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轻的态度让任承心里波澜起伏,也感到一些欣慰,他深深地望着雨轻,问道:“你为何要学写兰?”
他突然这么问,雨轻微怔住,但还是毫不隐瞒地答道:“因为我的母亲生前最喜养兰,我想亲自画一幅好看的兰花图烧给她。”
任承微微点头,“我的姑母也很喜欢兰花。”
书童已经将古琴抱走,又摆放好笔墨纸砚,任承拿起檀香木管狼毫笔,轻蘸水墨,边作画边讲解道:“石头的皴法体现在墨色的变化上,对笔尖的敏感,对毛笔的掌握,要把每一笔的墨色从有到无,一直画到最后,这就是一笔,毛笔回归于干净。
会看画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墨色用得好,线条用得好,笔法用得好,但是整幅看下来三三两两,没有几笔,却能用最简单的线条和笔墨表现出最丰富的内容,画石头用简单两笔就可以了,最少的笔墨最精准,可是你画中的石头线条过于繁杂,墨色和笔法也用的不好。ωωω.χΙυΜЬ.Cǒm
写兰叶一波三折,各个角度的绞转,体现在笔里的起伏,最好也是只蘸一笔,前后浓淡都能表达出来,两三朵小花也是一笔下来,拿毛笔就跟拿筷子一样,要灵活轻松,才能更好的表达它的各种方向。
用清水晕染,最后点苔,聚散大小,每一笔都要通过思考去表达,在沉浸里表达灵动。写兰最重要的是意境,笔墨的关系,每一笔墨都是沉下来的,不能太浮躁,你构图对中,纸张是方的,再画一个很方的东西在中间,自然不会好看,要破它的这种方,找气势的斜角。”
任承寥寥几笔就画出一幅《兰石图》,放下毛笔,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当时我在梁园看到你画的《兰石图》,就知道子初肯定没有很认真的教你写兰,他那么忙,也没时间,不过你写兰应该练了一段时间了,也掌握了一些撇叶的技法,估计有不少人都教过你写兰。”
雨轻一震,从来没有人如此详细的点评她的画作,张舆和陆玩都是作画时让她站在旁边观看,讲解并不多。而任远和钟雅只会简单的说她还需要多多练习,至于崔意和卢琛,直接让她放弃写兰,改画竹子容易些。郗遐却说她是榆木脑袋,劝她不要再学作画。
陆玩站在他的画作前,端详了好久,才开口道:“原来你跟子初兄一样,也善于作画。”
任承的目光转而投向陆玩,“你认为我和子初谁的画技更高一筹?”
陆玩直言道:“这幅画线条流畅有力,墨色通透多变,幽兰在你笔下多了些奔放自然的味道,而子初兄笔下的兰花姿态曼妙,像是美人起舞,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我更欣赏你的画风。”
任承自斟一杯酒,幽幽道:“他拜张墨为师学画,还跟着韦熊学书法,可以把篆书笔法融入到画作中,刚劲有力,可以用草书的笔意画出非同一般的潇洒,有时也会有细致的笔墨,柔美的画风,还会用浓墨干笔擦出飞白线条,苍苍茫茫,耐人寻味,他会很多种画风,跟他的性格一样变幻莫测。”
他垂眸饮尽杯中酒,面色淡然的望向岸边,见左媛已经被梁辩救上岸,他便笑了笑。
“太平,替我把这幅画烧给左太妃吧,我给左媛说了些左太妃的事,你可以去问她。”
任承踱了几步,突然口吐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陆玩急切地道:“任承,你——”
慕容珠蕾在任承倒地的瞬间抱住他,满脸的泪,声音颤抖:“你不要死,你说好要带着我一起去看扬州的风景,你不能骗我........”
任承原以为自己是最出色的棋手,不小心却变成别人手中的棋子,最后还沦为弃子。
邪恶的人并不是规则的例外,他们就是规则,任承并不是被陆玩一人击垮,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给了他最后致命一击,他唯有一死,才能结束这一切。
“陆玩,把这个傻女人放了吧。”任承仍望着陆玩,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盗墓都是我一人所为,请你不要再让不幸扩大了,把火烧到青徐两地,对你没什么好处,适可而止吧。”
陆玩半蹲下身子,无奈道:“这件事并不是我一人能够决定的,司隶校尉部已经介入了。”
任承颤抖着伸出手,示意陆玩靠近,陆玩俯下身子,他低低的说道:“梁辩可以相信,他绝不会害你,在豫州其他人都不可信,想害你的人还有很多,你要当心,北方士族子弟并不都是你的敌人,江东士族子弟也不全是你的友人,石季伦肥遁于河阳别业,河内郡还需深挖,而盗贼就在豫州。”
陆玩悲痛道:“其实你可以——”
任承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说:“我不想做小人,也无颜再见乡党宗族了。”
雨轻也蹲下身子,定定看着他,眼眶泛红,心里莫名的难受。
任承的气息越来越弱,声音断断续续:“你我非亲非故,不必想太多,更不需要为我流泪........跟着逸民先生好好散心,谯国的风景也很好........只是那里的人总喜欢做一些疯狂的事情........太平,我把父亲昔日欠下的债全都还清了,希望你以后不要怨恨我们........”
雨轻一脸茫然道:“什么债,欠谁的债?”
“太平,你的这个字起的很好,你现在生活的很幸福,把所有的不幸都变成幸运,真正天下太平,那一天应该会到来的,因为你的存在,一切都是为了太平。”
任承目光澄澈如水,看着她笑了,笑着笑着就闭上了双眼。
商飙乍发,渐淅淅初闻,萧萧还住,倦旅系舟眠,孤雁唳空,魂归乐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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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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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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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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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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