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自己想多了吗?
容舒抬眼觑了觑郭九娘,“那,阿娘从前喜欢的人是舅舅吧?”
郭九娘慢条斯理地续了杯酒,道:“自是喜欢的,你娘自小就知道沈治日后是要同她成亲的,便也就不看旁的人,一心一意等着及笄。只你放心,你娘不是个断不了情的,沈治从上京回来,说喜欢上旁的人,只想与你娘做一辈子兄妹。你娘伤心归伤心,但还是将婚约毁了。这一点,你同她倒是一样。不,你这丫头比你娘断得还干净,说和离就和离。”
容舒摸了摸鼻子。
郭九娘斜睨她:“我瞧着那顾御史倒是比沈治要好,你可会对他余情难了?”
“怎会?”容舒笑道:“我现在只想好生查清楚舅舅的事,日后带阿娘去大同养马去。”
“那不就成了?你也不必担心你娘对沈治余情未了,你们母女二人都是能舍得一身剐断情的人。”郭九娘道:“当初沈家就是一头肥羊,你娘是为了救沈家才嫁到侯府去。若是有人想败坏沈家百年清誉,你娘定不会放过那人。再者说,便你真找到了沈治犯错的证据,你要劝沈家几位老祖宗开祠堂剔除沈治的姓氏,这样的事你娘以侯夫人的身份可比你这侯府嫡女要有用多了。”
容舒思忖着郭九娘的话,心里也渐渐动摇。
郭九娘见她攒眉思索,忍不住戳了戳容舒的额头,道:“小姑娘家家的,成日里忧心这忧心那,仔细长皱纹。”
容舒摸着额头,笑道:“郭姨说得对!”
到底是自己看大的孩子,郭九娘也舍不得她思虑过多,道:“便天塌下来了,也还有我与你拾义叔给你顶着。你呀,年岁小小,别把自个儿愁成个老太婆。你的生辰也快要到了,你娘前两日便给我捎了信,让我给你准备一艘画舫好好给你庆生!”
正说着,外头回廊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郭九娘听了片刻,旋即摇头道:“绿韵她们都是清倌,卖艺不卖身,就是性子爱闹些。定是瞧你那护卫老实,正逗着她玩,你出去给你那护卫解解围罢。”
容舒怕落烟脸皮薄,连忙起身出去了。一进去隔壁的厢房,便见落烟正被几个玉软花柔的貌美女子围着,脸涨得红红的。
“落烟姑娘,您瞧瞧您这手,都要成老树皮了。您就忍一忍,奴家这木矬子老好用了,奴家给您磨磨。”
落烟杀人时都不曾这般窘迫过,可这些个姑娘个个娇滴滴的,她生怕自个儿一用力就把人姑娘给伤了,手也不敢抽回来。
眼见着绿韵的木矬子马上要落在落烟的指头上去了,容舒上前轻轻捏住那把木矬子,笑道:“姐姐们就饶过落烟姐罢。”
绿韵只好作罢,嗔她一眼,噘嘴道:“奴家这不是心疼落烟姑娘杀敌把手都杀粗了嘛。”
落烟悄悄舒了口气。
容舒见着这副场面就想笑。
谁能想到,丹朱县主身边那位武功高强、稳重寡言的落烟护卫长一遇着绿韵她们,竟会像鹌鹑一样老实。
“多谢几位姐姐了,落烟姐头一回来扬州,我带落烟姐去附近逛逛罢。”
绿韵几人自是不舍,往落烟怀里塞了两盒抹手的香膏,这才肯放人走。
落烟直到出了春月楼,方才觉得一口气喘上来了。
容舒瞥了瞥她,忍笑道:“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松子糖压压惊,松子糖还是要刚炒的最好吃。”
两人从吴家砖桥过,刚要下桥,迎面却走来一个须发俱白的老道士。
老道士两道白眉垂在脸侧,目光矍铄,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里的蒲扇。
那蒲扇裂开了三道痕,明明破烂得不行,可被那老道人握着,偏又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仙风道骨。
容舒不知为何,一见着那蒲扇,便好一阵心惊胆跳,目光怔怔地被那把蒲扇勾住。
大抵是注意到她的视线,老道士望了过来,下一瞬,便见他那两条长长的眉毛轻轻一抖,讶声道:“怪哉!你这姑娘这面相分明是短寿之相。”
这话容舒与落烟自是听到了。
落烟方才在春月楼跟猫儿似的,这会终于来了虎威,闻言便怒目道:“老人家胡说八道甚!”
那老道士笑笑,捋着雪白的胡子道:“老道可不是在胡说八道,这位姑娘分明只剩两年的寿命,只不过——”
他摇了摇头,“罢了,说了你们也不信。”
容舒忙道:“只不过什么?道长不妨直言。”
先前老道士说她是短寿之相时,容舒还只当他是误打误撞胡诌对了。
可他后来说出两年之期,那便不是胡诌,而是当真有些门道。
容舒一直不懂自己为何会复生,也不确定两年后她还能不能活。好不容易遇着个懂些门道的人,自是想要问个清楚。
那老道士却不肯再说,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容舒一眼,道:“不可说,不可说。日后若有缘再见,老道再说!”
说着便要离开。
“道长方才说我的面相分明是短寿之相。那是否出了什么变故,使得如今我的面相不再是短寿之相?”容舒道:“若不然,道长怎会那般诧异?”
老道士听罢她这话,摇着蒲扇的手一顿,回眸看了她一眼。
倒是个聪慧的姑娘。
一时便来了兴致,道:“相逢便是有缘,老道应你一问。”
容舒想问的可不止一个,只她知晓,似这种世外高人,最讲究的便是一个缘字,今儿能应她一问,便算不错了。
是以她也不贪心,忖了忖便道:“若我两年后不死,可会有旁的人替我去死?”
老道长挑了挑眉,道:“因果循环,一报一应,自来如此。只姑娘所问之事,旁的人会,但姑娘不会。”
“为何我不会?”
老道士却不答,“老道今儿只应你一问,日后有缘再遇,自会回姑娘你这一问。”
这话才落下不过片刻功夫,那老道士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桥的另一端。
这样一番对话,当真是匪夷所思至极。
落烟其实不大听得懂老道士与容舒的对话,但怕容舒多想,还是道了句:“姑娘不必当真!这年头偷坑拐骗的道士不知凡几,当初那位便是轻信妖道,这才惹了天怒。”
落烟嘴里的“那位”指的是启元太子。
这位太子爷监国那几年做了不少实事,却不知为何,忽地就迷上了丹道,造丹室建丹炉,听说还抓了不少童男童女,这才引起了民怨。
启元太子在民间的名声委实是太臭了,以致于旁人说起他,都用“那位”来取代。
容舒对启元太子印象也不好,但她不会因此就厌恶所有的道士。
这世间有妖道,但也有好道士,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按下心头的千思万绪,她笑了笑,道:“我无事,走罢,我们买松子糖去。”
卖松子糖的老叟见着她,乐呵呵地打着招呼,道:“可还是要多加些松子?”
容舒笑着应是。
那老叟一连撒下两勺松子,道:“上回同姑娘一道来的郎君,早几日也来老叟这买了松子糖。”
顾长晋?
他来买松子糖?
他怎可能会喜欢吃松子糖?
容舒一连眨了两下眼,道:“老伯确定是那人?”
“确定,生得那样俊的郎君老叟怎会认错?姑娘再等等,指不定他一会就会来。”
老伯对那郎君印象可好了,知晓这姑娘就是那郎君的心上人,便想着拉拉线,说不得就要遇上了。
其实他也就是嘴上一提,却不想锅里的松子还未炒好,那郎君竟真的出现了。
老人家一颠手里的铁勺,下颌往外一抬,笑呵呵道:“姑娘瞧瞧,老叟不仅手艺好,话也说得准。”
容舒顺着望去,一眼便撞入顾长晋黑沉的眸子里。
他也是……来买松子糖的?
前世她给他做的松子糖放到潮了坏了,他都不吃呢。难不成他实际上是爱吃的,因着是她做的,这才不吃?
也不是不可能。
容舒自觉自己找到了真相,便道:“大,云公子也是来买松子糖的?”
顾长晋还未应,那摊主便道:“姑娘,两份松子糖好了。”
容舒忙接过,把银子递给摊主后,方听旁边那人不紧不慢道:“容舒,我是来寻你的。”
容舒抱着松子糖的手微微一僵,他怎么又直唤她的名字了?
他这人心防重得很,从前一口一个“夫人”地唤着她,可实际上那里头的疏离感一听便能察觉。
这会直呼她的名儿,自是比称呼她“夫人”要疏离些的,可他那语气听着,却又像是故交好友一般熟稔。
容舒一想,倒也理解。
他只是不懂情爱,却不是不懂是非。
这一世不管是干脆利落地与他和离,还是来扬州后的一路襄助,他对她多少是有些感激的。
思及此,容舒也不再多想,把手里的一袋儿松子糖递与落烟,爽快道:“云公子可是要回屏南街?落烟姐与我一同去方便吗?”
落烟是护国将军府的人,也是丹朱县主送来保护她的人。
顾长晋略一思忖便应道:“方便。”
三人一同往屏南街去,还是那个堆满空酒罐的院子,还是那几张藤椅,只眼下多了一个人,气氛好似就不一样了。
常吉与椎云都不在,就只剩横平一人在这看屋子。
横平想起常吉办事前碎碎叨叨的那句“记得给主子和少夫人制造点独处的机会”。
便从里头屋子出来,对落烟道:“听说落烟姑娘是丹朱县主的护卫长,能否同姑娘讨几招?”
落烟才不理他,她多少看明白了,这位顾大人根本就不似上京那些贵女说的,对容姑娘一点儿意思都没。
她家将军到今儿都孤家寡人的,难得有个喜欢的人,她怎么也要帮自家主子把墙角夯实了。
再者,主子们在院子里说事,护卫们跑去过招,这顾大人的长随脑子莫不是有病?
“姑娘在哪,我便在哪。”落烟冷冷道。
横平不似常吉与椎云,歪点子多,见落烟不应,默了默便继续做锯嘴葫芦。忖了忖,既然落烟姑娘在,那他也不必避开,索性便在院子里留下。
于是院子里的人便由三人变成了四人。
容舒察觉不出这里头的暗涌,顾长晋倒是淡淡瞥了横平一眼。
“大人寻我可是有甚线索了?”小姑娘连松子糖都顾不得吃,一落座便问道:“沈家与廖绕之事可有干系?”
顾长晋望着容舒,缓声道:“的确有部分海商与四方岛的海寇合作,秘密将大胤的丝绸、瓷器、茶叶卖出去。但这些海商里并无沈家,沈家自先帝开启海禁后便放弃了海上贸易这条商路,至今都不曾再碰。”
说到这里,他声音略微一顿,带了点儿敬重道:“当初你外祖父是第一批遵循海禁之策,放弃海上贸易的商人。”
建德帝在世那会,沈家仍是外祖父当家的。
以外祖父的为人,的确不会偷摸着做有害大胤的事。
“沈家作为粮商起家,经过许多代人的打拼,传到外祖手里方成为扬州第一巨贾的。”容舒说起那位从不曾谋面的外祖父,芙蓉面上不自觉地漾起了笑靥,“我听阿娘说,沈家鼎盛之时,生意遍布衣食住行里的各个行当,但外祖父从来不会为了利而放弃家国大义。”
都说海上商路是一条金银路,多少人宁肯私下造船偷偷将货物卖往海外,也不肯舍下那笔利,可外祖父当真是说舍便能舍。Χiυmъ.cοΜ
嘉佑帝登基,沈家散去泰半家财后,外祖父再次做回了粮商,直到沈家交到沈治手里,方慢慢做起旁的行当。
小姑娘说起自家外祖父,声音里的自豪是藏都藏不住。顾长晋听着她说,眸子里也渐渐带了点笑意。
“沈治最初的确是遵循你外祖父的遗训,只做粮食买卖。但新近十年却做起了盐商,这些年他一直奔走在福建、山东以及辽东这几个布政司的盐场,他用过的盐引、路引皆有迹可循。”
都说天下百味盐为首。
盐商一贯来是大胤最富有的一批商人,沈家是做粮仓生意起家的,沈治会选择以粮换盐引,实则也是因着利字当头。
也正是转做了盐商,方让沈家今日的家财比二十年前翻了数十倍。
“福建、山东、辽东的盐场。”容舒细细琢磨着这几个地方,不解道:“为何舅舅不在江浙这边的盐场取盐?”
江浙亦是大胤几大盐场的所在地,这里的水道四通八达,漕运便利,为何舍下如此便利的取盐地,而跑去福建、辽东去取盐?
“正是因着漕运便利,各地的盐商都跑来江浙淮的盐场提盐,导致此处的盐不敷支取,而旁的地却又存盐壅滞。朝廷一直鼓励盐商去福建、辽东提盐,以缓解江浙的盐缺。你舅舅是领头往外跑的盐商,为此得了不少赞誉。”
一切都如此合情合理,竟寻不出半点可疑之处。
容舒只觉疑云重重,捏着油纸袋的指不由泛了白。
顾长晋半垂的眸子在她削葱似的指定了定,须臾,他掀眸看着她道:“目前的线索的确查不出什么,但你放心,我会继续查。”
容舒也知晓这事急不得。
眼下至少还有两年时间,便是沈家、容家当真逃不过这一劫,她也给自己和阿娘留了退路。
想到顾长晋在百忙之中还要替她查沈治,容舒一时既感激又愧疚。若沈治与廖绕有勾结,他查沈治倒也是顺手而为,可若是没有,那就成了耽误功夫的事儿了。
“大人还有廖绕与潘贡士的案子要查,既然沈家与廖绕之事无关,大人便不必再查了。”
容舒当真不想他分神,如今廖绕的事还有海寇偷袭扬州的事更加重要。
想了想便道:“海寇一入秋便要登岸烧杀抢掠,扬州富庶,自来是那些海贼的目标。此事还望大人同守备都司的将军们做好准备,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这是她第二回同他强调入了秋便要防备海寇袭击的事了。
顾长晋微一顿,直直望入她的眼,那双盛着月色的清澈的眸子藏不住半点儿心思,有着明晃晃的担忧。
他轻轻颔首,声嗓似安抚又似保证:“我已见过梁将军,中元节一过,守备都司的将领们会提前进入戒严状态。扬州,我们会守住。”
提到“中元节”,顾长晋心神一动,忽然想起这姑娘的生辰便是在中元节。
“容舒,”他唤着她的名儿,低沉的声音在燥热的夏夜里似泉水般缓缓流淌,“今岁的生辰,你要如何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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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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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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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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