐怕.......”
崔毖去年已经娶妻,妻子来自范阳卢氏,平日里她最不喜夫君夜间过度饮酒,崔毖自然有所收敛。
崔意看见他一脸难色,顿觉好笑,唇角掠过一丝嘲讽的笑意,淡淡的瞬间消失,时不时调侃一下这位堂兄,倒还能让这沉寂的崔宅增添些许趣味。
这时,管事过来禀告说高瞻来访,崔毖甚是欣喜,快步走至门口,就望见高瞻站在廊下等候。
“子前兄(高瞻字),你为何不直接进来呢?”崔毖笑问道。
高瞻来自渤海高氏,几个月前来洛阳看望兄长高珣,他与崔毖自小就认识,算是儿时玩伴,性情也相投,二人关系甚好。
“管事的说崔大人正与你叙话,所以我就让他等会在进去通禀。”高瞻很是谦逊的施了一礼,然后便大步走进厅内。
崔意拿起那本琴谱,走至高瞻身旁,笑道:“子前兄,我听说子玉兄(高珣字)近来常去陆府,看来他和江东士族很要好呢。”
“不过是和陆大人切磋书法技艺而已,你也是知道的,家兄酷爱书法,自从输给陆大人,他可是日夜勤加苦练,不知疲倦。”高瞻含笑解释道。
崔意微眯双眸,笑了笑,“士龙先生可是去了泰山,多半是无暇再写书法了。”说完又对着崔随施礼告退,转身离开。
“子前,你的叔父(高隐)在玄菟郡一向可好?”崔随淡然问道。
高瞻躬身施礼回禀道:“叔父腿有旧疾,近几年来倒是有些严重了。”
其实高隐任玄菟郡太守已有五六年之久,此番高瞻前来洛阳,就是想替叔父四处活动,以便尽早返回洛阳任职,而清河崔氏或许就是最能依靠的势力。
崔随略微皱眉,沉声道:“玄菟郡乃苦寒之地,你的叔父有些年纪了,等泰山赈灾之事了结后,我会设法将他调回洛阳,谋个清闲的官职,好好调养一下身子。”
“多谢崔大人。”高瞻颔首道,心中多了几分喜悦。
崔意此刻已经回到自己的书房,将琴谱搁在案上,调了一下琴弦,覃思沏好了茶,端过来轻轻放在一边。
“道儒小郎君,既然来客人了,你怎么却提早从花厅出来了?”覃思颔首问道。
崔意抿了一口茶,淡笑道:“子前兄又不是来找我的,何须我在厅上作陪?况且子玉兄现为郭彰府上的幕宾,我不愿过多理会。”
“这么看来,他还不如楚家小郎君重要。”
崔意摇头,说道:“楚颂之在孟府丞那里待得不久,对府衙里的人际关系知道的不多,但是他有句话听着倒是挺有意思。”
“哪句话?”
“就是那个有关汪长史的小道消息,羊太守好色我倒是早有耳闻,不过没想到汪京会做到这一步,看来他和羊太守关系匪浅,还有那个马主簿,听他说倒是和孟府丞走得很近......”
“孟府丞出身寒门,府衙的同僚与他不睦,也是正常,不过就因为如此,更容易被人拿来当替罪羔羊,与他交好的马主簿或许也难以逃脱。”xiumb.com
覃思颔首道:“听说羊家大郎君(羊曼)就在泰山郡,他那恶少弟弟却仍旧留在了洛阳。”
崔意冷哼一声,幽深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寒意,“祖延兄(羊曼字)的父亲如今为阳平太守,不好好治理县中百姓,反而多番派人去馆陶打听,幸而我早就让父亲回了清河,想来羊家的人还真是消息灵通,就是不知道在自家地盘上能否把狐狸尾巴藏好了。”
“道儒小郎君,待会还去裴家看望雨轻小娘子吗?”覃思觉得此事应该更加重要,故而主动提醒一句。
崔意原本打算今早去看望雨轻的,不想被陆玩捷足先登了,他只好作罢,直接出城去找楚颂之了。
“也不知道我送去的那个胡床高矮是否合适,她罚跪这么久,想必是又痛又累,还是让她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去看她好了。”崔意伸手轻轻拨动了两下琴弦,嘴角微微上扬。
“不是还送去了什么驴肉火烧,这样新奇的吃法,可是道儒小郎君想出来的?”覃思笑问。
崔意含笑不答,因为这驴肉火烧还是从雨轻那里听来的,他不过是让人照着做好给她送去而已,至于好不好吃就不知道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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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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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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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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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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