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睿的小说已经三易其稿了,陈福生也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曹睿和陈福生师徒感情的升温是从失意开始的,仕途上高歌猛进,平步青云的时候,情感的很多东西根本是不会懂的。
只有失意之后,才能看清身边的所有人,然后才会真正珍惜良师益友。
从曹睿接手《小路》的创作之后,和陈福生才真正有了师徒之实,因为时间无比的宝贵,所以曹睿夜以继日的学,陈福生也把所有的精神放在了这件事上,他把这件事当成人生最后的一件事。
看着稿件上密密麻麻的红色的删改文字,这都是陈福生在重病中给做的修改。
他跟曹睿讲:
“这是个美好的爱情故事,但是又超出男男女女儿女情长的高度!单从爱情美的描述,就一定要把郭玲这个人物写鲜活。
郭玲也是山里的女孩子,她从大山走出来最后留在了城市,在现实和爱情之间,她选择了现实。这是个人因素还是时代因素?
我想我们很难有定义,而文学作品也不是要定义什么,我们只是把这种复杂的,难以言表的,却每个人都能体会和共鸣的东西呈现出来,让人得到情绪的共鸣。
这种共鸣可能是激动,是感动,是悲伤,是无奈,是痛苦,是快乐……读者各自有不同的人生,拥有不同人生的人得到的共鸣是不一样的,甚至可能是截然相反的……”
在陈福生的指点下,曹睿受益太多了,这些都是陈福生一辈子的感悟和积攒,这是他作为雍平县甚至武德市最高段位作家的压箱底的东西。
曹睿之前写一些小文章,创作一些小作品然后混市作协后来又加入省作协,那都是冲着功利而去的,如同很多写点东西的所谓作家一样,对文学,对创作从来没有丝毫的尊重,只是当作协是个平台,搏名而已。
曹睿现在很羞愧,同时也真正学到了什么才是创作,什么才是文学,什么才是作家的基本素养。
“曹睿,小说就署你的名字!”
曹睿急道:“师父,那怎么行?这部作品您付出了这么多心血,如果没有您的指点,不可能有这个作品出来!”
陈福生坐在躺椅上,人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了,头发也稀疏得快要掉光,声音都快发不出来了。
曹睿凑得很近,陈福生笑着摇头:
“两个原因,第一,文学这个圈子充满了功利世俗,大家都混的圈子,混关系。
我对此早就厌倦了,但是却又很无奈,我不想人都死了,别人却拿我这个死人继续炒作,那会让很多年轻人愤怒和失望……”
“第二,你是个无名之辈,如果你一个无名之辈拿这一部作品都能付梓出版,说明这个作品才真有价值。
不容易的,文学早就无人问津了。如果这书真的能付梓印刷,你给我烧几本,但是我不希望你为了给我烧几本书,自掏腰包出版,那毫无意义,如同宋丹丹和赵本山小品中的《月子》一样,那些被铅字污染的纸,只能用来糊厕所……”
曹睿用很长的时间听完了陈福生的话,点点头。
今天陈福生一家人都在,陈学文,关春芳还有陈福生自家的几个兄弟们都在。
这几天陈福生的身体日渐虚弱,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日子不多了,家里基本上24小时不离人,大家都守着他,都想陪他熬过最后的日子。
陈福生把厚厚的书稿拿在手中,他用干枯的手轻轻的抚摸,然后他把书稿艰难的递给曹睿。
曹睿把书稿拿在手中,陈福生喊:“学文,心里特别难受,很痛苦,又很疼啊……”
陈学文凑过去,眼泪哗啦啦的流,道:
“爸爸,您的苦我知道,但是我也毫无办法啊,我都想帮您承受这些苦!”
陈福生笑了,用手摸了一下陈学文的脸颊:“你怎么帮不了呢?你看看我床底下还有整箱的茅台,是曹辉给我送的,我一直都舍不得喝。
今天你不给我喝,难道等我去了之后,你再倒在土里吗?”
陈学文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陈福生,又回头看了一眼母亲。
陈福生的老弟凑过来道:
“哥,您这病喝不得酒啊,医生说您的病就是喝酒太多导致……”
陈福生叹道:“老三啊,人死是因为吃了五谷,你从今天起不吃不喝,就能长生不死!”
陈学文一听父亲这话,扭头往屋里跑,把一件茅台搬出来,把家里的酒杯都摆上,摆了整整一排。
“妈,你愣着干什么?把花生米和下酒菜整过来啊……”
酒香四溢,所有人都端酒杯,陈福生手中拿着小酒杯,闻了一口酒香,他左右看了看。
他把酒杯举起来,想一口喝掉,却洒了至少一半出来,陈学文过去扶着他,陈福生咂了咂嘴,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笑了笑,笑容挂在脸上,惬意安详……
“学文,快,快,你爸爸是走了……”
陈福生走了,一杯酒喝一半,洒一半,人倒在了儿子的怀里,徒弟站在旁边,他走的时候很开心,很安详。
这一天本来晴朗,但是忽然之间天就阴了,陈家报丧的鞭炮和震天雷的声音震动了整个雍平。Χiυmъ.cοΜ
无数雍平人望着那一片天空,嘴里念叨:“是陈福生死了!”
在雍平老百姓的世界里,文学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可是陈福生却是鲜活的活在每个人的身边,贩夫走卒都知道雍平有个能人陈福生。
然而今天陈福生走了,很多人其实和他毫无关系,但是只要是雍平人,大家都忍不住忧伤,因为所有人都觉得雍平没有了陈福生这样的人,这个小县城就一定会缺些什么。
雍平可以没有县委书记,因为县委书记并不影响每个人过日子,普通人也感受不到县委书记的存在,但是陈福生没了,雍平人还哪里能看到《十里桃花赋》?
根据陈福生生前的叮嘱,他的丧事从简,三天火化,曹睿和陈学文执灵牌戴孝守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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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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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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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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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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