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晚报社后,孟主编把在车上整理的想法告诉了孔记者,提点了一下。
重心先放在已经发生的事件上,群众关心什么,那就代表他们现在想看到什么,既然如此,紧抓时事,相信对于晚报的销量,会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
“好的,孟主编,那驾校的事儿?”
孔记者看了看自己刚才在车上整理的采访记录,有些犹犹豫豫的问道。
“政策对这块目前不明朗,做宣传也得有政治敏感性。他们可以试试水,但能不能大张旗鼓鼓励,这个得向上级部门探探口风!”
孟主编不愧能在京城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上位成报社二把手,对于轧钢厂创办驾校,如果是免费的情况下。
社会主义么,都是一个大家庭,那报社没有顾忌,但是他们轧钢厂的说法是学费,那其中可能会有些许问题,有待商榷,一步一个脚印,报社名声大噪是一个好事,但是也不能因此引火烧自己身。
“明白,明白,老陈,照片回去加快洗出来,我这边需要配合排版!”
孔记者听懂后,对着身后的摄影师陈师傅交代道。
次日清晨。
远处,不知谁家养的大公鸡,来了声清脆的打鸣声。
“小峰呐,今天倒是挺早呐!”
倒痰盂的三大爷,一早看到了李家老大穿的整整齐齐出门,感觉挺稀罕的,赶忙打起了招呼。
“幼,三大爷,您早,我这醒的比较早,熘达熘达!”
李峰点了点头,咧着嘴巴子,揣着手手,出了往东直门大街上晃晃悠悠走了过去。
身后,三大爷看李峰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转。
这大冬天,这李家老大,不猫被窝里,说出来熘达,只感觉事出反常即是妖,暗道莫不是大清早去哪见小姑娘了。
随手把痰盂扔回家里,三大妈还准备喊三大爷烧水,结果,一回头,人却没了。
东直门东大街的报刊亭早已打开了门,上下合拢的窗户也已经撑了起来,下面半扇窗户上,层层叠叠的压着最新的报纸。
李股长把脖子上的围脖围的更严实了一点,总感觉刚才来的路上,路过的行人都在偷偷瞄着自己,不知道是错觉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师傅,来份京城晚报!”
口中哈出了一口热气,李峰揣着手,缩着脖子,对着报刊亭里,正在忙活的老师傅喊了一声。
没错,装逼如风常伴吾身的李大官人,忍受不了还得到到厂里看关于自己的新闻,这不是特意起了个大早,就为了赶这第一手新闻,吃自己一个大瓜。
….“嘿,小伙子,蛮早,今儿可是来对了,前儿三粮店的事儿知道吧,这京城晚报竟然找到开枪的内位爷咯!”
报刊亭内的大爷,一听李峰要的京城晚报,嘿,这下乐了,赶忙把自己才从送报员那里听到了,给显摆出来了,压根不晓得跟前这位,就是三粮店事件的参与者。
“哦~,是么,那不得好好瞧瞧,那天我可是挤都挤不进去!”
拿过大爷递过来的报纸,李峰跟着他的话,捧了起来,不过暗道,咱俩可是差着辈分,您可别喊我爷。
“得嘞,要是不是得看着这破亭子,准儿也一起过去了,你说说年轻人干啥不好,干这下九流,这被人打了靶子,还得拖出来挨批评!”
“一毛!”
“给您儿!”
给完钱,李峰迫不及待的拎住报纸的一角,这么一抖,折叠的报纸瞬间张开。
“《热情主动,想方设法为顾客谋方便:公安街邮电局营业组受到称赞》”
李峰看着封面的文章,一脸问号,拎起报纸,又在封面下面瞅了瞅。
“《尽可能提供一切物资和技术:阿拉伯国家支持阿尔几利亚》”
“这都嘛玩意儿?”
忍不了,忍不了,这京城晚报不是标题党吧,随后往大拇指吐了口吐沫,才翻到了下一页。
这就对了,在第二页的头版上,李峰终于发现了标着粗黑的标题,加上一张大拇指大小的配图。
“扫平一切反D势力:三粮店粮票门事件!”
边走边看的李大官人,瞅到这个标题,眼见着笑容逐渐从脸上消失,右手微微颤动,不排除阿尔茨海默症提前来了的可能。
“我淦哦,什么叫粮票门,光看标题,还以为UC震惊部写的?我大清早起来我容易么我,让我看答辩么!”
气的直跳脚的李峰,咬了咬牙齿,这标题前世粉色新闻都不屑用,这下连内容都不想看了,蛮横的把报纸一折,用力的卷了卷,往胳肢窝那么一插。
另一边的三大爷,带着个毛线织成的头套,猥猥琐琐像一只大鼹鼠似的,跟着李峰的屁股后头,也来到了东直M大街上的报刊亭。
直到看到李大官人喜笑颜开的拿着份报纸回去,三大爷才闪身出来,也到了刚才的报刊亭。
“这李峰,大清早不会就是来买报纸的吧!”
嘴巴里这么滴咕着,三大爷打量起熟悉的报刊亭。
“幼,老阎吗,今儿这么早!”
报刊亭内的大爷以为又来了新的顾客,正抹了抹手,准备接客,定睛一看,得,翻了个白眼。
“哎呀,老曹,年龄大了,早上睡不着,出来转转,今儿有啥大新闻没!”
说着说着,三大爷自来熟的翻起了窗户报摊上摆放的报纸。
“嘿,还能有啥,京城晚报采访了三粮店挺身而出的那个小伙子,您慢点,刚摆放整齐的!”
….报刊亭内的大爷,看着阎埠贵白女票也就算了,嫌前边的新闻不过瘾,还想打开看,赶忙拦住。
“还是老价格!”
抱着紫砂壶,给嘴里喂了一口,大爷也不惯着阎埠贵,直接伸出了左手,一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样子。
“唉,老曹呐,京城晚报咱学校也订的,不行我去学校看看!”
阎埠贵讪讪的笑了笑,看老曹一点也不打算通融通融,只得缩回了手,缩着脖子又回去了,一毛钱,那可是自己两顿饭的钱,哪能这么花出去。
“这李峰,感情这是上报纸了,所以大清早起来跑到这!”
阎老西没沾着便宜,心理失落感非常大,右手手背拍着左手手心,知道李峰出了名,这心刺挠的,跟蚂蚁在爬似的。
另一边,前院李家。
“妈,早饭好了没!”
李峰上了趟厕所回来,把蹂躏的皱皱巴巴的京城晚报给扔床上,没看到自己想看的新闻,这上面驾校的事儿一点都没讲,准备留给老妈打鞋样用了吧。
“你这孩子,起这么早,上个厕所还乱花钱!”
刘茵看儿子回来,拿起抹布拎住锅耳,把热腾腾的早饭端上了桌子,一边抽着儿子,一边给他盛地瓜粥。
“这不是昨天有记者去咱们厂采访我,结果,写的什么乱七八糟,这作者文笔真差!”
喝了一口地瓜粥,甜滋滋的稀粥,都没抚慰好李峰遭受创伤的心灵,气急败坏的指着床上的报纸。
“啥,我儿子上报纸啦!”
刘茵正给自己盛着早饭,听到李峰这么说,那可没那么饿了,眉毛一扬,放下了手中碗和勺子。
到脸盆前洗了洗手,拿毛巾擦了干净,才小心翼翼的拿起床单上的报纸,看了起来。
“在第二页,最上面!”
虽然嘴巴上嫌弃的不得了,但老妈这么关心,李峰内心还是很诚实的指出报道的具体位置。
“红星轧钢厂优秀青年,退役军人李峰……”
识得一些字的刘茵,磕磕绊绊的小声读了出来,碰到不明白的地方,还让儿子给自己解释,看完报道后,眼睛已经乐的眯成了一条缝。
“这么大的事儿,你昨儿咋不跟我说呢!”
重新捋平被败家儿子弄出褶皱的地方,万分小心的折叠好报纸,刘茵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抱怨的说道。琇書蛧
这年头,还真没几台电视机,能上报纸,堪比上电视来的效果还大,自己儿子不光能上报纸,还被一顿勐夸,刘茵怎么能不开心。
“他们昨天走的时候都快下班了,我哪知道他们回去,加班加点的就出了,这不是等着真上报纸,再跟你说么”
毫不在意的李峰,没看到自己想看的新闻,有些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解释道。
屋内的炉子还在烧着,上面重新跺着的水壶“嘶嘶”的冒着热气,桌上虽然只有一碟腌萝卜,但是吃的还是不亦乐乎。
….对门的阎老西,实在忍不住,但也不好意思在别人吃饭的时候上门,只得拿起了一个窝头,直奔学校而去。
吃完饭到了轧钢厂,李股长点了卯,老神在在的推着自行车,又往大门外走去。
“李股长,咋刚来就回去呐!”
门口值班的的瘦猴,看到李峰前来,赶忙打开了一旁的小门,笑嘻嘻的问道。
“这不是昨天给杨厂长他们拍的照片么,急着给他们洗出来!”
一听跟厂长有关,瘦猴脸上的笑容更夸张了。
昨天他也是看到了欢迎队伍里的李峰,也看到了他挂着照相机拍照,听他这么一说,也没怀疑。
“得,公务要紧,既然是厂长的事儿,您慢点儿!”
“好嘞,麻烦你了!”
推车出了门,李峰一个大跨,上了自行车悠哉游哉朝三粮店那边骑了过去,反正今儿是光明正大出公差,下班前能回去,算自己输。
“万岁爷发下了招贤旨意,命皇兄郭子仪到河东,剿灭了那贼子,得胜回朝好不威仪。”
过了上班时间,街道上也没多少人,嘴里哼着戏曲,不时便到了三粮店,此时人也不多,也就孙姨在给一个妇人打着油,看着李峰进门,赶紧喊了躲在办公室内楚恒。
李峰听着孙姨喊人了,也就不慌不忙的打量着三粮店内的陈设,三粮店里的众人也知道这小子是个杀星,有的直接干脆低下了头,偷偷摸摸的看着。
当瞅见楚大官人前脚出来,倪妹子收拾着稍微散乱的头发跟着出来,李峰脸上的笑容再次消失了。
“你小子,这大白天上着班呢!”
李大官人把楚恒拖出了三粮店,义愤填膺的指责起了他。
“昨个你咋没过来?”
楚恒毫无形象的拎了拎有些坠下的裤子,反身一口指责李峰背信弃义,毫无时间观念。
“唉,没办法,京城晚报的孟主编,还有孔记者,非要来厂里采访,你说这么重要的政治任务,我也不可能因私废公吧!”
递过去一支牡丹,两个老烟枪蹲坐在三粮店一旁的台阶上,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啥情况,采访你!”
听着李峰臭显摆的话,楚恒吃味了,往旁边挪了挪身子,摆出了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嗨,不就是前天发生的事儿,我其实内心是拒绝的,但他们非要采访,我不接受还不行,你不信你去买份今天的京城晚报,第二页头条新闻!”
李峰一脸苦相,像是吃了好大的亏,无处话凄凉,只得找你诉苦的样子。
“我呸,凭什么,拦住他的是我好不好,咋都没找过我!”
楚恒听完,恨不得掐死面前跟自己装13的我李峰,都已经上报纸了,自己才知道这事儿,太不公了。
“大宝贝代表着话语权,不是老子开内枪,今儿你都埋进去了!”
李峰撇了撇一脸不平的楚恒,戳了戳他的胸口,此时不插上一刀更待何时。
“我呸,我的大宝贝擦的铮亮,你的呢!”
楚恒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再次拎了拎裤子,挺了挺屁股,下巴朝着屋内抬了抬。
“不会吧,不会吧,你们还没结婚呐,兄Dei,你可别在作风上犯错误!”
听到老战友说的话,李峰张大了嘴巴,烟头掉在了地上都不知道。
“琵琶行知道么!”
“知道呐,和这事有关系么?”
李峰搓了搓下巴,眉头挤成了川字。
“轻拢慢捻抹复挑,船上何人夜吹肃(这个字读XIAO)!”
楚大官人出口成章,自豪的挺了挺胸膛,不屑的眼神看着李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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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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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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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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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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