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来,虽然处处惊险,暗藏波涛汹涌,却仍然一步一个脚印,扎下了根去。
原先从县级市提到震泽市当常务副市长的时候,市委书记非常强势,市长是个应声虫,工作中处处掣肘,根本无从开展。
他上任后,熬了一年多,做出了成绩。
借着中央环保督察的机会,通过拔除一个大型污染企业,挖出了背后的利益输送链,端掉了一个当地势力团伙。
也因此,能力得到了肯定,调任到龙城市当市长。
龙城的情况更复杂,地方保护主义十分严重。
他趁着扫黑风暴,干掉了市委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公安局长和检察院副检察长。
到了换届的时候,他把市委副书记送了出去当政协主席。
讲到这里,夏瑾娴忽然问,“就是今天这位关主席?”
叶懋琮微笑点头道,“不错。”
夏瑾娴张大了嘴,过了会儿才道,“我真的看不出来你不喜欢他。”
叶懋琮道,“有时候一把手想要收拾一个人,对方可能未必会察觉,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瑾娴道,“从他喝酒豪爽可以看出他是个比较直接的人,但是那位秘书长期间有几次多番来敬你酒,他却让那位秘书长去敬周主席,显然没有看出那位秘书长想要巴结你,想来他不是太会看眼色的人。讲话也确实,比较没把门的。”
叶懋琮点头道,“你可真是明察秋毫。”
夏瑾娴笑道,“你可别给我戴高帽,毕竟只是第一次见面,不一定看得准。”
叶懋琮却道,“八九不离十了。当时我和那位市委书记斗法,他却总是不按套路出牌,都说乱拳打死老师傅,他虽然不是主观故意来坏我的事,但有几次,也是让他把事情搞砸了,归根结底是不太会看人,他以为发展局主任是市委书记的人,所以在常委会上反对了两次旅游项目,其实那是我的授意。”
夏瑾娴忍不住笑道,“你当时估计气坏了。”
叶懋琮重重地叹了口气,复又笑道,“怎么办呢?他是靠着苦干蛮干上来的,遇到两次机遇,抓住了,这不是好歹也是个厅级干部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借着换届,我把他送了出去,他倒也挺高兴。”
夏瑾娴道,“那可不是,好歹提了一级。”
两个人这番深聊,倒是让夏瑾娴对叶懋琮更了解了一些。
叶懋琮有手段,有魄力,审时度势,运筹帷幄。
女人都是慕强的,听着他说这些丰功伟业,她也会心生崇拜。
深更半夜,夜阑人不寐。
到了凌晨三点,夏瑾娴终于是熬不住了,叶懋琮松开她道,“上去睡吧?”
夏瑾娴揉了揉眼睛,一双眼睛熬得通红,但很明亮。
叶懋琮问她,“今天上午有什么安排吗?没有安排就休息个半天?”ωωω.χΙυΜЬ.Cǒm
夏瑾娴带着些沙哑的嗓音道,“早知这样,就让周主席知道我同你认识,这样请假也方便点。”
叶懋琮大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明早给周政发个消息,就说你今晚被我叫回去陪关主席打牌了,让他放你半天假。”
夏瑾娴道,“算了吧,回头还要圆谎,麻烦,我上去了,你……怎么回去呢?”
叶懋琮道,“我去附近找个酒店睡一觉就行。”
夏瑾娴嘴唇动了动,到底也没说什么。
叶懋琮握了握她的手道,“小娴,我不急。”
夏瑾娴望着他,温婉一笑道,“谢谢,晚安。”
叶懋琮站在原地,小区的街灯照亮着她的背影。
他的目光一路追随,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送走了东港市的考察团,任务圆满,又同叶懋琮有了联系,让周政非常的满意。
考察团走的第二天,周政就特地叫了朱佳佳进去说话,朱佳佳出来的时候,表情有些古怪。
趁着无人的时候,她凑过来问夏瑾娴,“你们这次接待考察团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人?”
夏瑾娴知道她说的是叶懋琮,却装傻问,“谁?”
朱佳佳以不太确定的口气道,“哪个部长?”
夏瑾娴点头道,“有一个,市委组织部的副部长,叶部长,怎么了?”
朱佳佳哦了一声,挠头道,“我总觉得周主席是不是搞错什么了?会不会是这个叶部长认识别人,周主席弄错成我了?”
夏瑾娴问,“怎么了?”
朱佳佳道,“周主席说,有机会再请叶部长,也让我转告他,大可放心。”
夏瑾娴道,“不是挺好么?”
朱佳佳连忙道,“可是我不认识那个什么部长。”
夏瑾娴拍了拍她问,“你不会傻到说自己不认识吧?”
朱佳佳道,“我倒是想啊,但是周主席没给我这个机会。”
夏瑾娴简直要笑喷,却道,“没事的,你就将错就错吧,也不是什么坏事。”
朱佳佳苦着脸道,“可我怕被揭穿,到时候岂不尴尬?”
夏瑾娴道,“不会的,你就别多想了。”
朱佳佳被她这么一说,想更多了。
夏瑾娴把这则趣事发消息告诉了叶懋琮,叶懋琮看完,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站在震泽市组织部副部长邹昕身边,看两边的领导握手寒暄。
邹昕道,“明晚,要来啊。”
叶懋琮点头道,“知道的。”
二人没有多聊,陪同着考察团众人按照行程上车去点上参观。
许晏清坐在办公室里,听着度假区管委会主任,在汇报准备报国家投资委审批的一个旅游酒店项目的前期准备情况。
有部分是企业投资,但主要是国有银行的融资贷款,两家企业共同开发,国外团队做的方案。
正听着,他忽然问,“之前汇东那边有块地,晒了三年的太阳,是不是也是这家公司参与的?”
管委会主任一愣,许晏清拿起电话,拨给了投资委主任陆国政。
陆国政听到是汇东那边100亩的地,便说是的,还追问,“领导,是这家公司又竞标了别的项目吗?我最近没有收到相关请示件,这家公司负债极高。”
话说到这里,许晏清已经明白了,坐在对面的管委会主任有些忐忑。
许晏清倒是温和,他道,“反正还在前期酝酿阶段,情况我也会报给谢区长和何书记,我知道这个项目之前是周区在推进的,你们只管放手去干,后面的配套,我这里也会全力支持。”
这位管委会主任的确是周超派系的人,之前隐约听说许晏清同周超不是很对付,还担心在许晏清这里碰钉子。
现在听许晏清这么一说,倒是略微放心了些,拿着笔记本,弓着腰频频道谢,退了出去。
许晏清重新仔细翻看了这份前期项目计划书,发现里面不论是立项前期的可行性报告,还是项目的风险评估都不齐全,毕竟涉及将近180多亩的旅游产业用地,虽然是为了配合周边大型旅游区建设,但如此匆忙草率,今后的后遗症会很多。
许晏清考虑再三,提着材料去找区长谢本初。
谢本初皱着眉头听完汇报,又翻了一会儿材料后问他,“你怎么想?”
许晏清道,“等所有材料上齐了,近期旅游区周边配套项目,肯定会通过区府常务会议或者区委常委会进行专题研究,另外,关于来投资的企业,当然是敞开大门欢迎,但也要建立黑名单,这个黑名单应该是动态的,拿这家企业来说,如果汇东那里100亩建设用地继续开发,立项审批通过,就可以从黑名单里出来,黑名单可以分区级和镇、园区级,按照规模分级管理,那么至少在区级层面,我们的项目投资方可以做到规范可控。”
这个建议与谢本初的想法不谋而合,他点头表示同意,许晏清于是也不多说其他,又汇报了两个项目的事情后就走了。
许晏清刚走,谢本初就被区委书记何明东一个电话请了过去。
何明东这一届也算是最后一届了,而谢本初五十不到,在这个级别上,算得上是年轻有为。
两个人年龄上的差距,也让谢本初有什么事情,大多都会跟何明东汇报。
何明东不算是独断专行的人,虽然大事情上比较强势,但颇有领导艺术,政府的事情,他很少越俎代庖。
基本上,两个人商量定了大体方向,他就放手让谢本初带着几个副职去干。
他也知道,谢本初年轻,政府班子里有两个龄比较大了,又是前任带起来的人,不服管,自己若是不多支撑一些,下面人就容易钻空子,在两个人之间挑事儿。
最后发展成两个派系,就又走上前任的老路去了。
所以同谢本初之间,他尽量做到坦诚,人但凡少点私心杂念,就很容易做到真诚待人。
谢本初也是个聪明人,不争不抢,这些年一步一个脚印从基层上来的,情况熟悉,思路清晰,两个人是志同道合。
谈了几件事儿之后,谢本初就说到方才许晏清来汇报的项目。
何明东皱着眉头,提着材料看了半天道,“这家公司我知道,跟中资投资关系不错。”
谢本初挑了挑眉道,“那不就是同晏清的老丈人关系不错?”
何明东点了点头道,“所以说,有些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晏清反对这个项目,具体是什么理由?”
谢本初道,“因为之前汇东那边的烂尾项目,也是这家公司参与的。”
何明东点了支烟,扔了一根给谢本初又问,“你觉得晏清知道这家公司跟韩建军的关系吗?”
谢本初有些吃不准何明东的态度,不知这个项目,何明东是否支持,他道,“不好下判断,如果他和韩家关系很僵,不知道那是很正常的,他反对的也是有道理,毕竟这块项目,风控和可研都没有做,说是投资到位了,但是不是真的,不好说。”
何明东没有说话,过了会儿又问,“晏清什么建议?”
谢本初道,“在常委会或者常务会上,以研究旅游产业的名义,把几个项目放在一起研究。”
何明东掸了掸烟灰,笑道,“可以,有问题摊开来说,提前吹好风,这是阳谋。”
谢本初知道这段时间,何明东也在考察许晏清,当然,许晏清成为常务副区长,虽是早就说定的事,但也是经过何明东考察后同意的。
对他的态度基本上有个底,于是谢本初道,“孙紫东看中许晏清,不是没有道理的。”
何明东重重地吐出了烟,按灭了烟头,掸了掸身上的烟灰道,“上面的关系复杂多变,到了我们地方上,还是讲求工作实效和成绩,他们那些复杂的关系,跟我们无关,就看他怎么做,怎么干,干得好,哪怕苏家真的来添乱,倒也不怕,干得不好,不管孙紫东再怎么推荐,到我这儿也没用。”
谢本初知道,何明东是被钦点的改革急先锋,他这一路上来,赏识他的人也多,关系网也宽。
他到了现如今,其实就等着干满一届,再换个地方提一级养老去了。
但何明东仍然是干劲十足,努力提携后辈,对他也是鞭策有之,照顾有之,他今天这么说许晏清,倒不见得是有什么不满,只是也提醒自己还是要多观望。
何明东常说,人是会改变的,要长期不懈的考察,多观察,这是帮助干部,也是爱护干部,绝不能因为一时功过论英雄。
对这位领导,他是敬重的,于是也灭了烟,站了起来道,“我知道了。”
许晏清对自己的处境,其实也心知肚明,然而他秉持着无欲则刚的原则,只要为人坦荡,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从谢区长办公室出来,走廊里遇到了周超,他对着周超点了点头,周超却满脸堆笑,问他,“许区长有时间吗?我看你最近很忙,还想有空去你办公室汇报汇报,我这里有几个项目,还想请你多指导。”
周超分管建设执法,许晏清分管经济和审批,两个人分管领域其实密不可分。
许晏清道,“是我该常去你那边才对。”
周超笑得客气,问,“这会儿方便吗?我刚回来,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我这里指导指导,或者我去你那儿汇报,看你方便。”
许晏清于是比了个请的手势道,“听你吩咐。”
卢文景从走廊另一头匆匆赶过来,看到许晏清,连忙道,“领导,经济委戴主任有个紧急的事情要跟您汇报。“
周超看向许晏清,许晏清对着卢文景道,“让他等我一会儿。”
周超于是假装大度道,“许区有事,您先忙。”
许晏清却淡定地道,“不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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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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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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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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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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