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浓郁得有些过分了,伊狄谨慎地退回了屋内,盯着地上的痕迹,默默思索着。
不像是发生了激烈的争斗,布雷司站在那里,也许是一瞬间,就受了伤,然后昏过去,毫无挣扎,被拖出了门外。到底是谁干的?是他们担心已久的那个麻瓜凶手吗?
他悄无声息地就进了屋,靠近布雷司……
就像一条阴险的蛇。
这个念头一下子跳进了她的脑海里,伊狄皱起了眉头,仔细地抚摸地上的痕迹。乍一看看不出来,实际上滑滑的,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光,那是一串黏液。
“那边还有四足蛇的巢穴……”
记忆中,有个人对她这么说过。是假琼斯说的。她以为那只是他恐吓她的说辞,但也许是真的。谎言要想真实,就得半真半假,才好骗人。
伊狄不由得烦躁起来。豢养蜷翼魔的人可能就近在咫尺,而她却不得不想办法救不见踪影的布雷司。
如果就这么放弃他的话就好了。被四足蛇抓去,他说不定已经凶多吉少。何况就算他还有救,她也未必有实力对抗四足蛇,把他救出来,说不定一不小心还会把自己搭进去。而她那些该死的麻瓜可能就在附近。其实,只要能先送那些家伙去地狱,她再冒什么险,应该都无所谓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对她来说,眼下最佳的选择,无疑是先去杀了他们,然后再去找布雷司。
伊狄攥紧了手中的笔记本和魔杖。那是她活着力量的两个来源。她最后深吸一口气,毅然没入了迷雾之中。
到处都是雾,她竖着耳朵,双手伸在前面走,魔杖尖端的光就像黑夜中唯一的蜡烛,指引她前行,但也带给她潜在的危险。伊狄知道,如果把布雷司带走的那种生物就潜藏在附近的黑暗的迷雾中,魔杖的光亮无疑是给对方指明了猎物的位置。
“救命……救命……”
伊狄猛地停下脚步。在她快要彻底离开这片村落的时候,从她的正西北方传来细微的呼救声。就像是布雷司。如果不是有敏锐的听力,她或许根本就发现不了。伊狄朝那个方向迈了一步,咬着牙,终于奋力奔跑起来。
*
“那是什么?”
诺特惊呼。正在他前方,沃伦靠得离那东西很近,远看还以为是有麻瓜在树梢挂上的圣诞节吊灯,荧荧红光蜿蜒着深入,神秘又引人入胜。可近看他就知道不是吊灯。
红色的细丝般的光就这么静静地悬浮在空中,顺着林间小道的正中央前行。没有灯绳牵挂。比起装饰,更像是用来在迷雾中指路,或者为同伴指引方向的某种独特的魔法。
“很古老的魔法,”沃伦轻声说道,诺特很费力才听清他在说些什么,“难道是她?”
他说的她指代的是谁,似乎非常明显。
“你觉得是那个里德尔做的?别开玩笑了!她只是一个卑贱的麻瓜出身的孤儿,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古老的魔法?”
沃伦对他的怒火不置可否。他凝视着雾夜中美丽的光线,终于有些怅然。
“这就是血统的力量吗……”
诺特这下彻底听不明白了,他看着他似乎要沉迷于此,也焦急起来。
“别看了,这里说不定很危险,我们还不知道高尔他们遭遇了什么怪物。万一我们也——反正,别停留在这里了,行吗?”
不久之前他和高尔接通了双面镜,刚说让他帮忙澄清什么事,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的脸就忽然从镜中消失了,紧接着就传来一阵尖叫和奇怪的摩擦的声音,就像遭遇了什么野兽。但普通的野兽,怎么可能让他们那么多巫师都那么恐慌?而且,之后诺特再怎么呼叫,对面也没有响应了。
他心惊胆战,但沃伦似乎并不以为意。他一心只想追上里德尔和沙比尼,好像把其他所有人的状况生死都不管不顾了。那架势让他怀疑,也让他害怕。
谁知道现在沃伦却突然停下了,对着一个古怪的魔法神神道道。他说什么也不理。
正在诺特准备再催促的时候,沃伦忽然抬起了头,说,“有脚步。”
“什么?”他也仔细听,却只听到嘘嘘的风声,“我什么都没听到。你是不是听错了?不要吓我啊!”
沃伦根本没理他,抬起脚就往密林一侧奔去。诺特又不敢一个人留在原地,只好追着他跑。他的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又开始追不上了。
“喂,等一等!求求……你!”
前面出现了另一个熟悉的人影,一个银色头发的女孩浑身狼狈,正和沃伦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两人都气喘吁吁,眼神像是要把对方吃了一般。
“让开!”诺特听到伊狄说。
“不让,”沃伦冷冷地拒绝,“跟我离开这里。”
伊狄听着耳边的呼救声越来越微弱,忍不住一把把沃伦的衣领攥住,“我不是故意的,很难解释,总之,你要是现在不放心就跟在我后面,别耽误我救人!要是他因为你死了就别指望我继续帮你,我们各欠一条命,也就扯平了!”
诺特听得一头雾水。看伊狄绕过沃伦又要开始跑,沃伦抓住了她的手,也一起跑了过去。他忍不住大声吼道,“你们到底还在说些什么?你们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
他本来已经迈开步伐准备好追上去,没觉得有人会理会他。没想到,伊狄却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怕死,不想去?”
虽然很难承认,但是这种关头也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没错。”诺特理直气壮地收回脚,站在原地。
“很好,”伊狄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纺锤,“拿着,这是通往其他药剂师营地的门钥匙。找他们求救。琼斯是假的,你顺着我的指路魔法会到一个村庄,那里才是真正的药剂师营地,现在全是死人,真的琼斯他也已经死在地下很久了。这是一个局。你必须找到其他成年巫师,说服他们帮我们,尤其是找到教授他们。你带他们去死人的村庄,一看就明白了。”
诺特的嘴张成了一个O形。
“什么……我?”
“对,你,”伊狄烦躁地扶住了他的肩膀,“没有当将军的勇气,你起码可以当好一个去搬救兵的逃兵吧?刚才听明白了吗?”
诺特看着自己最讨厌的人,还是接过了门钥匙。无论如何,她有一点说得没错,这个总是他的保命符。
“我可说不好。”他说。
“相信你自己吧。”伊狄把门钥匙扔给他就跑了,沃伦都没回头看一眼,追着她也跑了。
两个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雾色之中。四周的迷雾骤然像亡灵一样重新包围了诺特,他眼前和体表的最后一丝温度都消失了,脑海里只剩下的,居然是这个讨厌的女孩说的那句“相信你自己”。
相信你自己。他不由得开始恍惚起来。他真的可以吗?只相信自己,没有那个有着荣耀姓氏的父亲,或者他背后代表的那个冰冷的家的力量,只有他自己。一双腿,和两只手。
好几年了,连他自己都好像快忘记了这件事。
诺特忽然朝来的路奔跑起来,不顾一切地,就像要把一切他过去在乎的名利、友情还有虚无缥缈的雾气全都彻底地抛弃在后面,腿已经酸得吓人,可是还要跑,还要相信自己,凭借自己的这双腿奔跑。
其实回想起来,他一路也就是这么奔跑过来的。怕什么累呢?
跑着跑着,凉飕飕的夜风就吹得眼睛泛出了眼泪。偏偏是被自己最讨厌的人……看出了自己卑鄙的逃兵的本质。
真是屈辱啊。他想。
*
与此同时,另一个感到深切的屈辱的男孩,正在同样的雾气中重重地被摔在地上。
他感到左臂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疼痛,血气和腥气混在一起,还有泥土和雪,纷纷飘扬起来,飞溅到他的脸上、脖子上,作为短暂的飞行生涯的结束。
“嘶嘶——”
硕大的灯笼般的眼睛,恶心的长长的身躯在他面前多了无数的重影。那头蛇,那头长了丑陋的四只蜥蜴般的腿的巨蛇再度朝他伸出布满粘液的舌头,细细长长的,裹紧了他的喉头,窒息的感觉蔓延全身。最后一个画面,是两根长长的毒牙朝他狰狞地张开来。
布雷司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速速禁锢!速速禁锢!”
是谁?
一个熟悉的女声突然刺破了他安逸的梦境,布雷司被迫睁开眼,下一秒,背部“咔嚓”一声,又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
“布雷司!你还好吗?”伊狄的声音,带着他所不熟悉的惊慌。
“伊……伊狄?”
四周的动静彻底停了下来,他的眼里带着重影,入目都是白色的雪光和漆黑的枝杈锋利的灌木,摇摇晃晃,才猛然看到一双黑色的眼睛。剔透明亮的一双眼睛。
“你骨折了?你的手臂……噢,见鬼。”
他迷迷糊糊间听到伊狄低声骂起来,离他很近,又离他很远。
“我得救了吗?”他问出了声。
“也许。”
伊狄的形象在他面前清晰了起来,她看上去比之前更狼狈了,浑身湿漉漉的,全是雪点和泥点,分不清有多少是污渍,多少是血迹。帽子好像被撕开了,耷拉着吊在胸前。包破了一个大洞。除此之外,她另一只手里还死死地攥着一个方形的东西,像是……笔记本?
尽管如此,她看上去还是四肢健全,活动自如的。比他好得多。布雷司松了一口气。身上好像也开始没那么疼了。
“如果我们不能赶紧走,恐怕不仅救不了你,我们都得搭在这儿,”伊狄却是烦躁地提起了他的两条腿,“我听到更多的声音了,五条蛇我们可应付不了。你能不能再快点?”
布雷司这才感觉到他的上半身也被扶起来,倒进了一个冰窟窿似的硬邦邦的怀里。这样整个身体都悬空了。
“不能。”头顶上响起了一个男声,“他的一只手臂好像没了。我只能扶着他的脖子和腰。”
“那就扶着。”
伊狄听起来对这样可怕的消息全无反应,她就像他们当初一起翻着尸体的时候一样,冷静得不像个人。她的惊慌原来也不是担心他,而是因为听到了更多的蛇的动静。
但这不仅不让布雷司失望,反而让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的脑子也坏了吗?”伊狄怀疑地问道。
“不知道,但很有可能,他身上全是血。”
是沃伦·诺菲斯的声音。他一直知道他,没想到他会和伊狄走到一起。但现在布雷司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没事,”布雷司忍不住说,“我们快走吧。我可不想连累你们。”
现在眼前的景象才彻底清晰,他被两个比他矮的家伙胡乱抱着,整个世界斜着,一个硕大的蛇脑袋上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把他拖走的大蛇还没死,张着毒牙和四只肥硕的爪子,显然是被禁锢在了原地,就像是一座活的被被迫石化的雕像,忿忿地盯着几个以多胜少的巫师的背影逐渐变小。
“我刚才在洞口上面等你,”布雷司回头,忍不住跟伊狄说,“突然就被卷了起来,它的舌头硬的像石头,不,不像石头,还泛着恶心的唾液……它把我一路拖过来,摔到了地上,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
“哦?那你还笑?”
布雷司大声笑起来,“那是因为我还是得救了啊!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能来救我!还把这么大的蛇搞定了。”很快他又消沉下去,“唉,这头恶心的大蛇这么折磨我,居然没能让它尝尝同样的滋味,真是——”
“见鬼,”伊狄忽然打断他的话,“听到了吗?”
“听到了。”沃伦竟然颇有默契地回答她。
布雷司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听到,但他怎么也不会不相信另外两个人的话,也惊慌起来,“怎么?蛇来了吗?”
“很多蛇,”伊狄阴沉着脸,“我真有点后悔这个决定了。”
布雷司没来得及问她具体是什么决定,因为很快他也听到了声音,这时候也和耳朵的功能关系不大了,因为他们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只蛇头。
就在树梢上,刚才一直静悄悄地没出声,似乎是在替别的蛇通风报信,又或者是刚才那头蛇刚刚赶回来的同伴。这很合理,因为这样那头蛇为什么不直接吃了他,而要把他拖到这个地方就有了解释。
“嘶嘶,嘶嘶——”
“……等着我报仇,我会杀了这群该死的人——”
伊狄歪了一下头,她怎么好像又出现了幻听?难道这里还有别人?
就像在霍格沃茨的时候她听到的声音一样。很浅,语气很怪,但是很清晰,就在耳边。然而她明明没有听见别的人的脚步声。
“你听到了吗?”她问同样听力很好的沃伦。
“什么?蛇吗?”
“不是……好像有人的声音。”
“不可能。没有其他脚步。”沃伦紧盯着眼前的蛇头,声音压得很低,“它是在呼唤其他蛇?为什么不攻击?”
“好像不是,”伊狄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它好像误会了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为什么不沟通一下呢?”
“嘶嘶,嘶嘶……”
沃伦和布雷司同时惊恐地望向伊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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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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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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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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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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