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小白静静站在舞台的中央,昂着头。
他的头上,宛若真树杈的头冠轻轻颤抖着。
一身灰色的袍服,像是干枯的大树。
隐约传来了鼓声,声音非常远,听不清楚。
舞台下,不论是评委还是观众,都在抬头看着谷小白。
在谷小白说,这首歌唱给“一个离开的人”时,他们就知道了,这是唱给谁的。
而此时,听到鼓声起的时候,他们就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那一场已成绝响的鼓舞。
鼓声渐渐变响,就像是有人敲着鼓慢慢从后方靠近。
突然间“嘭咚”一声,舞台上的谷小白猛然转过身去,身后却空无一物。
却有一个破锣嗓子在唱着歌: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声音渐渐变小了,钢琴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
清冷,孤单,舒缓的旋律,和之前两次谷小白站在这舞台上,那霸气四溢,一上场就先声夺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谷小白背对着舞台,抬起头,闭上眼。
随后,谷小白的声音响起:
“相执手,与君别……”
“哦……”在谷小白开口第一个字的瞬间,舞台下,评委席上,有几个人就发出了轻轻的惊呼声,嘴巴不由自主地就张开了。
谷小白开口的一个“相”字,吐气时用力极大,似乎整个人都在颤抖,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得出一个字,但发声的瞬间,却又极为克制的,将所有的力气都收了回来,似乎怕惊扰了什么,后面“执手”两个字也变轻,轻到像是连羽毛都吹不起来。
到了“与君别”三个字,与字很轻,君字咬得稍重,别字轻轻一带,然后后面就哑了,似乎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当那似有似无似哑的“别”字出口的时候,舞台下的所有人,双拳就情不自禁地握了起来,心脏就像是被狠狠地揪住了,泪差点就下来了。
六个字。
只有六个字。
就已经把人拖到泪点了。
这是什么样的感情?
而且,这是小白?
此时站在舞台上的那个人,和谷小白平时的嗓音完全不同,这个嗓音有些粗粝,声音压得非常低,共鸣也放在低频,非常厚实。
这不是谷小白的本嗓。
但正因为如此厚实、粗粝的声音,才更能打动人。
一个孩子在街上哭的撕心裂肺,可能只是因为丢了一颗糖。
一个成年人,若是在街上哭的撕心裂肺,那……千万不要去问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那是无法承受的问题。
这边,舞台下的人,是眼泪差点就下来了。
后台,音响师是真的泪都下来了。
妈蛋,请不要这么折磨我们好不好!
对台下观众的耳朵来说,谷小白刚才的那一句,听起来只是轻重的稍微不同。
但是人类的耳朵,对声音的响应能力,并不是线性的,而是成对数相关。
其实人类所有的感觉都是如此。
如果你掂量一个1斤重的东西,你对这个东西的重量估算,大概可以精确到大概一两。
但如果你掂量10斤重的东西,你对它的重量估算,大概就只能精确到1斤。
也就是说,无论什么时候,你的敏感度,大概只有十分之一。
人类的耳朵,也是如此。
声音越大,人类的耳朵越不敏感。
但是人的发声器官,输出的功率,却是线性的。
输出的功率每增加1倍,增益才提升3分贝。
人类正常交谈的声音大概50分贝,窃窃私语大概20分贝。而50分贝的功率,就是20分贝的1024倍。
大声喧哗大概在70分贝,输出的功率,是20分贝的131072倍。
如果在一句话里,连续两个字之间的功率,差了十三万倍,是什么感觉?琇書蛧
人类如果突然听到特别大的声音,会激发痛阈,引起耳鸣。
机器其实也是如此,突破了它能处理的最大音量,它也是会死机罢工的。
在录音、扩音的时候,音频设备其实随时随地都在进行响度的补偿和修正,才会继续输送给后面的设备,然后再混合输出,这也是音响师们要做的事。
问题是,录音师没想到谷小白比排练的时候,用力了那么多!
谷小白唱第一句的时候,第一个“相”字,和后面的“手”字,输出的声压级,瞬间差了十多万倍。
电路里的电流在疯狂的波动,电平波动就像是心脏病人的心电图似的。
后方,音响师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那狂放的参数。
真的快给吓出来心脏病了!
有人这么唱歌的吗?
这也实在是太强了!
不看后台的参数,你用耳朵都听不出来的强!
前台,听着音响里传来的声音,观众们和嘉宾们,惊叹于谷小白的感情的收放与克制,觉得谷小白的感情,真的是到了。
真的是太感人了,呜呜呜呜。
后台,录音师们却觉得谷小白对嗓音的控制,已经到了变态与恐怖的地步。
瞬间启动,瞬间停止,这哪里是嗓子,简直就是一个伺服电机,精确到令人发指!
这也实在太吓人了!
你以为那是感情?
不,那是技巧!
又或者,是感情加技巧?
没有大颤音,没有哭腔,只是声音的轻重变化和些许撕裂音,就已经把一切心绪表达的淋漓尽致。
而且,他似乎把音响设备的特性,都运用了进去。
就像是运用他的声带发声,运用他的身体共鸣一样,这一刻,整个音响设备,就像是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了他的发声器官。
过于强大和变态的瞬间动态,其实并不好听,甚至可能会因为过大的差别而听不清楚。
但这一切,被压缩电路压平了,缩减了,输入到了放大电路里,再扩大输出了出来。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但每一个字,都似乎千回百转,有无数的心绪在里面。
庞大无比的细节,被浓缩在了那么看似平平淡淡的六个字里,就像是把整个世界浓缩在一粒沙,一滴水里。
再给你一个放大镜,一个显微镜,让你去仔细的观察,仔细的听。
越回味越复杂,越品味越丰富。
过于丰富的信息,瞬间激发了大脑里无数的连接,复杂无比的心绪,就堵也堵不住了。
六个字,似乎就道尽了无数的心酸别离,道尽了人生百味。
若有若无的“别”字之后,谷小白慢慢转过身来,他略带哑的声音又起:
“闲言碎语都不说,
指点那满城花絮,
几许烟波。
就彷佛分离的只是寻常过客
不是你不是我
不是你不是我……”
舞台下,情感比较丰富的人,眼泪已经“刷”一声,下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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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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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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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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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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